“沈芷,你不是说你前两天才碰伤的吗?”
“旧伤,前两天才犯。”
“前两天?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如果贺北安没搞错的话,应该是他弄的,“你说你喜欢快一点儿,是因为腰疼?”
之前说过的话换了一种情景,就让很不自在,沈芷没说话,伸手去拿贺北安手上的注射器:“给我。”
贺北安想起刚才沈芷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沈芷,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芷说得很轻松:“不算什么,成年人谁没点儿慢性病?” 她是真这么觉得,绝对健康的人很少,哪个成年人不是带病生存。
“你准备自己打针?”
“其实很简单的。”
“既然这么简单,我帮你吧。”
沈芷想要拒绝,可现在尽早把贺北安送走是正经,为这点儿小事争执反而拖延时间。
沈芷趴在床上,她伸手要去褪后面的睡裤,结果贺北安已经给她褪下了,贺北安拿棉签去蘸碘伏药水,一点点去擦即将要打针的地方。
沈芷不说话,她拔掉针帽,吸取灭菌药水和注射液,动作一气呵成。
第38章 技术不好(可以重看下,……
贺北安问沈芷:“你经常给自己打?”
“时刻备着, 偶尔疼的时候打一针。”贺北安仍在拿棉签给沈芷擦,他的动作和他的人完全对不上号,动作轻得让她很不适应, 往常她自己注射的时候, 只是快速拿棉签蹭两下。
沈芷终于忍不住对贺北安说:“可以了。”她把针管放在灯下扫了一眼, 就要自己扎。
“我来,我之前学过。”
沈芷并不相信贺北安的话, 他的爷爷是中医正骨,他爸爸专治男性难言之隐,就算他跟这两位学过注射, 技术也丝毫不值得她信任。可当贺北安提出来的时候, 沈芷也没拒绝。
贺北安却并没着急给她注射, 他拿棉签再次扫了一遍,手掌在他要注射的四周拍了两下,让她放松。沈芷反倒因为这一下绷紧了身体,她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金美花也只会以打屁股来吓唬她。她以前对疼痛的耐受力并不强。贺北安的手掌很大, 半个手掌覆在她露出来的皮肤上, 手上的疤痕扫过擦了碘伏药水的边缘,她知道此时贺北安并没什么想法, 但她的脚趾不受控地收紧, 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 闭上眼睛, 等待着注射液慢慢进入她的身体,贺北安的力道没掌握好,注射完针管有回血。
“疼吗?”贺北安拿棉签使劲摁着流出的血。他的手掌仍敷在他的皮肤上, 沈芷拿被子去盖,说“可以了。”
等贺北安缩回手,沈芷才说:“没事儿,正常,我第一次打也这样,打针这件事就是要快准狠,越是狠不下心就越疼。其实你刚才只要对我再狠一点儿就对了。”
“你对自己就够狠了。”
肌内注射沈芷是两年前学会的,医院给她开了一周的量,她嫌去医院太麻烦,就自己在医用软件上找了个护士指导她肌内注射,她学得很快,技巧是其次,她胜在对自己够狠。腰没问题前,她一个人换饮用水换灯泡修家用电器,病了这些事她自己也能解决,花钱买服务就好,花钱买不到的,她就自己干。
贺北安给沈芷盖好被子,俯下神对她说:“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看大夫。”
“国内外的我都看过了,这病没办法根治,不过只要注意也不怎么影响生活。”有一个动作粗暴的朋友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怎么弄的?”
“三年前摔了下,留下的后遗症。大概是我过得太顺利了,上帝怕我太无聊,给我找点儿事干。”沈芷把这事儿说得轻描淡写,“不是我不大方,但是这点儿伤让我实在大方不起来,你忘了这茬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如果只是为了解决生理欲望,这么多年,他不必分沈芷不可。
沈芷不在说话,贺北安问她:“周彦因为这个跟你分的手?”
“他倒也不是这种人,我们早就分了,和这事儿没关系。”
贺北安变了口风,突然问:“沈芷,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沈芷并没想过贺北安是怎样一种人,贺北安就是贺北安,她从未给他归过类,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贺北安笑:“你其实是个挺传统的人,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点儿误会。不过你这样挺好的。”他对传统尊卑的不在乎曾经模糊了沈芷,但贺北安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他热爱故土,希望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渴望成就一番事业,受不了花女人的钱,家人朋友有难,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这样没什么不好,其实很好。
沈芷没给贺北安说话的机会:“这个点儿,你该回去休息了。”
“你想让我怎么走?收留我一晚吧,反正这种事你以前经常干。”
沈芷去柜子里拿多余的鸭绒背,可惜枕头只有一个。她把枕头让给贺北安,又被贺北安还了回来。
沈芷关上灯,背过身躺在床沿,盖上她刚从柜子里取出的鸭绒被。贺北安的一只手搭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沈芷去掰他的手指,结果被一根根握住,贺北安整个人靠过来搂住她。
“你上大二那年,我攒够了开店的钱去找你,我想做一辈子朋友也行。我记得那天是3月7号,星期三,农历二月十五,那天正好有家店要转租,比其他店面要便宜一成,我把定金都交了,想着找到你再和你一起签字,给你打电话说你停机,我去你宿舍找你,你舍友告诉我你跟周彦出去了。我去你们学校餐厅吃饭,就以前咱俩常去的那家,别人说你和周彦在一起了。我记得我那天点的是干煸豆角,太咸了,我直接把菜扣在了桌上,老板问我是哪个院的,我说我他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中介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签合同,要是我不赶紧签的话,老板就租给别人了,我说那你就他妈租吧。这些年,我从来都没主动联系过你,我怕你突然和哪个男人结婚了,我不知道就可以当不存在。”
贺北安说得很平静,他吐出的气息飘到沈芷的耳朵里。当年的事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具体到餐厅地砖是什么颜色。
沈芷的嘴唇蠕动几下,最后变成:“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更好也说不定。”那时候她真的很想贺北安在学校附近开家店,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去看他。可有些事情错过就错过了。她没法告诉贺北安,就在他去找她的前一天,她才答应和周彦在一起。即使早一天,那家店也未必能一直开下去。
贺北安能感到沈芷的颤动,他搂得更紧了,去亲她的侧脸。最早他只在沈芷睡着的时候偷偷亲过她,那时候没说是因为怕说破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以前沈芷和他在深圳,住一室一厅,沈芷住室内,他住室外,沈芷一点儿都不防他,里面的门都不锁。他辜负了沈芷的信任,那时他经常去她的卧室,灯也不开,亲一下就缩回来,再亲一下又缩回来。沈芷后来微微满足了他,不过不是因为荷尔蒙的原始吸引。当时年轻,总觉得日子还长,沈芷总会开窍。沈芷很快就开了窍,只不过不是跟他。
沈芷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被人整晚抱住的感觉很不自在,等到贺北安离开的时候她还醒着,贺北安临走前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不,是两下,第一下很轻,几乎没有感觉。
早上,赵航给沈芷又传来了一个新消息,远安城东楼盘当初拆迁时遇到的几家钉子户都是马宇给处理的,据说采石场的闲人天天堵人家门口。沈芷盯着消息看了三分钟,选择不回复。
台里为感谢贺北安捐了五辆采访车,决定为远安专门定制一个宣传片。领导本来想让沈芷去拍她的老同学,可她又一次干脆地拒绝了。
余扬虽然是前来挂职的副台长,但他很谦虚地表示就是下来学习,他主动提出要熟悉台里的采访工作,正好遇上沈芷和苏玲去成雅服装厂采访主动向柚子提供援助的王总,他也随着一块去了。沈芷在王总的办公室发现了贺北安的照片,远安集团的员工制服就是由这家服装厂提供的,沈芷随意提起了采石公司的马宇,王总表示认识但不熟。
远安的专题片录制得并不顺利,白晶为采访贺北安特意换了新买的耳钉,妆容和裙子也是新的,可惜的是,贺北安无缘得见她的新裙子,整个采访过程,她只见到了远安公司的公关经理。白晶本来以为这天会无波无澜地过去,直到一个孕妇在远安集团坠楼。在警察来之前,孕妇已经送到了桉城本地的医院,因为桉城医院医护水平不够,又被转运到上级医院。
孕妇大概是决意寻死,连给工作人员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坠楼的孕妇并不是远安工作人员,进入公司要经过三层门禁,大门要向保安出示员工卡,进入大楼要刷卡,坐电梯也要卡,孕妇经过三层安保最终到了天台。和白晶一起的摄像并没拍下这一幕,公关部的工作人员检查了白晶带来的相机,确认里面没有东西流出后,又请他们去喝咖啡。
白晶私下给台里领导打电话问要不要报道,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否,理由是桉城电视台主要是为企业提供正面宣传作用,这种负面事件对桉城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不属于报道范围,就算报道也要等公安部门有了确切结论再说。白晶宣传工作干烦了,也想报道点儿真正的新闻,她想到了新来挂职的余扬,给他打电话问要不要参与。
接到白晶电话的时候,余扬正和沈芷在服装厂的食堂吃饭,余扬把坠楼的事告诉沈芷,问她报不报道,沈芷说当然要报,这种事要不报道,还做什么新闻。
沈芷给贺北安打私人电话问坠楼事件,没人接听;又打给他另一个号码,是他的秘书接的,沈芷单刀直入,直接指向了坠楼孕妇。
她不认为坠楼的人和贺北安有直接关系,但要说贺北安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没有,她也不相信。
没从远安得到正面答复,沈芷选择开车去桉城医院的急诊楼,医护人员告诉她,坠楼孕妇已经转到上级医院,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早已流产。
这起事件很快传得满城皆知,桉城的各个群里都在谈孕妇如何坠楼,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传这是远安某高层的情人在跳楼逼婚,至于这个高层是谁,贺北安当然没逃得脱怀疑名单。
第39章 旧仇
尤然的女朋友孟欣来电话时, 沈芷正坐在坠楼孕妇陈丹的父亲陈子旺对面。跳楼视频很快就传到了网上,从视频的清晰度来看,拍摄的人应该离现场很远。一个孕妇在一家房企跳楼能够引发的猜想很多。远安的老板因为最近频繁在媒体宣露面, 种种猜测都围绕他展开, 各种阴谋论越来越多。远安公关部好像没有任何行动的意思, 不知是不屑为之,还是之前做政府公关做多了, 对网络公关不熟悉。
孟欣告诉沈芷,他们报社接到匿名爆料,坠楼孕妇和贺北安有私仇。话里话外暗示沈芷, 尤然的事情, 贺北安也没那么无辜。报社社会版的记者要来采访此事。希望来桉城的时候能够得到沈芷配合, 随后就把联系方式推给了沈芷。
因为案件还未结案,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暂不接受采访。来做笔录的除了女方的堂弟和父亲,还有她的未婚夫。堂弟和父亲一脸阴沉,一出门就和她的未婚夫吵了起来,要不是有警察在, 这场吵架将演变成一场肢体冲突。
陈丹, 23岁,陈子旺的大女儿, 出事前在远安附近的一家药店做营业员。沈芷看到陈子旺, 脚步定在那儿, 仿佛陷入了一个轮回, 陈子旺一开始并没认出沈芷, 他是听话音听出来的。像沈芷这样气质的人,他前半生里遇到的并不多,而且九年前贺北安打他, 要不是沈芷拦着,他半条命就丢进去了。他坚定地认为沈芷站在他这边,毕竟沈芷当初可是亲口说贺老三坐牢是罪有应得。他当初也纳闷贺家的浑小子怎么就听沈家那丫头的话,立刻就住了手,毕竟当初在贺老三的药房,贺老三抱住他的腿也没拦着贺北安打他。
陈子旺看到沈芷,底气又足了三分,冲着未来女婿宋铭大骂:“都怪这个王八蛋,把我闺女弄怀孕了,现在又不结婚了,要不是为这个,她怎么也可不能去跳楼啊!”
未婚夫宋铭也不干了:“孩子压根就不是我的,这他妈就是仙人跳。”
宋铭是远安财务部的,去年刚毕业,和陈丹一个年纪。他还要再骂,陈丹堂弟的拳头就送了上来。
沈芷把陈子旺带到了茶楼的包间,把陈丹的未婚夫留给了苏玲和余扬。
其实沈校长只是陈子旺曲了拐弯的表哥,勉强算得上五服之内的亲戚,至于陈子旺和沈芷,血缘更是稀释得已经不剩什么。可这一切都不妨碍陈子旺见到沈芷马上留下了两行热泪。
“你如果想看女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找车送你去。”
陈子旺又继续播撒热泪:“估计我姑娘这次是彻底躲不过去了。我也豁出我这条老命和贺北安拼了,他不就是有钱吗?可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看大家是站我这边还是站他这边。”
“你不准备去医院看看你女儿吗?”随陈丹一起上救护车的是远安的员工,她的家属一个都没有去。
“现在看还有什么用,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也不愿意让我看见。她一个年轻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沈芷打量着陈子旺,再次反刍这句话:“不如死了?”
“我是她爸,不管她怎么样,我都给她一口饭吃,可她自己摔烂了,哪还有活着的心气?我话就说这儿了,赔再多钱也不管用,我得让人家看看这个贺北安是个什么东西。”
陈子旺话里话外翻来翻去都离不开贺北安,沈芷不得不提醒他:“你说你女儿怀的是宋铭的孩子,这和贺北安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说来说去我是毁在贺老三身上了,姓贺的记仇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这是非要把我毁得家破人亡啊。要不是贺北安,我生意做不下去,我闺女怎么会连大学都读不上,跟这么一东西相亲。这个王八蛋是远安的财务,他不娶我闺女,恐怕是怕得罪贺北安,没准就是姓贺的不让他娶的,他吃人家的饭,哪里敢。” 陈子旺话里话外都是他如何不幸,他原先是承包工程的,自从贺北安发迹后,他就等于失业,家里三个孩子,每个都是食人兽,推着他去奔前程,这几年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大女儿工作能够分担他一部分生活压力,这下又跳了楼。
“这是你单纯猜测还是你手里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和贺北安有关?”
“大侄女,你在桉城呆的时间不长,可能对贺北安这些年干的事不了解,他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这人就是个白眼狼狼子野心,当初万总分他一杯羹,还要把闺女嫁给他,结果他把人家生意都给抢了,连点儿汤都不给人家喝。前两年拆迁拆到了我们家,我不同意,给我断水断电也就罢了,天天叫人砸我们家门,让人□□进去在我们家泼猪血,要不是我豁出去跟他们拼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