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把楚将军叫回来吧。就是个雪人而已, 坏了就坏了, 让下人重新堆一个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楚毅方才弄坏了严煦的雪人, 还被苏锦瑶撞个正着。
他赶忙表示重新给严煦堆一个,于是这位大楚战神现在就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滚雪球。
三四岁的严煦在旁颐指气使, 伸着小胳膊一会指指这边一会指指那边, 把人使唤的团团转, 丝毫没意识到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苏锦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道:“他自己说要赔煦儿一个雪人,那就让他堆吧, 不然他今晚估计睡不着觉。”
徐初雁啊了一声,很是意外的样子。
“楚将军他……这么……讲道理的吗?”
她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妥当,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说辞了。
弘安帝入京前, 楚毅作为大楚第一战将,颇具凶名。
在大梁传言中, 他是个身高八尺, 凶神恶煞, 脖子上竖着几条青筋, 脸上挂着几条刀疤, 手里随时拿着一把九环刀的杀神模样。
徐初雁那时不知道他就是阿吉, 还曾用他的名字吓唬过严煦, 说他若是再不听话,楚国的那位虎背熊腰的大将军就要来把他抓走。
楚毅在大梁一度是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人物。直到后来梁京被破, 众人亲眼见到了他,又得知他就是当初和苏锦瑶有过一段旧情的家奴,这样的传言才渐渐少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将军。
可现在这人却在不远处给她的儿子铲雪,时不时还转头往亭子这边看一眼,小心翼翼地觑着苏锦瑶的脸色。
楚毅之前曾从秋兰口中听说过严夫人,那时苏锦瑶还在归元山上没有搬回来。
他后来遇到时,特地记了一下这个人,所以刚才看见她和苏锦瑶一起出现,就知道花园里这孩子肯定就是她带来的了。
经过七年前那件事,苏锦瑶在京城已经没什么朋友可言。这位严夫人是她至今为止带回府上的第一个客人,楚毅对待她自然格外小心,连带着对她儿子也耐心许多。
苏锦瑶没有回答徐初雁的话,只是勾唇笑了笑,问道:“我留你在这待这么久,严家会不会不高兴?”
她听说严家一家人都是读书人,清贵得很,和前朝那些蝇营狗苟八面玲珑的人很是不同。
也正因此,他们在官场上不算太顺利,唯有严景文在楚煊入京后被提拔,由顺天府推官升为通判。
苏锦瑶身份敏感,像严家这样的人家,不一定愿意跟她有过多来往。
徐初雁抿唇轻笑,眉眼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不会的,我公公婆婆都是很讲道理的人,夫君也是。他们都对我很好,也知道我与姐姐的关系,不会生气的。”
苏锦瑶微怔:“……知道?”
徐初雁点头:“我这些年给你送年礼并未瞒着严家,他们都是知道的,有些还是婆婆帮着准备的呢。”
“我跟夫君说过,你人很好,当年那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夫君信我!”
苏锦瑶听到这,着实感到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那些年礼是徐初雁背着严家偷偷给她送去的。
毕竟她这些年名声不好,严家应该是最想跟她划清界限的那类人才是。
没想到……严家从始至终竟都知情。
她之前一直以为京城除了徐初雁以外,人人都嫌恶她。
原来也有人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未因此就觉得她真是个水性杨花,淫/荡成性的女人。
哪怕他们跟她不熟悉,也愿意因为徐初雁的话,相信她的为人。
苏锦瑶垂眸浅笑,只觉得一阵暖意隔着茶杯传到掌心,十分熨帖。
楚毅虽然在给严煦堆雪人,但眼角余光一直在看着她。
他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苏锦瑶的神情一直都很柔和,在方才一瞬甚至露出了一丝称得上温柔的神色。
这神情在她脸上很少见,让楚毅都不由愣了愣。
直到徐初雁带着严煦离开,苏锦瑶唇边仍旧挂着笑,回到正院后还问了楚毅一句:“手凉不凉?”
他方才一直在花园给严煦堆雪人,铲了半天雪,还滚了半天雪球。
楚毅受宠若惊:“不凉。”
却见苏锦瑶说话间已经对他伸出了手。
他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苏锦瑶被冰的把指尖又缩了回去,道:“拿热水泡泡。”
楚毅诶了一声,让拂柳打了盆水,咧着嘴把手放了进去。
他其实真的不觉得凉,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冬日里手上时常起冻疮,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今日不过给严家小公子堆了个雪人,这才哪到哪啊。
但是……小姐关心他呢。
楚毅心里乐开了花,趁着苏锦瑶高兴,晚上试探着端着水盆去给她洗脚。
苏锦瑶最近都没让他伺候洗漱,已经接连好几日了。
但今日她没有拒绝,楚毅顿时松了口气。
让洗脚了,那就是愿意让他亲近了,不再因为前几日那件事碰也不让他碰了。
楚毅正高兴,却听坐在床边的人道:“以后别翻.墙了。”
楚毅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他以为是自己今日翻.墙冲撞了徐初雁和严煦,让她不高兴了,忙道:“我以后一定小心,确定这边没人才过来,保证不会冲撞到小姐的客人!”
苏锦瑶笑看着他,故意逗他似的,等他把话说完才补了一句:“在院墙上开一扇门吧。”
这样以后他就不用翻.墙,可以直接推门过来了。
楚毅这回彻底愣住了,回过神后险些把脚盆打翻。
他欣喜若狂,连声道:“好……好,好!”
接连说了三个好,才又低头继续给苏锦瑶洗脚,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低着头也能让人看出在傻笑。
洗着洗着,他又突然奇想,猛地抬起头来:“不如把院墙推了吧?”
得寸进尺的发言换来苏锦瑶一个冷眼,他讪讪地笑了笑,自说自话地圆回去:“推墙动静太大了,开扇门就挺好的,挺好。”
…………………………
得了苏锦瑶准许,楚毅第二天就让人抓紧赶工,在院墙上开了一扇门,当天下午就从这扇门去了茗芳苑。
苏锦瑶正练字,听到动静没抬头,只问了一句:“门开好了?”
楚毅点头:“开好了!”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苏锦瑶写完手上的字,终于抬头瞧了他一眼,勾唇笑道:“以后门锁上的时候,不许过来。”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男人瞬间僵在原地,宛若被雷劈了一般,半晌没动,整个人呆若木鸡。
第39章 掌心30% 本章男主凶残,不喜勿订……
苏锦瑶既然回了京城, 这茗芳苑就不可能一直只有她一人。
就算她平日少与人往来,偶尔也会有人登门拜访,或是像今日这般她主动带客人回来。
她的客人大多是女眷, 楚毅一个男子, 总这般来去自如地进出她内院确实不妥。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若冲撞到别人, 那就不合适了。
在院墙上开一扇门,有客人的时候就把门锁上, 提醒楚毅不能过来, 这样既方便楚毅平时进出, 也不会冲撞到她的客人, 一举两得。
楚毅明白她的意思,但心里还是不太乐意。
以前翻.墙的时候, 墙上压根没锁。就算苏锦瑶这边有客人,他只要提前打听清楚,注意一些, 翻过来后躲远点避开就是了,这样他还可以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苏锦瑶。
可现在苏锦瑶明令禁止他翻.墙, 只能走门, 门若锁上了……那他就不能来了。
这道锁不是加在门上的, 是加在他身上的。
苏锦瑶笑看着他:“你之前翻.墙吓着祖母, 昨儿个翻.墙又踢坏了严家大少爷的雪人。现在不让你翻, 还委屈你了?”
楚毅怕她待会儿就去让人把门锁上, 忙道:“不委屈。”
“不委屈就好。”
苏锦瑶说完继续低头练字, 独留楚毅一人站在旁边闷闷不乐,刚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沮丧。
…………………………
孙妈妈在茗芳苑养了几天伤, 秦管家确定她没有性命之忧后就让人将她送回了苏家,还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在茗芳苑过得很好,进出都有马车接送。实际上她被捆在车里,堵住了嘴,身边还有两个秦家下人看着,等到了苏家才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将人交给了魏氏。
魏氏起初还因苏锦瑶把送去的五个下人全都留下了感到高兴,觉得自己用对了方法,苏锦瑶不管心里多不喜欢她和苏常安,也不敢明面上忤逆他们。
可这几人一进去就失去了联络,别说回苏家给她传递消息了,就连封信也没能送出来。
她本打算再等几日,若一直这样就派人去瞧瞧,结果她还没派人过去,孙妈妈就被送回来了。
魏氏见孙妈妈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着,一看就是受了刑。
她顿时恼了,对送孙妈妈回来的那两人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送去的人,怎么半月不到就变成这样了?”
秦家下人哪里怕她,笑嘻嘻地道:“那我们可不清楚,您与其问我们,不如问问孙妈妈怎么惹恼了大小姐。不然为何茗芳苑里那么多下人,伺候了大小姐那么长时间,从来没谁受过罚,唯独她遭了这么大的刑。”
那日花园里的事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只有离苏锦瑶近的几人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其他人只知道孙妈妈惹怒了苏锦瑶,受了罚而已。
魏氏见这下人竟还理直气壮地还嘴,气道:“孙妈妈是我送去的下人!我是苏锦瑶她娘!”
那下人闻言嗤了一声,当场翻了个白眼。
另一人也在旁笑出了声,问道:“魏夫人,不管您是什么身份,您送去的下人不都是伺候我们小姐的吗?既然如此,他们伺候不周惹怒了主子,为何不能罚?”
“难不成您送去的不是下人,是送了几个祖宗过去,还得让我们小姐把他们供起来啊?”
魏氏被他们冷嘲热讽一番,气的手抖,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这般对我说话?”
说着吩咐房中的丫鬟:“掌嘴!给我掌嘴!”
丫鬟看看她又看看曹妈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秦家下人却根本就不怕,其中一人还仰着头喝道:“谁敢?”
“今日我在你们苏家但凡掉了一根汗毛,我就一头磕死在这儿!传出去了倒是让人听听,苏家是如何不讲理,对别人家的下人随意打杀!”
他们的卖身契是记在秦家名下,如今在苏锦瑶手里。
正如苏锦瑶不能打杀魏氏送去的下人,魏氏也绝不敢让秦家下人死在自家府上。
曹妈妈知道这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吓得一哆嗦,忙抓住魏氏的胳膊,一边暗暗用力提醒她控制情绪,一边对秦家下人笑道:“瞧瞧这话说的,大小姐是苏家的孩子,你们是大小姐的下人,那咱们不就是一家人?说什么打打杀杀的!”
那两个下人冷哼一声,一脸“算你们识趣”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了。
魏氏不甘,还想拦住他们,被曹妈妈死死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还是先问清楚孙妈妈为何受刑要紧!”
“您若问出些什么,拿住了大小姐的错处,在借大小姐的手去收拾他们不是更合适?也省的落人话柄!”
但实际上她心里清楚,苏锦瑶敢把人送回来,就绝对不怕魏氏抓住她什么把柄。
甚至有可能是她故意留了孙妈妈一条命,让她回来传话的。
眼见着人已经走了,魏氏总不能再把人抓回来,只能一甩袖子,让人把孙妈妈带到里屋去,关起门来问她在茗芳苑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人一退下去,孙妈妈就抓住了魏氏的手,泪流满面地控诉苏锦瑶的行径,诉说自己的委屈。
魏氏起初听着只是眉头紧蹙,神情不悦,偶尔插嘴问上一两句。
等听到那句“婚内通奸”时,却猛然一僵,手腕都跟着颤了一下。
孙妈妈说着说着见她没回应了,抬头看去,就见她面色青白,两手死死绞在一起,不知在想着什么。
“夫人,夫人?”
她接连唤了两声,魏氏这才回神:“什么?”
孙妈妈见她一脸惊慌,再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心头一紧。
魏氏察觉自己失态,忙故作镇定地说道:“那死丫头与我向来不睦,就会编排些有的没的污蔑我。我这些年一直在京城,进出有那么多下人跟着,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殊不知这样的解释愈发显得欲盖弥彰,引人怀疑。
孙妈妈心头慌乱,莫名觉得自己可能无意触及到了什么隐秘。
她怕魏氏看出什么,忙讪讪地笑了笑,跟着应和:“是啊,我一听就知道她是想给夫人您泼脏水!”
魏氏点头,心不在焉地听她又说了一会儿别的。
孙妈妈也没敢再说太多,怕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魏氏记住。
她这次回来原本是不打算再回茗芳苑了,但现在却改了主意,把该说的都说完以后道:“老奴待会就回去,替您继续盯着大小姐!”
魏氏却立刻道:“不必了!”
说完发觉自己反应太大,又笑着解释:“你惹了那丫头不高兴,就算回去,她也定然不会让你近身了,你打听不到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府里养着吧,不然回去了他们怕是也不会善待你。”
孙妈妈一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她道:“就这么定了,你只管好好养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