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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章节五十七!
容卿匆匆赶至衡元殿之时, 外面正被金翎卫重重把守。身披黑甲的金翎卫将衡元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侍卫们持刀而立,神情戒备, 严阵以待。
李绩突然吐血昏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乱子。安阳宫城曾两次被入侵,有前车之鉴,衡元殿摆出这样的阵仗也是防患于未然。
金翎卫来守衡元殿,玉麟军怕是已将整个赤阳宫包裹在羽翼之中了。大盛才刚结束数年战乱, 新朝初建, 任何变故都不能掉以轻心, 玉麟军肯定要将皇城安危牢牢握在手中。
容卿在玉照宫收到消息后就一路赶至衡元殿, 脚下一直未停歇,就在她到了殿门前, 要带人进去的时候,一个冷眉黑脸侍卫忽然将刀一横,将众人挡在了外面。
“太傅有令, 任何无关人士不得入内。”
说话的人脊背挺直, 目不斜视, 面容冷硬如铁。
他身边站了一个同样穿着黑甲的金翎卫, 瘦高个, 四方脸,看清来人后,他神色一急, 下意识要出手拉住他。
然而手伸出去一半又收回来了。
来人是皇后,他知道,但身边人是个不怕死的榆木疙瘩,他也知道。陛下昏迷本就突然,到现在不知是急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皇城几次被闯人们也是怕了,好在早朝时朝臣都在,有人能镇住场面,一番命令之后,不到一刻钟,衡元殿和整个赤阳宫城都已布防完毕,剩下的臣子则被一齐赶到了衡元殿旁边的栖凤阁,现在里面只剩下几位肱骨在等待太医的诊断。
而控制住局面的人,正是当朝尚书令楚克廉。
楚氏一族,是沈在先在时最后一个妥协的世家大族,但在沈佑潜攻陷安阳之后,楚家人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直到还是景王的李绩举起反沈大旗,才有楚家人早已逃回陇西的消息传出,至于他们是怎么在沈佑潜眼皮子底下离开安阳的,无人知晓,也或许是有人心照不宣。
而李绩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回陇西的楚氏,并授年过花甲的楚克廉尚书令一职,封太傅,平时是虚衔,皇帝年幼或不方便处置政事时则可暂代管理政务,其权利可见李绩对楚氏的信任,连
如日中天的陆、卓、萧三姓都赶之不上。
得了太傅指令的孙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挡!
见到那黑脸小侍卫连皇后都敢拦,玉竹顿时气急,先前一步,满面急怒之色:“你可知自己拦的是谁?这可是皇后娘娘!”
本以为搬出皇后娘娘会让震慑住他,谁知道那黑脸侍卫只是扭头瞥了几人一眼,眸中虽有犹豫,然而手上的刀却一丝未动,片刻后他又转回头去:“太傅有令,无关人士不得入内。”
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人可真固执!玉竹气得脸色难看,想要再说什么,容卿已伸手将她制止,玉竹便闭上了嘴,容卿面无表情,脸上没有笑模样,但要说着急,好像也没有,她看着那侍卫,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陛下还在殿里呢,玉麟军就已经听命太傅大人了吗?”
这质问不可谓不狠,其人言暗藏玄机话里有话,让黑脸侍卫神色一顿,握着刀的手略有松动,但却没有收回阻挡。
“本宫是陛下的妻子,这是你口中的‘无关人士’吗?”容卿紧接着又一问。
孙乾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红,皇后当然算不得无关人士,恐怕衡元殿里面的人也找不出比皇后跟陛下更亲近的了,楚太傅下令时的意思其实也只是防止小人作祟,真要细细掰扯,皇后哪是他能拦下的?
可女人也不可轻视,古今有多少皇帝是被后妃牵累坑死的,孙乾有些犹豫,一犹豫,那刀就缓缓放下来了,容卿看了他一眼,抬脚要走进去,孙乾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去拦,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萧文风正持刀站在门前,看到容卿时脸色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怎么……”说到一半后赶紧让出身子,“娘娘请进请进。”
边请容卿进去边小声嘀咕:“娘娘快些吧,陛下醒来看你不在心情很不好……”
他声音虽小,距离殿门近的人却都能听到,看到他们的指挥使都低三下四地请皇后娘娘进去,孙乾的手也就默默收了回来,眨了眨眼睛不出声,当刚才的事完全不存在。
已经醒过来了……容卿心里念叨一句,抬脚踏进殿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幽幽飘来:“是守门的不让本宫进来。”
临了告
一句状!
萧文风一听,扭头狠狠瞪了孙乾一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殊不知陛下醒来见不到人会有多生气,陛下一怒又得让他掉多少根头发,居然还敢把皇后堵在外面!
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文风腹诽一通,孙乾在指挥使杀人视线下垂下了头,殿门重新关上。
容卿一进去,就看到衡元主殿内空无一人,龙椅上空荡荡的,金黄锦布铺就的桌案上血迹已经干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腥味,她皱了皱眉,萧文风已经上前来:“娘娘,这边。”
萧文风是李绩表弟,当然跟容卿相熟,他跟他大哥不一样,人比较潇洒跳脱,没心没肺,只是一起长大的,如今身份到底不同,那几声“娘娘”叫得着实有些生硬,容卿没在意,跟着走了进去。
衡元殿虽做早朝用,后殿也有床榻,有时皇帝会在早朝前在里面休息。
先听到动静的是站在殿内的几个朝臣,有容卿相熟的,有容卿不认识的,那些朝臣见过容卿的却很少,她便也没出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向床边走去,李绩靠着软垫半坐在床上,胸前有干涸的血迹,面容苍白,眉间少了戾气,整个人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儒雅。
她脚步加快许多,到李绩跟前,眉心隐隐蹙起,便转头看张泽:“陛下怎么样?”
太医站着一溜,但她只认识张泽,张泽在众太医最前,向来德高望重,问他也没什么错。
张泽刚要弯起颤颤巍巍的身子回话,一只手却握上容卿垂在身侧的手掌,掌心传来温度,她低头去看,李绩向下拽了拽,让她坐下,嘶哑的声音显出他的虚弱:“没事,别急。”
在场的臣子们都有些愣怔,面面相觑,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陛下虽在病中,但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可是从来没有过,陛下这么说,他们就先入为主地觉得皇后一定是着急了,心疼了,心里纷纷感叹两人伉俪情深,那些说帝后不合的言论又不攻自破些……
容卿却是暗暗眨了眨眼。
她看起来,很着急吗?
这时,有个人突然打断了眼前美好的气氛。
萧文石沉眉看着张泽:“张院使还是快些说说,陛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李
绩是刚醒,容卿进来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张泽诊断的结果,此时这才是大家更应该关心的事,李绩平时看起来健健康康的,突然呕血绝不是小事,他才刚登基,朝局未稳,国家未平,众臣都是真的关心。
张泽终于开口:“臣观陛下印堂青黑,脉象齐乱,掌心遍布血点,且心肺似乎有损,才有咳血之症,臣多年行医,见此症状却极少,有些事臣也拿不准,但陛下的情况,与任何急病都对不上,所以臣猜测,陛下或许是……中毒。”
“中毒?”
他的话一出,众人纷纷震惊,皆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泽。
李绩既然身为皇帝,就是宫里最尊贵的人,日常起居用食都有人以身试毒,这种情况下还中毒了,那下毒之人得有多隐秘?
可张泽是太医署最有资历的太医,他说完,有大臣看向别的太医,那些人互相看了看,也纷纷低头附和道。
“微臣也和张院使看法相同。”
“臣也一样。”
“臣也是……”
几个太医都这样站出来说话后,大臣们都有些相信了。
可是中毒却是大家最不愿看到的状况。
宫中有歹人日夜觊觎陛下性命,这让他们怎能心安?李绩生死是攸关大盛朝局的大事,下毒之人到底是何居心,是因为个人仇怨还是有更深的谋划都不得而知,而他们总要往最严重的后果去想。
床上的李绩沉着脸,气息虽弱,气势却很足:“知道是什么毒吗?”
张泽迟疑道:“这个……臣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毒,无法下定论,陛下可否将近来入口,触碰过的东西一一说来,还有去过哪,以及身体是否有不适,何时感觉到不适……”张泽要确认的东西很多,他一边说着,王椽一边记下,忽然,张泽又看向他:“还有王公公,近来可有不适?”
如果李绩中毒,最有可能跟着一起中毒的就是王椽。
王椽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呢?”
容卿看过去,也摇了摇头。
张泽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则可以缩小许多。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在大家都在猜测李绩因何中毒,下毒之人是谁之时,容卿却是问出了一个此时最最重要却又被众人忽略的
问题。
大臣们纷纷看向张泽。
“臣还要继续观察观察,现下观陛下状态,应当中毒还不是很深,给臣一点儿时间,臣会尽快查出陛下所中何毒。”
张泽说了半天,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所有事都是无法保证全是猜测,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张泽代表了太医署最高医术造诣,他无法断定的事,别人也无法断定,这么短时间就让他说个所以然出来,也是强人所难。何况事关陛下龙体,他总不能说谎骗人,后续治疗上有任何差池,都是要掉脑袋的。
这时,站在最前面一个蓄着灰白胡须的人忽然说话了:“陛下在层层严密保护之下依然中毒,绝非小事,一定要早日抓到幕后真凶才是,拖一天则陛下多处于危险中一天。”
容卿这才抬头看过去,说话的人躬身垂首,人已老迈,端着的手臂却没有丝毫颤抖,她认得他。
楚皇后还活着时,容卿曾跟随她回楚家劝那些不肯臣服沈和光的人妥协保命,当时,一个陇西最德高望重的大儒之女,一个保家卫国的武将世家之后,一齐去劝人认贼为主,背后不知被诟病成什么样。
眼前这人,则是楚家家主,也是楚皇后的父亲,当朝太傅楚克廉。
他虽躬着身,脊背也硬气,似乎不会为任何事而折腰,容卿当年看他时也是如此,至于楚皇后是如何说服了她,她也不得而知,只是可以稍微猜测一二……
李绩却忽然咳嗽起来,这一声起,大有停不下来之势,容卿伸手顺他后背,李绩似乎有些怔忪,身子毫无预兆地僵了僵,咳嗽平复下来,他抬头看了看下面站着的人。
“这件事就交给刑部去办,”他似乎不愿说太多话,“刑部无法时常出入宫苑,调查只事,萧文风,你去办。”
“是!”
“臣遵旨。”
刑部尚书并不在这,回答的是萧文风和楚克廉。
李绩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陆十宴,沉声道:“此时全程由陆爱卿督办,可有异议?”
后半句话像是对所有人说的,所以大家都齐声应和,反倒是陆十宴自己慢了半拍,他掌管吏部,着实跟这种事搭不上边,怎么也应该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长官督办,但朝中也经
常会有一些棘手的事情被皇帝交给信任的大臣,出现的“越权”“提拔”之事也常有。
陆十宴下意识觉得这是李绩宠信他的表现,压根猜不到别处去。
于是他答:“臣领旨。”
李绩似乎有些精神不济了,他向后靠了靠,冲他们摆摆手:“都退下吧。”
吩咐的差不多,加上李绩也醒了,大臣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悄悄退下,那些太医也纷纷走了出去,只有张泽磨磨蹭蹭。
人都出去后,李绩才重新睁开眼,这次目光重回幽深,没了恍惚之色,他偏头看了看还没磨蹭出去的张泽:“你就积极配合刑部和金翎卫的调查吧,尽快找出毒物。”
“快……要多快?”张泽小声问了一遍。
“看陆十宴。”
只有四个字,张泽却像听懂了一样,他垂首领命,然后也退了下去,殿内一片寂静,转眼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王椽自是那个最有眼色的,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去前殿候着了。
李绩向下躺了躺,视线刚好能看到容卿的脸,她进来后没有说什么话,大多时候都是侧耳倾听,神色也淡淡的,看不出胸中心绪,飘渺地像一层雾。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不过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李绩看了她半晌,从心中郁结到逐渐释怀,那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些。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他总这样告诉自己。
“四哥半月前暗示的,就是今日这件事吗?”容卿转头,头上的金步摇发出轻微的响声,秋娘眉弯弯,艳绝之容让人一下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李绩稍稍回过神来,却是偏头咳嗽起来,容卿微微皱眉,下意识扭头去看门口。
“人不都走了么?”她诧异地回过神来,“四哥还……”
还装什么。
她本想这么说,话音却顿住,显然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不留情面说这种话了,然而话说半截给人的联想有时比全说出来还让人难堪,李绩按着胸口,抬起半个身子,咳得更烈了。
容卿这才察觉出他并不是假装。
“你……”
“朕不来真的,怎么让他们相信?”李绩呼吸平复些,柱着身子头也没抬地说道,语气已有几分赌气。
容卿拍拍他后背,眉头紧紧蹙起
:“那你是真的中毒了?”
李绩呼出一口气,将她的手拂开,盖上被子躺下,侧身背对她,只给她留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容卿心中虽早有猜测,却仍旧有几处弄不懂,更琢磨不透李绩的意思,她本以为李绩是想借“假孕”的事勾出陆清苒,倘若她真的眼热到非除去她腹中胎儿不可,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那就落入了李绩的圈套,他就有理由将她逐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