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宴眸中神色骤变,他松开紧握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你不要再信口雌黄了,陛下……陛下没必要这么做!我对他的忠心天地可鉴!而且你一直跟在那人身边,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黑衣人沉声笑了笑:“因为这毒,是贵夫人从在下手里拿到的。”
“你也是推手!”
陆十宴胸中郁结,气得脸色涨红,他抚着胸口,身形摇晃一下,扶住旁边的椅子才未摔倒。
“原只是计划握有你的把柄,以此来威胁你为
主子效命,但没想到李绩心思这么深,只不过想废掉一个妃子而已,却如此拐弯抹角,你女儿那么喜欢他,然而连一个体面的结局都落不到,李绩薄恩寡义,你能肯定他将来不会这么对整个陆家吗?”
黑衣人的声音如靡靡之音,虽推拒厌恶,可偏偏能听到心里去,尤其最后一句,整聋发聩,引出无尽深思……
整个陆家……
“你好好想想吧。”
黑衣人的声音仿佛向带了回响,在他耳边一遍一遍提醒着,陆十宴再抬头,却发现人已不见,来无影去无踪。
他没有去柱子后面细细寻找,也没有叫人去搜查府邸,只是慢慢坐到椅子上,想了很久很久。
乌云开,清风渡,下了一夜的雨,送走春末最后一丝凉意。初夏日光和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新芽的清香,烟洛早早将门窗推开,驱散屋中污浊的空气。
容卿听见声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扶了扶额,觉得头有些发沉,昨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李绩何时离开,她并不知道。
“娘娘醒了,”烟洛走过来,将帷帘掀起,一边用带子系上一边说着,“陛下昨夜临走时吩咐奴婢,说让娘娘今日午膳过后去一趟紫宸殿。”
“紫宸殿?”容卿愣愣抬头,眸中还有惺忪睡意,待她回过神来,才了然地点了下头,“是想接见儋州来的人吧。”
烟洛眨了眨眼:“可能是。”
容卿下地,烟洛要给她穿鞋,被容卿伸手打住,她弯身自己穿上鞋,身上只披了一件轻薄纱袍,行到窗前,慢慢昂起头,她闭着眼,感觉温柔日光抚在脸上,惬意地舒了口气。
“今日天气真好。”
烟洛点头附和:“是,已经有夏天的味道了,御花园的花又开了一茬,萱儿怕是又要闹腾。”
容卿想着便笑出声来,她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椅在窗边,又叹了口气:“昨天本来是要去见一见太傅的,没想到陛下竟然直接来城门迎人,萱儿这次又跟着我进宫了,我总是放心不下……”
烟洛知道她原本计划,闻言也沉下眸来,跟容卿是不太相同的神色,她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容卿又说起别的事:“选秀选得怎么样了?承香殿那边也没有动静。
”
“奴婢昨天回来后就打听了,陆贵妃那边本来是紧锣密鼓地筹备选秀的事,但自从陛下中毒之后,选秀的事也暂被搁置了。”
容卿看了看院中的樟树,冷笑一声:“那大概是没机会了。”
用过早膳,容卿命人将软榻拖到窗前来,椅在榻上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中午昏昏沉沉地醒来,一看正是该吃午膳的时候。
但她根本就不饿。
“娘娘,叫午膳吗?”
容卿垂头想了想,却是让玉竹为她找衣服去,又跟烟洛道:“去紫宸殿吧。”
容卿到紫宸殿的时候,就看到李绩正伏在案头上,不知道在干什么,高高的奏章摞成小山,他到底托着病体,这五日必定积压了不少政务,看这模样,定然也是没时间吃午膳,她想起小王爷说过的话……
容卿悄悄走过去,因为进来时没让人通传,李绩也一直没抬头,应该是没发现有人进来,可依照李绩以往那般警觉,不该这么粗心大意才是,容卿已行到阶下,见李绩还是不抬头,便轻轻出声唤了他一声。
“四哥?”
那娇柔声音一出,本是稣到人心坎里的魅惑,却将案头上的人惊得一跳,他下意识抬头,两手从桌案上胡乱一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背到身后去,好像在藏着什么。
容卿听到寂静的大殿上突然传来“嗷呜”一声。
嗷呜?
“你……你怎么来了?”李绩双眼睁得比平时大,竟然说话有些磕巴,他看过来,表现十分心虚。
容卿目露不解,她抬脚踏上台阶,行到桌案前,假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奏章后面,边道:“不是四哥让我过来吗?”
堆成小山的奏章后面什么也没有,案头上光溜溜地,甚至也没铺一个正在批复的奏折。
那他方才趴在那做什么呢?
容卿见李绩僵着身子,又挪了挪脚步,想要看一看他身后是不是藏了什么,结果那人随着她的走动转动身子,始终保持正面对着她:“我昨日跟你的人说了,是午膳之后,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来这里陪四哥用膳不行吗?”
他声音微微僵硬,瞧着就像心里有鬼,容卿也较上劲了,非要看他藏着什么,冷冷反问完那句话,她
便直接走过去,抻着头看他身后,结果就见眼前闪过一抹暗淡的金黄色,不等她看清是什么,李绩背着的手忽然拿到身前来,利落地将她调转个方向拉到怀里,力量没把握好,容卿撞到他胸膛里,感觉到他贴着心口的砰砰心跳声。
“你今日怎么还投怀送抱了?”他还故作镇定地从她耳边说话。
容卿心中狐疑更甚,她挣了挣身子,李绩却抱得越发紧。
“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
“不放。”
怎地这么无赖?
明目张胆地无赖!
明明有事瞒着自己,还这般遮掩,究竟有多见不得人?容卿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想闹闹脾气,却忽然感觉脚边热热乎乎的,一阵痒。
“嗷呜……”
又一声。
容卿低下头,发现脚边不知何时趴了个毛茸茸的小团子,正半咬不咬地叼着她裙摆,两只肉爪子扒在地上,腿抻得笔直,那活物犹有所感地也抬头望向自己,两只黑咕隆咚的大眼睛瞪得滚圆,然后松开口,奶兮兮地“汪”了一声。
狗?
李绩松开她,满含后悔地抚了抚额:“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语气里不无遗憾。
容卿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她弯下身,直愣愣地看着那只脚掌大的小狗,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
糟糕,整颗心都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必须更七千字,榜单才算完成!
今天认真地想了想,本文为什么能HE,大概是因为我女儿卿卿她是个狗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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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皇后六十五章!
“这叫红丝犬, 是塔羌那边的名品,燕北虽与之毗邻,但境内的红丝犬也不过百数, 这次李准进京,我特意嘱咐他带一只过来, 想着你应该会喜欢。”李绩站在边上,两手背在身后,单看背影还算镇定自若,只是掩在背后的手指轻轻在掌心上敲击着, 也并非如他表现那般混不在意。
然后他便看到容卿蹲在地上, 将臂间搭着的披帛拢在膝头, 伸手架着小狗的胳肢窝给它抱了起来, 定定地看了两眼,就听她淡定地说了两个字。
“公的。”
李绩单眉一挑, 忍不住轻咳一声。
怎么他娴静淑雅的皇后见着红丝犬后第一件事是确认它的公母?这似乎有些不符合身份,李绩想着,也弯身凑过去, 看了看被举着高高的, 一动不敢动的小狗——的肚皮, 再向下……
“嗯, 是公的。”李绩认真地点点头。
那小狗被这样架着, 两对眼睛四个眼珠子注视着它,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怂兮兮地眨巴下眼睛, 又“呜”了一声。
容卿皱着眉,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她默默收手,把小狗抱在臂间站起身来,往内殿走去,李绩看着她沉默寡言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泛起嘀咕,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抬脚跟上前,替她掀开青色纱帐,容卿一路走到床边,脸上没半分笑模样,坐到床边,低头在它脑袋上揉了揉。
“既然叫红丝犬,为何毛儿是暗金色的?”
李绩一怔,目光在那狗子脸上周旋一圈,撩开衣摆坐过去,一副沉思的姿态:“大概长大了毛发就会变成红棕色吧。”
容卿拉长了音“哦”了一声,握着小狗的肉爪子捏了捏,忽然扭头看着他:“给它取名了吗?”
李绩正要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容卿这样冷不防地回头,两人便是咫尺之距,四目相对,昏暗的内殿中静谧而美好,李绩喉头上下滚动着,而后摇了摇头:“没有。”
“等你来取。”
容卿转过头,继续抚摸着小狗的头,他因她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神,而她却始终维持着一个表情,让人看不到半分破绽。
“四哥不去用膳吗?”
李绩内心一动,脸上出现笑意:“你方
才说要跟我一起用膳——”
“我不饿了。”容卿头也没抬,直接将他的话打断,十分果决。
“一会儿不是还要见儋州来的那些人么,四哥快去吃吧。”两件事似乎没什么关联,但她说得随意,李绩感觉自己无法拒绝,他站起身,看着她抚摸着怀里的小家伙,并没有欢欣雀跃,却没有时间来看他一眼。
应该是喜欢的吧。
李绩无声笑笑,转身匆匆走了出去,容卿听着声音渐远,抬头看了看前面,李绩用膳不会在内殿,这里面也没有其他宫人,她松了口气,唇边漾开一抹笑,然后便将小狗又举了起来。
它又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瞄了瞄她又瞄了瞄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容卿看它这副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抱着它想要蹭蹭它小脑袋瓜,可那胆小的小东西直个向后躲。
“你怕我做什么?”容卿给它放到地上,小狗软嗒嗒地趴着,然后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后腿向后撤,耷拉着眼,却时时监视她的动作。
容卿伸出手指点了下它湿漉漉的鼻尖。
“嗷!”小狗有些生气了。
容卿动作一顿,有些好笑地看着它:“原来你挺有脾气的呀。”
她眼珠一转,突然心血来潮地向后挪了挪脚步,跟那小东西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拍手逗引它。
“来!四四,过来!”
李绩说这狗尚未取名,容卿只是随口叫了一句,那小东西却像看到骨头似的,四条腿一蹦一蹦地跑了过来,然后伸出舌头舔她掌心,啃舐她指尖。
牙还没长齐!
“看来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啊,四四?”
“嗷!”
“四四。”
“嗷!”
容卿在内殿玩了一会儿,王椽就过来传话了,说儋州来的人已经进宫,陛下让她去正殿,容卿临走时吩咐王椽:“它饿了,给他找点吃食找点水。”
到正殿时,李绩正坐在龙椅上看奏章,旁边放了个御座,应该是给她准备的,容卿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下,李绩放下奏章看了看她:“怎么没抱着它?”
容卿回道:“让王椽给它喂喂食。”
不咸不淡地样子,着实看不透她到底喜不喜欢,李绩不知道的是,在他用午膳的时候,一人一狗已经把
他的内殿搅和地乱七八糟,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她哪能不喜欢,只是不想让别人发现罢了。
要不显得她怪幼稚的……
“给它取好名字了吗?”李绩又问。
容卿一顿,淡淡地“嗯”了一声,正巧有个太监躬着身子走了进来,两人便不再说闲话。
“陛下,儋州卓氏的人,到了。”
李绩回过神,摆了下手:“宣。”
通传太监侧开身子,高声道:“宣儋州卓氏觐见!”
话音落地,不多时,殿外就出现几道人影,有人引着,几人只管低头行进,没有左顾右看,容卿远远地就看到穿戴显贵的王氏走在最前面,上午在玉照宫晒太阳时她让烟洛去打听这个王氏的出身来着。
儋州卓氏的家主卓东升虽未有功名在身,但他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在儋州那等小地方素有盛名,都知道他是因戴罪之身不能考取功名,否则一定能高中,于是他只能在那里做个教书先生,倒是没人嫌弃他白丁一个。
王氏出身商户,家中有些底蕴,卓东升的书院能办起来,也多亏的王氏背后的家族,对当时的卓家来说,能娶王氏,算是他们高攀了。王氏为人强势,手中掌管银钱,在卓家说话向来都有底气,卓东升是读书人,没有太多锐气,渐渐就有了惧内的名声,日子一过一二十年,王氏如今在卓家说话是无人不从,如此地位几乎是根深蒂固了,一时半会儿也转换不过来。
“草民卓东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人引到殿中,卓东升跪地行礼,其余的卓家人也跟着山呼万岁,好在这时,王氏没有抢先说话,礼数还算周到。
“平身。”
“谢陛下。”
来的人并不是那日容卿见到的全部,除了卓东升和王氏,剩下还有三男二女,卓东升有三个兄弟,三个兄弟便不是读书人了,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看面相也知,都没什么城府,面圣时也惶惶不安,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