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很慌忙地看着他一眼，又垂下睫毛，声音里夹着气音：“路茫，你回去吧。”
只是一瞬，但路茫已经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他盯着她的乌黑的头顶，几秒后，狼狈地撇开脸。
“迎芝，你行。”
他腿一跨，上了车，几声轰鸣之后，只有低空散落的灰尘。
*
下巴处仿佛还留有温热，迎芝想着，如果淤青了，要怎么和妈妈解释。
只是也不用解释，直到魏清柔回家，她下巴也没有出现淤青。
时间不会以人的意志停留，再大的事情也会过去。
第二天是周六，迎芝去了图书馆，刚到没一会，温梁桃就来了。
温梁桃一看到她就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迎芝含糊道：“有一点，桃桃你先把习题册拿出来吧，我帮你看看。”
温梁桃迅速地把书放在了桌上，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跟路茫说清楚没？”
迎芝轻点了下头。
温梁桃又问：“那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迎芝撒谎了，不想让温梁桃担心。
温梁桃轻啧了一声：“路茫可花心了，这种人要离他远点。”迎芝点了下头，没说话，只是她和路茫交情浅薄，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的花心。
温梁桃看出迎芝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心里一想也是，迎芝向来是不喜欢这样的麻烦事，于是便主动说：“别想了，帮我看下这道题，我没弄懂。”
温梁桃这周过得也不轻松，她都好久没做过作业了，这下一拿起笔才觉得处处都难。现在听迎芝讲解，也觉得头有点大。她可能真不是读书那块料，但迎芝都这么努力，她也不好意思再颓废。
中途休息的时候，温梁桃去了厕所。迎芝正低头看书，对面却坐下一个人。
“喂，迎芝。”
迎芝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潘佳似乎也觉得挺难为情，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平时一个个的爱玩的，周末都往图书馆跑，她做作地咳了一声，说：“你和路茫是不是挺熟的？”
迎芝眼皮一跳，她自然想起了潘佳，她们一起吃过饭，是路茫带她去的，去之前他们还发生了一场争执，最后是路茫先低头了。
迎芝目光有些闪躲：“不是很熟。”
潘佳跟没听到她的回答似的，问：“你能给他说一声不，我们一起吃个饭。”
迎芝唇微抿，她不知道怎么在哪都能听见路茫这个名字，无处不在似的。
潘佳说：“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吧。”
“我妹妹五年级的时候被人勒索过，路茫把那群小混混打了一顿，我妹就一直惦记她。”潘佳抓了下有些毛躁的黄色头发，颇有些苦恼的样子，“我这个做姐的想满足下她心愿，但我又和路茫不熟。”
岂止是不熟啊，自从被路茫发现职高有他的粉丝团后，还冷声让她们解散，这下好了，还跟仇人差不多了。
至于迎芝，潘佳觉得她跟路茫关系一定挺好，不然路茫哪会找到她让她跟迎芝道歉啊。再加上迎芝跟温梁桃关系好，潘佳觉得迎芝人应该还不错，所以才会主动来找她，不然要被人知道职高一姐居然偷偷摸摸搞学习，多尴尬啊。
对于迎芝的回答，潘佳全当好学生的不好意思了。
迎芝有些惊讶：“你妹妹？”
一提到这个，潘佳的话顿时多了起来，语气带着炫耀：“是啊，我妹妹成绩可好了，今年六年级了，按她的成绩能上一中，就是胆子小，一点不像我。”
“她勒索就在长平路那边，你知道吧，那段路特冷清，那会刚好是冬至。”说到这件事潘佳一脸愤然，“那群小崽子居然欺负到我妹妹头上了，真不想活了。”
说完，潘佳又冲迎芝一笑：“所以，你看你跟路茫说一下怎么样？”
潘佳不可否认，有用这件事来打动迎芝的想法，好学生嘛可能就吃这套，潘佳也不是什么蠢人。
但迎芝却因为她一句话想起了一些事情。
冬天傍晚时分，寒意萧瑟，她回家时，路过长平路，看见蓝发少年挥出拳头，动作狠厉，她自然是怕的，躲在一旁哆哆嗦嗦报了警，悄悄离开。
后来再次见面就成了一个班的同学，她怕他好一阵，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第33章 不熟
潘佳着急, 飞快地说：“你看可以不？这饭钱自然是我来出，就满足一下我妹的心愿。”
迎芝放在桌上的手虚握成一个拳，她还是不擅长拒绝人, 只是胆小逃避的后果她已经深刻领略过很多次了, 她是想要改变。
沉默好几秒后, 她才低声歉然道：“不好意思，这件事你还是直接跟路茫说会比较好。”
潘佳“啊”了一声，要她直接跟路茫说有用，她就不会来找迎芝。
正准备再劝两句，温梁桃从厕所回来了, 一看到潘佳，惊了：“靠，潘佳你来这干什么？”
潘佳也有点尴尬，本打算趁着温梁桃不在才来的，结果被人逮到了，跟小偷正在行动被主人家逮到也没两样了。
温梁桃警惕地看着潘佳, 语速极快：“你找迎芝干什么？”然后看向迎芝, “她有没有欺负你？”
潘佳脸色立马变了，打断她：“我可没有你瞎说什么可别冤枉我。”
温梁桃才不会相信她，只看着迎芝：“芝芝你说。”
两道不可忽视的目光投来, 迎芝摇摇头：“没有。”
温梁桃放心了, 坐在迎芝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抬起下巴问潘佳：“那你来干什么？”
潘佳其实是想和温梁桃处好关系的，但她此时看温梁桃的姿势，莫名觉得有点不爽，她总感觉温梁桃在炫耀着什么。
啊, 懂了。就是那种我有好朋友你没有瞎看什么还想挖墙脚的微妙感。
潘佳不答反问，带着讥笑：“桃子你来图书馆干什么啊？该不会是来学习的吧。”
温梁桃反唇相讥：“关你屁事，我来陪芝芝学习的，倒是你没看出来还这么爱学习啊，周末还来图书馆。”
潘佳笑了：“巧了，我也是。”她站起身，朝后面走了几步，跟倒数第三桌的女生说了什么，然后领着人一起走过来了。
“介绍一下，我妹妹，我来陪她的。”然后同样的，以一种微妙的目光看向温梁桃。
搞得好像谁来图书馆没人陪一样。
潘佳妹妹和潘佳长得挺像，只是一头黑色的头发，梳起马尾。她说：“我叫潘雪，姐姐们好。”然后看向潘佳，“姐姐，既然你的同学在这，我们就一起坐吧。”
于是，四个人非常具有戏剧性地坐在了一起。
温梁桃阴阳怪气地说：“潘佳，你妹妹可比你有礼貌多了。”然后用同样语气对潘雪说，“你姐姐平时在家也是这样吗？”
迎芝有点头疼，轻扯了扯温梁桃的衣袖：“桃桃你不是要做作业吗？”
潘佳抬了抬眉毛：“哟，桃子没想到你在学校不做作业结果在图书馆暗自努力啊。”
潘雪说：“姐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陪我学习吗？”
两人哑声，只是互相看对方有点不顺眼，没办法，自打来到职高就差不多敌对着，虽然现在想和平相处了，但总有些火药味。
四个人坐之后，温梁桃就不怎么问迎芝问题了，自己闷头写。迎芝了解她性格，主动帮她检查，不对的也温声细语解释清楚。
潘雪眼睛亮晶晶的：“迎芝姐姐你好厉害呀。”
温梁桃与有荣焉：“我们读初中的时候，芝芝一直是年级第一呢。”
潘雪眼睛都瞪圆了：“好厉害！”
温梁桃说：“现在芝芝在一中读书呢，成绩可好了。”迎芝觉得有点脸热了，温梁桃这话中的骄傲意味太明显，是魏清柔都不曾在她面前说过的，心脏像骤然间里挤出些酸涩的汁水，慢慢地流过四肢百骸，当时和温梁桃决裂，难过的不止她一人吧。
潘雪却像听到了什么大消息，迫不及待地问迎芝：“迎芝姐姐你在一中读书吗？那你认识路茫吗？”
话音一落，其余三人中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温梁桃赶紧岔开话题：“我们还是来学习吧。”
迎芝说：“不熟。”
潘雪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多问，顺着温梁桃的话说下去：“我有不会的可以问迎芝姐姐吗？”
迎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这是不是一个魔咒？好像自从和路茫一个班后，她身边总会出现他的名字，避无可避。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潘雪不舍，说：“下次我们也一起来图书馆好不好？”
潘雪比她姐姐招人喜欢，温梁桃就爱看曾经的对手吃瘪，十分乐意答应了。
四人两两结对，朝不同方向走去。潘雪脸上有着向往：“迎芝姐姐可真温柔呀。”正是青春最热闹的年龄，周边人都是闹腾腾活泼至极的，温柔的人好少好少，一个美丽成绩优异性格又温和的少女，更难得。
潘佳也不好意思再去请迎芝帮忙了，虽然只相处了半天的时间，但她对迎芝很有好感。
潘佳想，可能她跟路茫真的不熟。
*
周末过去得很快，迎芝没再收到路茫的消息，这是好事，或许路茫也不介意了。但一想到周一要去面对，而且他们现在还是同桌……
是去早点还是去晚点？
万一路茫又早到了，他们是不是要相处更长时间了？如果晚点，在路上碰见了路茫是不是更尴尬？
家里还有一些口罩，要不要戴上去学校？
……
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问题，到了那个时间，依然是和往常一样出门。
不要逃避不要退缩。
迎芝到达班上时还很早，她的座位旁空无一人，路茫还没来，她放松了些许。像往常一样，把作业整理好，交到小组长那。
七点十五，离早自习还有五分钟，教室里的人差不多来齐了。路茫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在迎芝余光中，路茫离她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她立刻站起身，把自己的凳子推进去。路茫坐在里面的位置。
她全程一句话没说，身体却紧绷着。路茫从她身旁擦过，蓝白色的校服映入眼帘。
今天，路茫穿了校服。
“谢了，同桌。”他的声音飘来，语气和往常无异，那天傍晚的一场不愉快的对话，最后路茫愤怒离开，都像是一场幻境。
迎芝唇抿了下，下巴处似乎又浮现了那种被人掐住的错觉，也奇怪。第一次路茫按住她肩膀时，青了好几天，她皮肤白，一点小磕绊就容易淤青，并且不容易消散。但这次她下巴却没有出现淤痕，也没有疼意。
她忍着没有去看路茫，虽然觉得他今天的举止有点奇怪。
比如几乎不穿校服的人，今天穿上了，虽然裤子还是自己的。
比如因为她起身让座就说了句谢谢。
一瓶鲜牛奶放在她桌上，同时从旁边传来了路茫的声音：“热的，给你喝。”
迎芝微怔，看着那瓶牛奶半晌才缓过神来：“谢谢，我不要。”
“你不要就拿去扔了。”
迎芝没有扔掉，只是也没有去碰那瓶牛奶。它就放在她桌的右上角，孤零零的。
她有点不明白路茫的举动心思，只能小心地不去招惹他。
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说有个中学生物理竞赛，近期会在学校里选拔学生，感兴趣的可以去他那里报名。老师大力鼓励学生多参加此类活动，预赛题是由省物理学会组织的，还是很有价值的。
一班的学霸多，虽然没有专门的竞赛生，但也想去试试，便在小声讨论着。
路茫偏过头问她：“你去不去？”
隔得有点近了，说话都像耳语，迎芝往后撤了一点，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路茫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点了下头。
路茫便笑了一声：“那提前预祝你取得好成绩了。”
这也未免太提前了，预赛之后还有复赛决赛。但她还是轻声说：“谢谢。”
迎芝下课后去办公室找物理老师时，遇见了赵君，报了名之后，她犹豫再三，还是走向了赵君的办公桌。
“赵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迎芝很少来办公室找老师，赵君还有点惊讶：“有空，迎芝你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想换个同桌可以吗？”
赵君立马问：“路茫欺负你了？”
她慌忙摇头：“没有，只是……我更喜欢一个人坐。”说到最后，头也低垂下去。
赵君说：“迎芝，虽然高中的第一任务是学习，但是你也要多和同学聊聊天，融入到班集体当中来。”
高中学生心理出问题的案件比比皆是，赵君一直觉得老师不仅只是教书，更重要的是让学生有个健康的心理，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当时才会同意路茫的换座位请求，性子内向的学生给她安排个活泼的同桌也会有所带动。
迎芝手揪住衣服，仍然小声的，是那句话，语气中充满着恳求。
赵君轻叹了一口气，迎芝看上去软和，有些时候却又有一股子倔脾气，她说：“老师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
老师答应了，这件事也拉下帷幕了吧。
路茫可以当成无事发生，她却不行。
路茫上课没睡觉了，只是也谈不上认真，他总是坐不住，目光一下落在黑板上，一下落在周围，最后落在了迎芝身上。
她鼻子挺翘，嘴唇粉嫩，她好像很喜欢喝水，那个保温杯还是上次在图书馆他买的。听课也认真，脸很白，摸上去也滑滑的，他手指轻摩挲了下，回忆起了那样的触感。
似乎注意到他在看她了，那一双玻璃似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却不敢偏过头真真切切地看他一眼，睫毛颤了颤，又低下头做笔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