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还真想去不成?”吴王妃语气不善地说道。
高贵妃见吴王妃的脾气又要起来,沉声道:“好了,本宫的赏梅宴可不是让你们说这些胡话的,小福子,开宴。”
————————————————
赏梅宴一结束,元思蓁就迫不及待地窜上马车。“玉秋,回府前先去一趟永乐坊的五味斋。”
五味斋就在含香阁正对门,元思蓁要去五味斋所谓何事,自是不用明说。
“啊?王妃...这不好吧?”玉秋有些犹豫道。
元思蓁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佯怒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去五味斋吃醉蟹,没别的意思!”
玉秋嘟囔道:“这寒天冻地的,哪有螃蟹。”
元思蓁扭头挑眉看了她一眼,玉秋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乖乖吩咐车夫去五味斋。
她的马车刚停在五味斋门前,迎客的小二就赶忙上前,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晋王妃大驾,今日新摘了崖山上的笋子,您可一定要尝尝!”
玉秋扶着元思蓁下了马车,就吩咐道:“要个僻静点的雅间。”
“今日闷得很,最好是有朝南的窗户。”元思蓁语气淡淡地补充道。
小二拍帽吆喝:“贵人里边请!”
这五味斋她来过许多次,里头精致的装潢早已看厌,但这家店主打应季的鲜味,她也实是喜欢的。但这次来她还另有要事,心思便都不在菜品上。
元思蓁每样菜意思地尝了几口,面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忽然心血来潮地对玉秋说:“你去将我这几日总在看的话本拿来,我要一个人边吃边看,享受享受。”
玉秋知道元思蓁极爱看话本,便备了几本在马车中给她打发时间,她将话本取来,刚想提醒她这样容易岔气,就被元思蓁推着出了门,“好玉秋,你可怜可怜本王妃日日处理那么多烦心事吧,我就想趁此机会静一静。”
待把人打发到了门外,元思蓁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纸,她将那白纸撕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放到莲花灯燃起的紫焰上。
“嘶。”那纸人立马烧成了灰烬,片刻后,只见灯芯冒起一阵白烟,竟慢慢汇成了一个人影,透着窗纸看去,正好是个捧着话本的模样。
元思蓁将莲花灯收进衣袖,弯着腰慢慢翻出窗外,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合上,生怕起风了将烟雾吹散。
她特意要了朝南的房间,从这窗户翻出来刚好是个窄巷子,有个视线的死角,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地。
做王妃就是这点不好,去那些三教九流的地儿不方便得很。不过好在元思蓁是个有心思的,她在王府后门、皇城脚跟还有些不起眼的角落,用障眼法藏了些乔装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便正好用得上了。
元思蓁换上藏在五味斋后巷砖缝里的圆领胡服,匆匆挽了个发髻,又在脸上施了个幻法,让人记不住长相。她看着墙上冰幕里的俊俏儿郎,不由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
含香阁门前极是热闹,竟要排着队才能入内。元思蓁心中疑惑,李淮放出了遇刺的消息给宫里,想必也是知道了那女子的来历,为何却不将这儿封起来好好查查?
“郎君有请。”她刚一踏进含香阁,便有一位眉眼盈盈的小娘子,温声软语地将她迎入,与五味斋的风格是完全不同。
元思蓁向那小娘子颔首,大步一迈,风度翩翩地进了这销金窟。
而此时在含香阁顶楼的厢房中,李淮正与一绯红胡服的男子相对而坐。
“一两年未见王爷,怎么脸色差了些?莫不是成了亲耗费精力?”胡服男子一手握酒杯,一手搭在窗边,打趣他道。
李淮却并未生气,而是勾起嘴角轻笑一声,说道:“前几日撞了头,这才脸色差。”
胡服男子挑眉,又继续说道:“这地儿你可来过?我听说这儿是近来长安城最红火的花楼,才特意约了来此。”
李淮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才淡淡说道:“含香阁自是有名,只是我来此可冒了不小的风险。”
胡服男闻言,朗声大笑,“你堂堂晋王,还惧内不成?难道真如他们说的那般独宠王妃?”
李淮无奈一笑,摇头说道:“昨日那要刺杀我的,便是含香阁的娘子。”
“竟有此事!”胡服男放下酒杯,思索片刻后又低声说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自然是有,不过还未到时候,你如今刚封了龙武军左郎将,先得办好了差事。”李淮沉声说道。
那胡衣男子是李淮当年在军中的副将尉迟善光,他祖父是有从龙之功的英国公,父亲又是礼部尚书。虽出身名门,却久在军中磨砺,一身本事倒是实打实的。他祖父进言,圣上又念他小有军功,这才得了个回京的机会,补上龙武军左郎将的空缺。
三年前李淮封王便卸下兵权回京,尉迟善光则一直留在军中,两人虽有几年未见,但于失了忆的李淮而言,不过是前些时候才见过。
“这我自然知道。”尉迟善光悠悠起身,走到厢房边的栅栏旁,看着含香阁热闹的大厅,饶有兴致地欣赏这边关难见的景象。
“淮兄,你快看壁画那儿,竟还吊着几个飞天模样的小娘子。”尉迟善光在这含香阁自是不喊李淮王爷,他一会儿看壁画,一会儿看花台,只觉满眼新奇,目不暇接。
李淮也起身站到了栅栏旁,神色淡淡地看着阁楼中的景象,也不答他话。
他眼神扫过一个身子单薄的男子背影,只觉有些眼熟,没来得及细看,那身影便淹没在莺莺燕燕之中。
“郎君可要吃酒?”一个发髻别着紫色槐花的美艳娘子凑到元思蓁边上,眼含春意地问道。
元思蓁装出副矜贵模样,面不改色地说道:“不吃酒,听曲。”
“奴善琵琶与箜篌,郎君想听什么?”美艳娘子继续缠道。
“你一个哪够,听曲哪能只听独奏。”元思蓁面上虽是一派风流,心里却突然有些担忧,她方才忘了清点身上的银两,待会要是出不去可就糟了,但要探消息自然是见多点人好,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
“你将善音律的娘子唤七八来,最好能各有所长。”
美艳娘子见她举手投足间一派风雅,以为是个贵客,满心欢喜地将她引到临水的雅间,再斟上玉液酒,小心伺候起来。
“郎君稍等,妈妈已去唤人。”
元思蓁打量了眼前这美娇娘一圈,见她身形不似其他娘子一般丰腴,腰身纤细,盈盈一握,便出声问道:“小娘子是哪里人士?”
“郎君唤我绿奴便好,奴原是扬州人士,含香阁里的妈妈看上了我,便接来了长安城。”绿奴低头羞赧地说道。
元思蓁又道,“扬州可是个风流地,想必又不少你这般的美娇娘。”
绿奴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娇滴滴地说道:“郎君嘴真甜,要是喜欢奴这般的,如今含香阁里可有不少的。”
元思蓁点头,“京中女子都以丰腴为美,我倒是喜欢你们扬州女子这般清瘦的。”
绿奴闻言大喜,眼中闪过琢磨的神色,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郎君垂怜,要是看中我们哪个姐妹,不如纳了去,做个伺候的丫鬟也是风雅。”
她这话倒是让元思蓁疑惑,哪有花楼的娘子一上来就如此心急,要人赎走的?
可她一想便明白过来,这群小娘子应是听到了些风声,怕被牵连了去,这才如此匆忙想脱离了含香阁。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问道:“小娘子是看上我了不成,怎这般心急?”
绿奴这才觉自己心急,连忙说道:“郎君一表人才,奴自是爱慕,情不自禁说了些胡话,郎君莫要见怪。”
元思蓁还要再问之时,却听厢房外响起急促的奔跑声,厢门被猛地一把拉开。
一个鹅黄襦裙的女子满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外,她完全没理会一旁的元思蓁,直接扑到绿奴身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凤烟她...她......”
绿奴被她这模样吓到,赶忙问道:“凤烟怎么了?”
“跑了...”那女子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蹦出这两个字,又连忙摇头道,“死了......”
绿奴见她神情古怪,话又奇奇怪怪,想拽起她出厢房,免得让元思蓁听到什么,可那女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元思蓁这才伸手扶住她,又点了点她的眉心,那女子只觉浑身一凉,思绪清明了许多,她赶忙说道:“凤烟她死了......我看到她的皮自己跑了。”
第6章 鲜红丹蔻 绿奴闻言,脸色尴尬地对……
绿奴闻言,脸色尴尬地对元思蓁一笑,又摇了摇那女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莫要惊到了这位郎君!”
“我亲眼看见的!凤烟倒在地上,然后她的皮蜕了下来,跟个人似的,还挂着她的衣服走了!”那女子回想起当时恐怖的场景,死死拽着元思蓁与绿奴的手喊道。
绿奴见她神志异常,连忙安抚道:“你是不是太着急看错了,我去找妈妈来扶你。”
“我绝对没看错,就在二楼西北边的走廊上!”说罢,她便踉跄地爬起身,拽着绿奴就往外跑。
元思蓁便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路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上。
这走廊一面是墙,一面是三间厢房,与外边的热闹全然不同,走廊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很,元思蓁刚走上去,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只见走廊中间,躺着一个人,一个没有皮的血人。
绿奴见到这场景,膝盖一软就往下跪,元思蓁连忙扶住她,轻声说道:“回去喊你们妈妈来吧,这地方邪性,小娘子不要久留。”
绿奴眼神惊恐地点点头,连忙离开走廊,跑下楼去找含香阁的管事妈妈。
元思蓁走到那血人面前蹲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一只手臂,伸出手指隔空沿着经络探查。
她心中惊疑,这血人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骨骼肌理完整无缺,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扒皮法子,难道这人皮真是自己蜕了出来,又跑了不成?
没过多久,含香阁的妈妈便带着好几个人赶来,她一开始也被这景象吓到,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让人赶紧将血人收拾干净,不要惊到了客人。
“让郎君看到这幅景象,实在是我的过错。”妈妈向元思蓁陪着笑脸,就想拉着她往外走,“郎君也体谅体谅我这儿吧,莫要声张出去,我这些日子本就难做,再把这事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啊!”
“你不打算报官?”元思蓁问道。
“郎君放心,凤烟是我的好女儿,我是不会让她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的,官自然会报,只是不是这个时候。”
元思蓁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我懂。只是我怕你这含香阁有什么妖邪,若不说出去,害了别的客人,岂不是我的罪过?”
“怎会有妖邪!”妈妈赶紧解释道,“郎君要是赏脸,以后来我这儿,定会要最可人的娘子陪你的。”
元思蓁连忙摆手,“你不把事情搞清楚,我可不敢来的!”
那管事妈妈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是想讹点什么,立刻冷了脸,硬邦邦地说道:“郎君别不识抬举,我这含香阁后边,可是有柱子的,你惹着了,小心被压死。”
元思蓁连忙一笑,“你误会了。实不相瞒,在下略通道法,虽不是什么名门大观的道长,但也有些捉妖除煞的本事。我全然是一片好心,想帮帮你这含香阁。”
管事妈妈见她眉眼阴柔,整个一白面小生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道士,狐疑地说:“郎君莫要凑这个热闹,快些离开吧。”
元思蓁还要再说,只见一个一身绯红胡服的男子迎面走来,神情严肃地厉声说道:“人在哪儿?”
管事妈妈见这陌生男子眉宇硬朗,不怒自威,一副容不得他人忤逆的样子,一时竟不敢出口赶他。
带他来的含香阁小厮连忙凑到管事妈妈耳边说了几句,她先是一惊,又打量了两眼这胡服男子,脸上才挂上个讨好的笑容,说道:“就在里面,郎君小心些,莫脏了衣物。”
来人正是尉迟善光,他方才与李淮一同在三楼赏景,李淮眼尖,看到楼里有个娘子举止怪异,神色紧张,便叫了影卫去查探,谁知却是这么个情况。
李淮直觉怀疑,这与刺杀他的妖物有些联系,却不好现身亲自前来,便让尉迟善光亮了身份,要小厮带过来,探一下究竟。
尉迟善光见惯了打打杀杀,猛一看到这血肉模糊的场景,也只是皱了皱眉,便走到血人跟前查看。
他从没见过有哪种功夫能将人皮这般完整扒下,便沉声问那管事妈妈道:“当时是何情形?”
管事妈妈不知当时之事,目睹这一切的女子也被扶回了房中,她眼神有些闪烁,一时答不上来。
元思蓁见此,赶忙走到尉迟善光边上,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听方才的娘子说,这凤烟姑娘死后,她的人皮便自己蜕下,还撑着她的衣裳跑了。”
“跑去何处?”尉迟善光顺着走廊看去,却没见到一丝带血的痕迹。
元思蓁朝他摇摇头,抬腿跨过地上的血人,朝走廊深处走去,却见拐角处的一扇雕花木窗开着一个小缝,窗户外正是含香阁的后院,水榭亭台,酒池肉林。
她最疑惑的是,凤烟之死绝对是妖邪作祟,但是这走廊中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妖物的气息,若不是妖物,那究竟是什么有这般本事?又想起那两尾妖狐披着的人皮,恐怕也是一样的法子弄来的。
尉迟善光又问了那管事妈妈些事,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此事诡谲,你私下处理怕是不妥,还是交由官府处置。”
管事妈妈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恳求道,“郎君这是要逼死我啊!”
元思蓁这才注意到,那管事妈妈手指上鲜红的丹蔻有些奇怪,仔细一看竟发现那是指甲底下透出来的血色。她连忙将管事妈妈的手从尉迟善光身上扒拉下来,扯到眼前细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