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因安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不过多余归多余，正事还得干，他朝霍姝示意了下，两人离开房间，合拢房间门，走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能将此处的风景一览无余，只是眼下，窗外密集的雨线遮蔽了视线。
“自我介绍一下，施因安，一名心理医生。”施因安停顿了下，道：“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简总身上的问题了？”
霍姝精神一震，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认认真真的打量施因安，像是迎来了注定的结局，长松了口气：“所以我是替身？”
施因安的表情一顿，浮出疑惑。
霍姝语速飞快，信誓旦旦：“简温书心里有个白月光，跟白月光分手后还是忘不掉她，于是找跟白月光长的像的我当替代品，来欺骗自己还没跟白月光分手，对吧！”
在霍姝期待的目光下，施因安表情逐渐呆滞。
霍姝跟表情呆滞的施因安对视两秒，语气里的信誓旦旦便虚了几分：“不是我想的这样？”
我跟当代年轻人已经有这么深的代沟了？简温书的取向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施因安在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同时，还不由怀疑了下简温书的审美，他调整了自己准备的对话方案，斩钉截铁的否定了这个乱七八糟的猜测：“据我所知，简总没有白月光，你也不是什么替身。”
果然，现实哪有小说那么狗血。
霍姝带着几分遗憾道：“那你说简温书身上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施因安意味深长的重复道：“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霍姝点头，没等到对方的后半句话，才反应过来：“我以为有钱人都有心理医生，毕竟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有心理问题很正常。”
但施因安特地强调了两遍，这证明情况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简温书……有心理疾病？”
那些曾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串联在一起，指向正确答案。
她不知不觉的换了站姿，表情严肃：“什么心理疾病？”
“不用那么紧张，”施因安宽慰对方：“PTSD，也叫创伤性应激障碍……”当然简温书的状况比一般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更复杂，也更危险。
“所以他特别注意人身安全，谨慎过度……”霍姝喃喃自语道，下一秒又将视线投向了施因安：“病因是什么？”
施因安耸肩：“涉及个人隐私，我需要为病人保密。”
霍姝盯着他看了几秒，反问：“他生病了这件事本身就是隐私，但你告诉了我。”
“没错，”施因安爽快点头：“我希望你能缓解简总的病情。”
“我？”霍姝下意识的看了眼房间的方向：“我又不是医生，能做什么？”
施因安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跟他谈一场恋爱吗？”
这下轮到霍姝表情一顿了：“啊？”
施因安眯起眼，解析对方此刻的表情，慢吞吞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
霍姝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什么谈恋爱能治病？”这真的不是某种更狗血的剧情吗？
“爱与被爱，能让他找回很多东西，”施因安微笑道：“这是非常强烈的情感，也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但他爱我吗？
霍姝回想简温书突如其来的深情，没法给出笃定的答案——尤其是在知晓他生了病之后。
那听起来更像是对方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自我感知混乱的表现。
健全的人格能掌握爱一个人的能力，简温书能吗？
霍姝不是专业人士，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侧头看了眼被狂风拍打的窗户，没继续想下去。
深思爱与不爱有些太过矫情，只是谈一场恋爱而已——还是为了治病。
“要是能帮上忙的话，我没意见，”霍姝做出决定：“需要我做什么吗？”
“剩下的交给他，怎么能让女士来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呢？”施因安侧头看了眼窗外，表情一顿：“雨停了。”
霍姝侧头看向窗外。
雨确实停了。
席卷着狂风的暴雨，突兀中断，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温暖的春光撒入人间，一眨眼，人间生机勃勃。
第17章 “我们谈恋爱吧。”……
“雨停了？”柳青青推开窗户，阳光撒入室内，驱散阴霾，她长松了口气：“太好了！”
“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丧尸大战泥潭怪物，”富二代奄奄一息：“睡了还不如没睡。”
杜岚也松了口气：“趁着雨停了，赶紧回学校，明天还有课呢。”
葛云在窗户前伸了个懒腰，想起了另一件事：“我们还没烧烤……”
“打住！”富二代打断她的话：“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肯定被诅咒了，只要一起出门就出事，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来了！”
“我也是，”柳青青弱弱的举起手：“心脏实在受不了，那场雨你们也看到了，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我们要吃烧烤的时候下，这绝对是个诅咒！”
杜岚沉重的对葛云道：“实在不行，我们下回在学校里喝奶茶算了。”
“别说了，”富二代道：“放过学校这片最后的净土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葛云哼了一声：“算了，拉倒，好像我稀罕请客一样。”
“你果然也怂了吧，”柳青青立马蹦跶了起来，像抓住了把柄般道：“连你都怂了，这果然没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杜岚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少说两句。”
富二代快乐的回房：“我去收拾东西，我们等会就开车回学校……等会，霍姝跑哪去了？”
柳青青从杜岚魔爪下挣脱，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好像跟简温书一起去楼下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富二代摸了摸鼻子：“是不是还没人跟霍姝说昨晚的事？”
柳青青咋呼道：“啊，对！得告诉霍姝那家伙有多危险！”
葛云弹了弹指甲，终结这场对话：“对霍姝来说，他算得上危险？”
路上仍残留暴雨的痕迹，霍姝跟简温书在酒店门口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水面越过路面，飘荡在酒店前，要不是酒店地基打的高，一楼早就被淹了。
虽然酒店内部没有大碍，但其他地方就没这么好运了，大棚被泥水倒灌，农家乐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排水，压根没人来管酒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
“这雨再下久一点，长江黄河都得泛滥，”霍姝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张望连成小河的水流：“幸亏停了。”
他们原本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但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太合适，最后只能将就着坐在了酒店大厅。
简温书没生出庆幸，就算暴雨停了，也会有其他的灾难掀开末日，不过是审判尚未到来而已。
“施因安跟你谈过了？”简温书：“关于我。”
群聊里杜岚发了条回学校的通知，霍姝拍了张窗外的景色分享在群聊，瞬间炸出一片哀嚎。
她收起手机，斟酌了下语句：“谈了些你的事情……你的情况不太好。”
简温书伸手捋起头发，罕见的有些焦躁：“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你不用相信他的话。”
霍姝看向酒店大厅上方的灯饰，光华流转，美不胜收，稍有不慎就会碎成满地残渣。
话语轻飘飘的从她嘴里秃噜了出去：“我们谈恋爱吧。”
“他说了什么？”简温书换了个动作，控制住了情绪：“这是他的建议？”
霍姝点了点头：“爱与被爱是一种强烈的情感，能缓解你的病情。”
简温书眉梢微皱，又很快松了开来：“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很好……”
霍姝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轻松：“所以我觉得跟你谈恋爱也很好。”
“我希望你能摆脱糟糕的精神状态，我也希望能跟你一起欣赏沿路的风景。”霍姝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简温书的表情：“只是一场恋爱而已，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友好分手，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做朋友。”
那不只是一场恋爱，简温书轻叹了口气。
那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支撑着他在地狱里前行。
所以不敢靠近，不敢贸然触碰，生怕毁灭了它，也毁灭了他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跟她接触，不该打乱她的人生，不该让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
简温书在心里告诫自己，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没法否认，他卑劣的等这一幕等了许久，他也没法否认，他比谁都想靠近她，他更没法否认，他比谁都要爱她。
太糟糕了，这一切。
他浑身围绕着霍姝从未见过的浓郁情感，富有感染力，让霍姝跟着感到了悲伤。
就像是窥见了完美无缺的表象下遍布裂痕的脆弱。
她握着简温书的手，允诺般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觉得她该给他一个拥抱。
她这么做了。
熟悉又陌生的拥抱，年轻又富有朝气，希望在她体内扎根，源源不断的长出枝丫。
这一幕跟记忆里的场景惊人的相似。
即使世界一夕间崩塌，她也仍然相信，一切会变好。
简温书恍惚想起施因安之前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支撑着他在一次次失败中继续前行。
因为，有人曾濒临死亡，仍然相信着光。
简温书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强大，那个弱小又平凡的少年，曾被那道光所震撼，以至于即使不再弱小也不再平凡时，仍然铭记着对方曾给予他的勇气、希望和爱。
简温书回抱住了她，将柔软的身躯嵌入自己怀中。
“如果你感到为难或者不喜欢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他说：“你是否快乐，对我来说更重要。”
霍姝怔然。
*
“对，老师，路还没通，暂时回不去，所以打算先把明天的假请了，”杜岚拿着手机道：“好，谢谢老师。”
柳青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杜岚，见杜岚挂了电话，立刻凑了上去：“怎么样？”
杜岚摊手：“路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假请下来了，听老王说，我们班一堆人被困在外面，都是趁着周末出去玩的，结果赶上大雨，现在这个路面情况，压根没法回校。”
“这么说，我们运气反而不错？”富二代插话道：“度假村里好歹还有吃有喝……”
葛云打了个响指，打断他的话：“既然一时半会也回不去，那我们把没吃上的那顿烧烤给补上吧！”
柳青青飞快看了眼窗外，见阳光依旧明媚，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方才有一刹那非常担心倾盆大雨说下就下，现场演示什么叫被诅咒的命运。
富二代也跟着瞄了眼窗外的天色，反应过来后长吁短叹道：“完了，我留下后遗症了，看来咱们几个以后是没法聚了。”
杜岚比他们靠谱，跟前台预约了自助烧烤，又通知了霍姝，一行人转移阵地，去了楼下的室内自助烧烤场。
烟火气从烧烤架上燃起。
富二代当仁不让的坐在了烧烤架前，杜岚在一旁把蔬菜和肉串成烤串，柳青青哐哐的拎来两大瓶饮料，往桌上一摆，葛云坐在最里面，忙着回信息。
等霍姝跟简温书赶到的时候，四人都忙个不停。
“给我让个位置，”霍姝坐下后，给自己和简温书倒了两杯饮料，又看了眼桌上：“没有酒？”
“就你那点酒量，喝饮料还能有点参与感，”柳青青倒完饮料，也坐了下来：“再说了，感冒都还没好利索，喝什么酒？”
杜岚把串好的烤串递给富二代，抽空看了眼他们：“等会给你多串点蔬菜。”
“可惜了，”富二代洋洋得意：“我可是专业的烧烤大师。”
“你自己封的吧，”葛云嘲讽了一句：“你们家又不开烧烤店……”
她话音刚落，目光从简温书和霍姝身上扫锅，又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们：“不对劲，你们刚才干嘛去了？”
霍姝笑眯眯的举起牵着的另一只手：“确认了下关系。”
其余四人齐刷刷的扭头看了过来。
富二代手里的刷子掉了下去，嗷了一声：“动作这么快？我们还没跟你讲昨天发生了什么呢！”
柳青青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好事，好事，值得庆祝！”
杜岚放下了手里的签子：“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霍姝回忆了下：“不突然啊，倒是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葛云瞥了眼注视着霍姝的简温书——他从不参与其他人的话题，与其说是内向，倒不如说是他对霍姝之外的其他人没有兴趣。
复杂的社会关系将所有人连成一条线，简温书不同，他在集体环境中时，活像是独立在世界之外，排斥着霍姝之外的所有人。
葛云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看不惯对方的语气：“这家伙奇奇怪怪的，我们是怕你被骗。”
“不会，”霍姝眼睛一弯：“而且是我主动提出来更进一步的……”
四双眼睛对视了一眼，达成了一致——这妥妥是被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