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枝驻足看她。
按照原书剧情,潇雨剑第一次出,应是选剑大会。剑也是要养的,太清望月尤其如此。
太清峰作为昆吾主峰,且不论此任掌门伉俪如何,但剑,当然毫无疑问,是天下最锋利最霸道的剑之一。
太清望月的剑气要养,要藏,要蓄。
只等拔剑之时,剑意最浓之刻,再拔剑而出,一剑封喉。
虞兮枝与她四目相对,再微微一笑:“小师妹,你的剑很好,希望两个月后的选剑大会上,还能看到你的太清望月。”
她说得随意,却意味深长。
夏亦瑶先是心底微慌,却又下意识觉得虞兮枝这话不过凑巧。
虞兮枝作为亲传,自然也要学太清望月,可她究竟才疏学浅境界低下,理应到现在也只会第一式,又怎会知道这第四式的秘密?难道是虞寺或者易醉告诉过她?
可这剑到底是太清峰不传之秘,亲传剑从来都只可切磋,却绝不可私相授受,他们到底是太清峰亲传,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今日确实是她冲动。
过去总是她众星捧月,如今她自然不甘心黯淡无光,便是她刚才那一剑,看似是小少女娇憨肆意,便是师尊师娘来,也只得说她一句“胡闹”。可那一剑出,直到现在,其他各峰的人也还在止不住地回味和看向她。
夏亦瑶自然心满意得,一洗自己在太清峰正殿养病偷懒的声名,这才出言试探虞兮枝,并悄然夹杂几分挑衅。
却不想虞兮枝平平淡淡一句话,正中要害。
她在这边心绪难平,虞兮枝却已经重新笑开,竟是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选剑大会见。”
言罢,头上插着不讲究小树枝的少女洒然御剑,还不忘先带着千崖峰的众人先去剑舟里取了之前放在一边的灵宝,这才盆满钵满,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向着千崖峰的方向御剑而行。
“真的不用先去紫渊峰登记一下吗?”黄梨做外门弟子的时候,就对外门清规倒背如流,如今上了千崖峰,他也摸不清自己身份,但谨慎起见,也找了内门清规来看,条条框框记得清清楚楚,出言提醒道:“清规第一十八条下注二有写,秘境灵宝各自所有,但为避免灵宝有禁锢限制,抑或其他问题,要先去紫渊峰……”
“什么禁锢限制问题?我们小师叔难道看不出来吗?”易醉满不在乎道:“老黄啊,你还是太年轻,知道每年紫渊峰那群贪心教习长老能从弟子们手里抠多少灵宝吗?”
黄梨大吃一惊:“堂堂大派,竟然如此?没人管的吗?”
“越是堂堂大派,这等事情才越是多。层层级级,想要申诉上报这件事,恐怕三年后也到不了掌门峰主耳中。”易醉摊手:“你等着瞧,这次随我们去的,除了那几位亲传,其他内门弟子手里的十颗妖丹,最后还能剩多少。”
“哟,老程,你这新剑不错,好眼光!”易醉聊完那边又聊这边,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是了,老程,你还没真正入昆吾,改天师兄带你去办个登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到时候再说可就晚咯。”
――显然是此次漠中一行,生死与共,并肩而战,易醉终于认可了这两位的存在。
“不后悔。”程洛岑平静御剑,看着前方雪峰,熟悉的缭绕剑气愈近,几乎能割裂肌肤,他却微微一笑:“我不会后悔的。”
……
几道毫无遮掩的声音就这么顺着空气传入夏亦瑶耳中,她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难免带了点怅然。
她突然反应过来,到底虞寺并未跟去,再回头想说什么,却见紫玉发冠古朴剑匣的大师兄已经离她数十米远,背脊挺直,黑发如墨,正在监督紫渊峰众人清点妖丹。
几位师弟师妹围在他周围,有条不紊安排各项事宜,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却又听不懂。
又哪有半分她插足的地方?
第55章 寒冬风雪夜,辞旧迎新年。
千崖峰满地妖丹。
虞兮枝专门留了一枚格外圆的, 滚给橘咪咪玩,然而小猫咪一爪按住妖丹后,并没有出现虞兮枝想象中的小猫绕着圆球翻滚跳跃活泼可爱的样子, 橘咪咪抱着妖丹竟然就这么卧了下来,还冲她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咪啊啊”叫声。
少女有些许失落地蹲下身, 盗肆桨衙ㄍ罚踩着雪先去做了猫饭, 看着橘咪咪胃口极好地吃了,这才重新洗干净手,熬了高汤, 开始择菜摆盘, 将前一日买回来的肉仔细切片腌制。
除夕之夜,当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自然应当吃火锅。
易醉带程洛岑和黄梨去紫渊峰做了登记,这会儿两个人身上都换了崭新内门弟子的夹袄道服。易醉还挺心细, 给自己和虞兮枝都多领了两套亲传道服回来,又向着小师叔的方向瞅了半天, 悄悄也给小师叔准备了一套。
各个峰的簪花仪式都进行过了, 恰巧只剩千崖峰, 又是除夕之夜,火锅人多才热闹,于是虞兮枝又喊了虞寺沈烨一起来。
喊的时候,恰巧陆之恒高修德孟西洲孙甜儿都在附近,孙甜儿大着胆子说了句自己也馋, 于是也获得了一张火锅桌旁的椅子。
白雾绕山中,红泥小火炉, 高汤的香气慢慢传出去。
雪峰烟火,十里孤林便显得不那么孤,而沾了人间的味道。
千崖峰还没有正殿,便是有,在正殿中吃火锅,似乎也冰冷无趣。可木屋嫌小,却也难不倒众人。
虞兮枝忙着调火锅底料,其他人便在外面平地再起一间木屋,窗户透亮,黄梨搓搓手,从口袋里仔细拿出几张精致的红色窗花剪纸出来,偷偷摸摸贴在了各个木屋的窗子上。
他还想自己会不会太人间烟火,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易醉站了个凳子,正在给屋檐上挂灯笼。
红纸灯笼上还写了字,墨汁饱沾,铁画银钩,符修的字总是赏心悦目,易醉给每个灯笼都题了千崖二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千崖峰。
宽敞木屋搭好,还差圆桌,易醉在自己芥子袋里掏掏找找,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张与简陋木屋的气质不太相符的雕花紫檀大八仙桌出来,沉沉地落在了木屋中间,又东拼西凑,掏了十来张各种木质的椅子出来,数一数,竟然真的恰好足够。
黄梨早就被易醉还能掏出八仙桌的芥子袋镇住,后面再多出十几张椅子竟然也些许麻木了起来,只奇道:“师兄为何芥子袋中有这么多椅子?”
椅子当然是用来坐的。
易醉时时刻刻都容易入定,状态说来就来,有时靠着大树,有时倚着栏杆,站着实在太累,于是便往芥子袋里塞了椅子。
入定后,总要醒来。有时醒来腰酸背痛,有时尾骨微硌,找不到旁的原因,便换把椅子试试。
总之如此一来,易醉就养成了收集椅子的习惯。
这习惯他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今日一口气掏出来这么多椅子,他居然还有几把库存,就显得他分外有些不对劲了。
但这些他当然不想解释,只微恼道:“椅子不多,你们坐什么?”
黄梨心道没想到易醉师兄平日里不着调,私下里竟然这么居家。程洛岑没说话,对着这些桌椅木屋起了驱尘诀,又接过易醉递来的特制火符,给四周贴了些,将小木屋烘热。
千崖峰没有人不吃辣,于是这锅底便是全红锅。
起油烧热,呛了葱姜干辣椒,入花椒八角香叶桂皮,等爆香四溢,再入豆瓣酱。
油转红,将升起的烟都染色,便加了高汤再炖,最后再飘上去几根青花椒。
有剑光从夜色中来,千崖有剑阵,但今夜剑阵开,是以几道剑光得以给风雪添彩,最后降落在皑皑雪峰之巅。
所有的菜和肉都上了桌,易醉瞅着那边剑光乍起未落之前,飞快地又从芥子袋里掏了一小把东西出来,先是往自己胸前一按,满意端详一番,然后强硬地按在了程洛岑和黄梨身上,再凑到了虞兮枝面前。
“二师姐,你看看我,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虞兮枝透过炊烟看他:“……老了一岁?”
易醉:“……”
“不是,别的,别的地方!衣服什么的!”
虞兮枝仔细打量:“你换了新的夹袄道服?有帮我领一套吗?新年我也想换新衣服。”
“领了领了。”易醉忙道,又一顿:“也不是这个!还有点细节!”
虞兮枝这才慢了好几拍地看向他胸前。
原本空空一片的地方,有了一个漂亮的白底红字的小徽章,上面有笔锋漂亮的两个篆体小字,千崖。
易醉看她盯着看,这才露出一抹笑,伸出手摊开手心:“来一个吗?”
虞兮枝盯着他的手心看了一会,伸手将里面的两个字拿起来,贴在身上,又伸手:“还有吗?”
易醉一愣:“啊?”
“小师叔的,你忘了吗?”
易醉当然有准备更多,闻言连忙抓了好几张新的出来:“小师叔愿意贴吗?”
“愿不愿意,总要问问。”虞兮枝把大勺递给易醉:“看着点汤。”
少女并未径直向懒洋洋靠在白虎皮毛软垫的谢君知走去,而是先进了房间,房间里,是吃饱了肚子,正靠在炉火旁边打盹取暖的橘咪咪,而它的肚子上四仰八叉地靠着两个纸符小人,一个用它的尾巴当被子,一个把它的后腿当枕头,都睡得不省人事。
虞兮枝俯身,给两个纸符小人胸前各自贴上了【千崖】小胸标。
这胸标不过两个指节长,在人身上显得并不多么起眼,但在纸符小人身上却明晃晃的。不过易醉一手好字,便也不显得有多突兀,反而还挺好看。
然后,她才拉开门,向着灯火之下的另一人走去。
易醉看着火锅汤底大好,吆喝喊着黄梨来端上桌,再绕着锅子放了一桌子菜,摆好碗筷油料,虞寺等人恰好剑光落下。
少女冲着谢君知伸出一只手,手心躺着千崖二字:“要贴一个吗?”
谢君知抬眼看她,少女一双笑眼里盛满了他的影子,手中写着千崖二字。
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带着的胸标。再转眼,屋檐前红灯笼摇晃,黑字墨意盎然,竟是处处千崖。
易醉黄梨和程洛岑招呼大家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千崖峰赫赫大名,但真正上这峰顶,对大家来说都是第一次,沈烨等人本以为会有剑气四溢,都做好了上山即吐血的心理准备,却不料竟然与路过迷雾林时感受差不多。
“小师叔今天多分了些心神,压了大半剑气下去。”易醉压低了些声音:“是怕剑气将你们伤得太重,毕竟新年第一天就重伤,怎么也不是个好彩头。”
压了大半剑气也有迷雾林的感觉,平时这些千崖峰的人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剑气之中,也难怪在天酒镇外,他们的剑光确实就是比别人更亮些。
易醉话锋一转,已经开始努力挺胸,力求让别人看到自己胸前的设计,再引大家去看灯笼:“看见我这灯笼上的字吗?”
“看见了看见了,是千崖。”沈烨耷拉着眼皮:“改天我就去给我们紫渊峰也搞一批去,没道理就你们千崖峰有。”
“是千崖,却也不仅仅是千崖。我写的字,当然是符。”易醉却挑眉一笑:“知道是什么符吗?”
沈烨摇头,孙甜儿到底出身琉光峰,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却也不解其意,递来了疑惑的目光。
易醉得意道:“是吃不饱不许下山的符。”
于是少年振臂一挥,吆喝着大家进小木屋去围锅而坐,大家早就被香气勾得食指大动馋虫翻滚,哪里还记得什么辟谷,笑笑闹闹向着屋内去了。
还有人进屋前看了一眼谢君知的方向,正见到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抬手从二师姐的手中拿过了什么东西。
两人距离极近,从这个角度看去,雪夜婆娑,白衣却更盛雪,两人身影重叠,让人眉心一跳,竟然不敢再看。
谢君知将那两个字也贴在了自己胸前,他一身白衣,除了白,便是黑,瞳色黑黑,发色鸦鸦,唯有唇与胸前千崖两个字是红,再这样勾唇,便是雪夜中的殊色无双。
“千崖啊。”他站起身,有点懒散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这才向着小木屋走去。
他瞳色虽恹恹深深,但千崖四处是灯,年味浓烈,光线便自然照进他的眼瞳之中,让他冷白的面颊也多了些微红。
谢君知被广袖遮住的手指微微搓了搓,他站在木屋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却突然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