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此物,虽然可以当做是交易的凭证之一,但却仅限于修士之间,怎会这样用来直接给官兵?
虞兮枝心中惊疑,悄悄散开了一点神识于周身几米处微微一扫,再收敛。
“有修士的气息,不仅有,还很多。”她传音给大知知:“不知其他人现在都在哪里,也不知这秘境究竟有多大,其他人是都会集中于这廖镜城,还是说,秘境中还有更多其他城池。也不知道我们前后左右,到底有多少人是与我们一样入这秘境的修士。”
入秘境之前,千崖峰几人自然都带了特殊的传讯符,但传讯符到底距离有限,秘境之中还不知究竟能不能用,虞兮枝也不着急,打算等入了城后,探查一番,再做其他打算。
大知知自然一切都依他。
他分明看得见,前进的路上有一块石头,虞兮枝并未在意,却见大知知的导盲树枝好巧不巧避开了那块障碍,下一刻,大知知便一脚碰在上面,踉跄了一下。
虞兮枝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你怎么……”
“是我的疏忽。”大知知截断她的话,再沉沉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城中那位有名郎中,是否能治好我这眼睛。”
虞兮枝一愣,这才发现官兵这才盘查到了近前,听了谢君知的话,侧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是来找谢神医的?谢神医最近随缘接诊,祝你们好运。一人两块灵石入城费,赶快去排队吧,去得早,说不定还能见到他老人家。搀好你道侣,城里的路虽平,障碍物却多,小心再跌倒。”
谢神医?
虞兮枝心中疑惑,从芥子袋里飞快掏出四块下品灵石出来,却见那官兵拿了灵石,手中便有灵光一闪,竟然也是修士。
此地怎么竟然难道……人人都有修为?
虞兮枝有意再多看两眼,但若是不仔细用神识去看,这样粗略一眼,却也看不太出对方修为境界。
那官兵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太多威胁的感觉,想来应当是朝闻道的修士,但纵使如此,也足够惊人。
这秘境……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人?
虞兮枝心中疑惑颇多,想要问大知知,却又忍住。
如果什么都问他,而他既然有谢君知两分神魂,那么除了真正实力之外,便可以当做是谢君知本人来看,想来若是问了,或许也会直接告诉她。
但这样一来,就像是在迷宫里,直接知道了出口在哪里一样,失去了许多乐趣。
虞兮枝斟酌片刻,还是没有直接问他,决定自己先看看再说。
验过是真正的灵石无异,官兵便摆摆手,去查他们身后的人了。
既然说了是盲人,走路便自然要慢了许多,此刻还在那官兵的视线范围内,又在对方说了是道侣后,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虞兮枝自然不能再松开搀着大知知胳膊的手。
两人就这样慢慢入了城门,再走了一段路后,虞兮枝这才想要松开他。
却不料才刚刚一动,大知知的手已经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城里的路虽平,障碍物却多,搀好你的道侣。”大知知重复了一遍方才官兵的话,隔着黑布“看”向她。
虞兮枝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明明只是个纸符人,理论上来说,她拎着他的脖子拖着走也没什么。
但偏偏,这是谢君知的纸符人。
和小知知不一样,小知知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但面前这一位,无论是说话的腔调还是声音,都与谢君知本人一模一样。
而这种一模一样,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虞兮枝觉得自己的耳廓,竟然抑制不住般,有些微红。
第112章 谢神医。
千里之外, 千崖峰上,肤色冷白的少年靠坐在正殿冰冷的主座上,他单手撑头, 似是昏昏欲睡,周身威压沉沉, 竟是让人连这正殿的门都不敢进。
橘二趴在门口晒太阳,看似悠闲地打着瞌睡, 但若是近看,这只胖橘猫显然比平时更要机警几分。
倘若有人此时拜访千崖峰,有本事破开千崖大阵, 再踩过橘二, 不怕正殿中那沉沉威压,再细细看一眼谢君知的话,定能发现, 他此刻竟然胆大至此,让神魂如此彻底离体。
……
千里之外, 平天秘境,廖镜城中。
虞兮枝有些手足无措地“哦”了一声, 她被大知知按住手, 对方又说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她便只能僵硬地这样搀扶着他。
可大知知分明并非真正的盲人,所以这搀扶便可以去掉一个扶字,变成了她这样搀着他,好似搀着自己……道侣,逛街。
除夕前的街, 当然是十分好逛。
这廖镜城好似与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并无不同,城门进来便是一条笔直大道, 两侧小楼鳞次栉比,商贩更是将两侧包裹围绕,使出全身解数般叫卖,而大家自然也十分给面子,街上熙熙攘攘,人人都大包小包,显然都是在为过年做最后一波采买。
虞兮枝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热闹的人间了,清修练剑日复一日,这样久了,便总觉得那样挥剑的日夜便是自己的一隅世界,此时此刻,再见这样真正人世间,她却反而有了一种近乎恍然的不真实感。
她突然明白了,大知知刚才所说的那句,她想要看人间烟火,便来看的意思。
这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实、倘若秘境之中也有人可以真正活着的话。
她这样想着,心绪万千,于是因由这样搀着大知知而带来的僵硬感便少了许多。
人群拥挤,大知知这样的盲人走在其中,做戏要做全套,便自然无法闪避无意中后退抑或撞过来的路人。
又或者……突然出现的纵马之人。
此间处处是修士,虞兮枝便还不敢将神识外放太多,又因为沉浸在思绪之中,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有人当街纵马。
马声渐近,众人到底都有些修为,早就闪避,唯独虞兮枝反应慢了一瞬,再一把拉住大知知闪身向侧时,马声便已经到了近前!
虽然慢了一瞬,但虞兮枝确信自己与大知知绝对是彻底躲开了纵马之人的,然而下一刻,却见那高头大马嘶鸣一声,一只前腿竟突然折断!
原本起在马上的玉冠小公子一时不慎,猛地向前冲去,眼看就要这样直接滚落地上!
却见那身着紫衣的小公子在落地前一瞬抬手一撑,整个人已经翻身而起,毫发无损地站在了地上,然而那马的前腿却是实打实地断了,就这样栽倒在地上,挣扎时更掀翻了两边几处摊子。
玉冠紫衣的小公子相貌英俊,眉宇间却自带几分戾气,他手中还拿着马鞭,如此气势逼人环顾一周,视线再落在虞兮枝身上:“是你伤了我的马?”
虞兮枝拍拍大知知的手,要他放心,旋即站起身来:“不是我。”
“方才只有你离我最近,若是不伤我的马,我的马便要踩到你,我想不出还有任何其他人有理由对我的马出手。”紫衣小公子冷笑一声,将马鞭在另一只手心点了点,“你伤了我的马一条腿,便留下你的一条腿吧。”
末了,这小公子又打量虞兮枝一眼,再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瞎子少年,似是看出了什么:“哟,是来找我师父治病的吧?你该不会来找他,却不知道我是谁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提到看病一事了。
想来他的师父……便是那位谢神医了。
虞兮枝心道别说不知道你是谁,我连谢神医是谁都不知道。
但话说回来,看来这谢神医显然是极德高望重之人,城门口官兵所言,定是时常有五湖四海之人来这廖镜城治病,而城中人想来也极尊重这位谢神医。
面前这位紫衣小公子既然自称为谢神医的徒弟,也难怪敢在城中如此熙熙攘攘之时纵马当街。虽然不知为何谢神医能教出来这样一位无法无天的徒弟,但这城处处是修士,也或许规矩与她所知并不一致。
虞兮枝看着紫衣小公子,微微一笑:“那你可知我是谁?”
紫衣小公子一愣,再重新打量她一番:“哪里来的无名之辈,也敢让我猜?”
“我是虞神医的关门弟子。”虞兮枝信手胡说,心道反正是秘境,胡说也没人溯源。她上前几步,低头看了一眼那马伤势,已经从芥子袋里找了丹药,捏碎敷于伤口之上,再娴熟正骨,捏了回春诀覆盖于断骨之处:“你该不会没听过我师父的大名吧?”
紫衣公子睁大眼,看着虞兮枝的动作,再看着自己的马竟然在虞兮枝这一番动作后,真的病愈再起身,精神抖擞地抖了抖鬓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会医马?”
虞兮枝心道医马怎么了,面上却从善如流,一派镇定:“师从虞神医,自然什么都能医。”
紫衣公子迟疑地看着她,再看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蹲身将黑布覆眼的白衣瞎子少年扶了起来,不由得狐疑道:“等等,你师父既然什么都能医,为何不治好他的眼睛?”
许是刚才搀了好一阵,所以这会儿搀扶一事便变得简单又娴熟了起来。
虞兮枝自然而然抬手绕过大知知的手臂,搀他站好,再笑意盎然看向紫衣公子,胡说八道开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看不见的样子啦。”
紫衣公子仔细看了她片刻,再盯着大知知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医好了我的马,我不好打断你一条腿。可我心中依然有火没有消散,既然你喜欢他看不见的样子,我就非要我师父把他治好。”
紫衣公子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高兴,显然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他重新翻身上马,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更加拥挤的地方:“我师父的医馆就在那儿,你们跟我来。”
言罢,他也不等两人,就径直一夹马身,扬长而去。
虞兮枝:“……”
这位道友的脑回路实在是太清奇了吧?!
她确实觉得这廖镜城有些古怪,而这谢神医既然威望至此,她胡乱编造一个虞神医出来,便是想要看是否有机会能拜见一番这位神医。
却不料竟然阴差阳错,不用她主动开口。
只是……
她看向大知知:“你有脉搏神识灵气吗?那神医会不会一看便知你是纸符人……”
岂料大知知十分镇定道:“看出便承认,说你日日夜夜思念亡夫,所以做了个纸符人来聊以慰藉,又有何不可?”
(没写完先发了赶全勤,之后还要补字数,多补的算送的!
第113章 “他没有病,但你有。”
一步踏入门槛之中, 扑面而来的,竟然并没有任何呛人或浓郁的药味,反而熏香袅袅, 好似这里并非什么悬壶济世的医馆,而是高山流水的茶舍。
入了一重门厅, 便有对开十六扇的屏风将下一重遮蔽,有衣袍逶迤的侍女静静跪坐在两侧, 便是有人进来,两位美貌侍女竟然也低眉顺眼,没有抬头看一眼。
谢君知脚步明显微顿, 但虞兮枝被面前过于奇特的景色吸引, 便没有注意到他转瞬即逝的异常。
紫衣小公子扬着下巴,笑容恶劣:“区区一双眼睛,我非让我师父给你看好了。”
虞兮枝觉得有趣:“若是看不好呢?”
紫衣公子显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嗤笑一声:“天下种种病,只有我师父没见到所以未曾治愈的, 又哪里有他见过却治不好的病?”
他如此自信满满,虞兮枝自然不再多言, 心道天下或许真的有此神医, 但不知医术再高明的人, 是否能治好没病装病的人。
紫衣公子虽然无法无天,硬是让他们算是插队先入了谢神医的医馆之中,但此刻却是规规矩矩候在一边,并未闯入屏风之后。
虞兮枝与他无话可聊,便又更仔细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这医馆的装潢至简至奢, 简是说陈设极少,便显得极空旷舒适, 奢自然是指在这样的房间里,感到空旷舒服,自然是用了许多手段。
比如任何一样东西的陈设位置都很讲究,且极有来历,再比如两位侍女衣着繁复华丽,袖袍在地逶迤展开的角度都好似对称对其,正好露出上面如蝶翼般斑斓多彩的大胆用色。
对开的十六扇屏风用了磐华雨林中的小叶紫檀木,能凑成这样雕花木屏风,这屏风的价值甚至可以用连城来形容,虞兮枝入此处后闻见的淡雅熏香味,便是从这屏风上自然传出的。
这样的屏风哪怕是在富贵人家,也要做镇宅之用,若非底蕴极其深厚的人家,又怎可能拿出这样的屏风出来,偏偏这位谢神医就这么将它摆放在此处,隔开等候区域与他看诊的医疗区,不可谓不随意。
虞兮枝也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人,虞氏也是世家大族,虽然她离开的早,记忆也并不多么深刻,但自幼用度便一应是最好的,便是到了千崖峰,也有易醉掏宝贝仿佛扔垃圾。
但纵使如此,她也不得不叹一句,这谢神医,真是好大的手笔。
如此感慨中,屏风后的结界悄然散开,有声音响起,却并不见人出来,只好似有人以手指敲了三下桌子。
于是展开的蝶翼衣袖收起,两侧的貌美侍女一并起身,再将十六扇的屏风拉开。
――小叶紫檀如此之重,她们却毫不费力,好似手中如山的屏风不过一叶柔纸,起时无声,落地也无声。紫衣公子一敛方才张狂样子,震开袖子,恭恭敬敬俯首一礼:“师父,我路遇这位公子,只觉得他目不能视的样子很是可怜,徒儿才疏学浅,竟看不出因何而致,所以带来此处,恳请师父一看。”
屏风慢慢打开,入眼是比那绚烂蝶翼衣袖更加斑斓近乎迷离的色泽,坐在内里的竟然是一位貌美至极的女人,她的衣袍极夸张又极大,像是铺了满地,而她黑发逶迤而下,又从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就这么撑在桌子上,再扶着下巴,侧头看了过来。
原来竟然不是他,而是她。
看到对方的瞬间,虞兮枝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感慨都是多余,这位谢神医,无论是怎样的花团锦簇世间繁华,也无法比拟此刻这一眼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