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烟洛的话还没说完,容卿直接将玉碗接过,什么话也没说,仰头咕咚咚,跟牛儿饮水似的,一碗全喝了,玉碗拿下之后,容卿却是没了刚才的豪气,此时扁着嘴,面容极其扭曲。
  “蜜饯!”
  “这呢!这……”烟洛赶紧递上去,容卿吃下两个蜜饯后才
  觉得口中苦味散去些,漱了漱口,又接连吃了好多蜜饯,刚才那个果断的模样,只是怕自己稍作犹豫就喝不下那整碗汤药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古人诚不欺我。”容卿嘀咕一句。
  烟洛犹豫是担心她的身体,可看她虽怕苦却还喝得这么果断,也明白她的决心了,再没说什么。
  容卿喝完药之后便有些怏怏,精神头不是很好,面色也很难看。
  夜深雾重,窗子都关严实了,灯烛缭绕,眼前虚晃着幻影,容卿沐浴更衣后从侧室出来,脸色越发不好了,她径直往床那边走去,烟洛见她就要安寝,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娘娘,外面的那些传言……”她顿了顿,“娘娘是不是心里已有眉目了?”
  容卿躺下身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会儿?一会儿怎么知道。
  烟洛微怔,还不待她弄清容卿话里的意思,外面却忽然传来王椽的声音,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王椽扯着嗓子高声通传,很有帝王驾到的气势,整个玉照宫怕是都听到了。
  容卿躺在床上一直没动弹,脚步声已越来越近,随即听见水晶帘哗啦啦一阵轻响,李绩便穿着龙袍走了进来。
  烟洛急忙弯身行礼。
  李绩肃雍着脸,就停在容卿几步远开外,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这一身寒霜之气就如往常,没人发觉他拢在长袖里的手微微攥紧的拳头。
  但他只是停留片刻,就大跨步地向床边走去,连平身都忘了说,烟洛只得恭谨地垂着头不动。
  床上的人显然还未睡去,感觉到床前站了个人,她慢慢偏过头来,抬眼看了看他。
  那眼神瞧着有些楚楚可怜。
  李绩叹了口气,他坐下身,俯身替她按了按被子一角,声音低沉,却藏着一股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缱绻温柔。
  “难受吗?”
  容卿面容较之前惨白许多,避子汤喝了之后,人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每个人体质不同,反应也不一样,有大有小,容卿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好。
  可李绩这么一问,分明是知道她喝药了的事。烟洛听后眼珠乱转,心已蹦蹦乱跳起来,还在想着是哪里出了差错,要
  是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怎么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却不想,她在这里纠结的时候,李绩已经说了下一句话。
  “要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朕也不会碰你。”他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伸手覆上容卿的侧脸,指腹在上面轻轻抚着,动作珍视又小心,低沉的话音里,竟然不自觉地流露出无奈和难过来。
  陛下也会如普通人一般难过。
  以前烟洛总觉得帝王的难过也是有力量的,他有七情六欲,也会痛苦,伤心,但在这之前,他会先让别人知道什么叫痛苦和伤心。
  可现在却不是这样。
  他在努力收起一身尖刺,害怕伤害到眼前的人。
  烟洛很有自觉地俯身悄悄退了下去。
  容卿觉得恶心,是真的恶心,喝了药之后,胃里就跟翻江倒海似的,连话也不想多说,身上也没有力气。
  虽然身子不争气,但思绪还是挺清晰的,她知道白日那声响动,应该是李绩来过,然后听到了他不该听到的话,才有现在这一问。
  是不该听到吗?或许也不是,容卿无所谓他听到不听到。
  不过李绩居然不发火,显然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四哥心里怪我么?”她轻轻地问了一句,声音太低了,听不出那语气是撒娇还是暗藏冷箭的质问。
  李绩皱着眉,感觉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那里泛着疼,又呼吸不过气来。
  怪她吗?李绩实在不忍心说出这句话,眼前的人,本该是最明艳绚烂的时候,因他而堕入地狱,受着数不尽的苦痛,如今被伤害得浑身都竖起铁甲了,把他拒之门外,冷漠地像一颗石头,是怪她吗?
  不,当然不是。
  李绩也会生气,也会愤怒,也会觉得浑身无力,茫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一看到她,一想到她,心里就只剩下心疼跟后悔。
  而这苦果,终究要他自己咽下。
  李绩摇了摇头:“不怪你,是我不好。”
  是我坏到你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愿跟我牵扯太多,是我坏到你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有我们孩子……他当然觉得是自己的错。
  “孩子”两个字是太大的伤口了,她走出来后,他扑进去,两人这样前仆后继。
  容卿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然后忽地挪开眼去,她没有揪着这个问题继续向下问,而是沉默了很久。
  和烟洛说的原因,或许是她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了,现实的确就像她所说,有一个孩子傍身,是最牢靠稳固的,如果她真的冷静清醒,就不该找借口喝这碗汤。
  事到如今,还给自己找什么退路呢?容卿心里有些自嘲,她闭上眼睛,转身背对着李绩,一波又一波泛起的恶心让她心烦意乱,强行压下去后,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好受些。
  再开口,说得又是另一件事了:“我才进宫两个月,四哥让人散播这样的谣言,对我好像不太好。”
  “你不用操心这些,”李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龙袍,他侧身躺下去,伸手一捞,把容卿扳过来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心一下一下地划着她后背,“不会对你不利的。”
  “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你什么都不用管。”
  容卿贴着他的胸膛,随着他给自己顺气,不适感终于淡去许多,虚晃的人影愈发清晰,她埋在李绩怀里,看不到脸上神情,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四哥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她显然已经懂了李绩的用意。
  无中生有的事,只花半日就弄得满赤阳宫皆知,如果不是李绩的手笔,别人也很难做到。
  李绩手上动作没停,只是幽幽地看着前面,眸中闪过一抹杀意,转瞬即逝:“朕从来都是这样。”
  从来都是这样,哪样?容卿心里有个疑问,到如今,她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李绩了,他很坏,固然坏,却也有很多手下留情的时候,甚至容卿自己如今去赌的,也都是他会不会心软,若他真要狠毒到如先皇李崇演那般,那她也不必这么浪费时间了。
  可容卿也不愿想那么多,她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就在李绩的轻抚中慢慢睡着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发生的事就印证了容卿的猜测,李绩把她身怀有孕的事拿到了朝堂上去说,言辞间难掩喜悦,不仅颁下大赦天下的圣旨,还当着群臣的面言明,若这一胎是龙子,今后必定立他为太子。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对陆家抛去同情的眼神,原本宫
  里传出皇后怀有三月身孕的风声时,他们还各有猜测,但现在是陛下亲口说出,甚至连储位都口头立好了,当然没人怀疑这孩子的来历,卓家有了这个龙嗣,地位就更稳固些,现在看来是无法撼动了,而陆家那个呢?跟了陛下五年之久,连一个好消息都没穿出来过……
  他们心里小九九在算着什么,李绩不甚关心,眨眼间朝堂上发生的事就已传到后宫,也传到了容卿耳朵里,她已隐隐猜测出李绩要做什么了。
  又过了两日,容卿身子终于好些,那药效总算过去了,因她“有孕”,李绩也更加有理由过来坐坐,只是从那天过后,他就没在玉照宫留过夜,每天坐一会儿就回他的紫宸殿。
  新朝事务繁忙,天下初定,江山还不稳,各地时常闹点动乱,李绩光是处理这些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一时间没功夫跑后宫去,自然也有情可原,可是他这样,有人却坐不住。
  “让我去慈雍宫?”容卿有些惊讶,睁着大眼睛看着烟洛。
  烟洛点了点头:“是慈雍宫的人过来传话的,说娘娘自从进宫来,太后还没有见过一面,还说太后很想念你……”
  这件事是容卿做过头了,毕竟陆氏还是名义上的太后,她仗着陆卓两家早有不对付,便不去请安,这要是被外朝言官知道了,够参她一本的,陆氏说的委婉,实际上已直指她不尊孝道,这是很大一顶帽子。
  但容卿总觉得还有别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烟洛看了看容卿,吞吞吐吐地道:“太后还说,眨眼间就快要到四月了,已到了后宫采选的日子,太后问娘娘这件事办得怎么样……”
  人间四月,桃花盛开,采选秀女进宫的日子就要到了,而她身为中宫之主,执掌凤印,自然应全权负责。
  只是李绩未曾跟她说过要充盈后宫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搜寻美女,充盈后宫,渐渐迷上了后宫经营,大猪蹄子是什么,经营小游戏它不香吗?
  四狗(挥手):嘿!你看看朕,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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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皇后五十五课!
  玉照宫在赤阳宫的东面, 挨着东苑近,后面便是御花园,容卿入宫已久, 却基本上还没怎么出过这个地界,今日被太后陆宛瑜召到慈雍宫, 还是她第一次出去。
  但容卿曾在沈和光在时当过女史,对赤阳宫并不陌生,遣了那传话的宫人回去,她换了件宽松的衣裳, 把烟洛留在玉照宫, 带了几个侍女便出去了。
  路上却是闷头想着采选的事, 这是李绩登上皇位的第一年, 如今后宫空虚,前不久还刚搬出去一个, 充盈后宫事关皇族兴旺子嗣绵延,就算太后不提,前朝的官员们也会找时机上奏的。
  李绩人后对她甜言蜜语, 话说得好听, 却不知这种事摆到明面上来, 他又会怎么拒绝。
  正想着, 不远处走过来一行人, 容卿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李绩御驾,在宫人簇拥下, 两人碰头,一个神色微怔,一个面沉如水。
  容卿反应过来后要低眉行礼,被李绩拖住双臂,头顶上传来一句“不必多礼”,她仰头看去,李绩又已放开她,正挪开眼看着路边青葱绿地,端着的面容不经意间露出一丝不自然来。
  “你去做什么?”
  容卿看了看他飘忽不定却就是不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站直了身子,语气也淡淡:“母后唤臣妾过去,要说说四月采选秀女的事。”
  李绩转过头看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不悦,最终却什么都瞧不出,眼中幽芒闪过,开口似是随意应和了一句:“嗯,的确该到了采选的日子。”
  他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容卿弯了弯身,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赶着他刚落的话音道:“那臣妾就先去了。”说完,也不管李绩作何反应,回头招呼一声“咱们走”,便绕过李绩往前行去,头也不回,脚步匆匆。
  李绩的身子一僵,一口气忽地堵到他胸口,本想从她脸上看到不甘心不愿意的神色,所以才假模假样地附和一句,谁知道那人压根就不在意,就这么把他抛到这处急吼吼离开了。
  从前那股吃醋的劲哪去了?
  李绩也是气急,容卿这是去见太后,路上偶遇皇帝,寒暄几句就得了,自然得赶紧去慈雍宫,别下太后脸,哪里是
  他想的把他撇在这。
  白云浮动,春风轻拂,和暖日光将人心头燥气驱散几分,李绩重重出了口气,转身去看,扭脸就发现人已经走远了,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抬脚已经追了过去。
  王椽在后头看着,这几步跑怎么看怎么不稳重,拂尘差点没给他吓掉地上。
  这可是他们喜怒不形于色高高在上人狠话不多的陛下?
  容卿在树荫下走着,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绩到她身后已改跑为走,两手一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并肩前行。
  “朕也要去慈雍宫。”算是一句解释。
  可他明明是从那边的方向上过来的。
  容卿不拆穿也不说破,兀自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漫步在一排排树荫下,斑驳陆离的日光打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光影婆娑的人间美景,身后跟着的宫人瞧见了这样的氛围都下意识慢下来,不忍心打搅那两人。
  这样一直到慈雍宫,殿外的人都知道皇后要来,没有阻拦,却在看到李绩的身影后微微惊讶,显然是没想到陛下会突然过来。
  慈雍宫大门敞开,两人到的时候里面却也热闹。
  陆宛瑜坐在首位上自是不必说,左下手是淑妃陆清苒,姑侄俩亲近,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倒是陆清苒旁边执手饮茶的人,一身素淡轻纱,容色温婉,偏头静静听着上首之人说话,嘴角笑意绵浅,不插嘴,恭敬又内敛。
  那边陆宛瑜已经看到了两人结伴过来,止住话头看着前面,神色微微惊诧,下首两个女子也转过头来,皆是目光一怔,然后急忙起身行礼。
  “陛下怎么有空过来了。”一番见礼后,陆宛瑜看着李绩问道。
  李绩淡淡瞥了一眼容卿,绝口不提路上遇到的事,只解释说:“今日忽然想起来,儿臣也很久没来看母后了,所以过来给母后请安。”
  眼下已经下午,不当不样的时间,哪里该是请安的时候,但刚才他那眼神已在不经意间说明了一切,不管是不是早有约定,他应该是因为容卿才一道过来的。
  陆宛瑜能想到这里,陆清苒怎么想不到,看到两人并肩进来时她就已经要气疯了,每每她跟在李绩身旁时,从来都是落后一步,不像这
  样平等亲近。卓容卿现在是皇后,又怀有龙嗣,地位自当跟她不一样了,就这么一眼,心中嫉妒疯涨,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陆宛瑜看了她一眼,将视线挪开,突然开口道:“陛下过来也正好,哀家让皇后过来,也是要说说采选秀女的事,毕竟事关陛下自己,问问你的意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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