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无所谓地站在那里，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促狭：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你的神对她做了什么。”
“人类，别再试图挑拨了。”路西菲尔紧紧揽住莎拉的腰肢，银发如缎，白袍和羽翼在风中飞扬。
“也许她出于某种目的，需要留在你身边。”恺撒薄唇微动，碧眸冷彻，“但能理解她全部，接受她全部的只有我。扪心自问一下，天使，知道真相之后你会选择你的神，还是选择她？”
路西菲尔金色的眼眸微微缩紧：“想利用我针对吾神？你的话术还不够格。”
恺撒洒脱一笑，微压下颌，朝莎拉遥遥致意。
“如果你厌倦了他们，就回到我的身边来，”他碧绿的眼眸盛满湖光山色的清冽，“我的皇后。”
说完，身披斗篷的皇帝便转身离去，手肘微抬，极为随性地挥了挥手。
*
第二天一早，路西菲尔去处理圣城的防务，莎拉有了空闲，便决定打听一下“宝物”的信息。
即便是光辉神圣的光明之城，在最底层也拥有阴暗狭窄的街巷、永不打烊的酒馆和藏在污秽中的秘密。
莎拉裹进斗篷走入酒馆，很快便被几位醉汉盯上了。他们显然是错把她当成了神殿的祭司，因此虽然用那种令人厌恶的眼神多看了她几眼，却也没敢做出过激的行动。
银发少女身上清冷孤绝的气质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她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穿过缭绕的熏烟、猜拳的酒徒和地上被打翻的餐盘，来到了吧台前，熟稔地点了一杯酒，又多塞给店员些许小费。
那些目光依旧粘在她背后，却无损她的优雅和从容。
“有着那种效果的东西……”店员想了想，“我在这下层街干了十几年，谁不称一句消息灵通，不过，还真没听说过那东西。”
莎拉又塞了一点银币。
店员眼珠一转：“虽然没听说过，但昨天也有一个人来打听。”
“那个人长什么样？”
“嗐，”店员叹了口气，“穿着黑色的大衣，脸也裹得严严实实，但他的眼睛啊……”他招招手，示意莎拉凑近点。
“是亵渎的红色。”店员在莎拉的耳边低声说。
红色的眼睛并不常见，莎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狄索。不过很快，她锁定了一个更可能的目标：大地之神座下的首席圣堂骑士，土元素的化身，炼金术的完美造物——洛加。
那天将洛加召唤出来、带回庄园之后，他便很少出现。结合到洛加一心收回大地之神的遗物，而“大地之神的泪滴”对公爵夫人的身体有用，莎拉猜测原书中的那件“宝物”，便和大地之神有关，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用了一些追踪和调查的手段——这还是她在恺撒的笔记里学到的，上面不仅有炼金术的知识，还有年轻的王子进行骑士训练时的心得——莎拉成功地捕捉到洛加的踪迹。
黑发骑士披着高领长风衣，正在攀爬雪山。
还是从陡峭的悬崖一面。
莎拉自认为爬不上去，便暗暗记住这里，决定等路西菲尔不忙了，让他带着她飞上去。
头顶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一根牢固的绳索从天而降，轻易便突破她的伪装，缠住了她的腰身。
莎拉：！！！
绳索缓缓上升，很快她便落入了俊美的骑士手中。
洛加敛下眉眼，无奈地朝她笑了笑：
“主君，如果您想和我一起，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不必悄悄跟在我的身后。”
雪光的反射下，莎拉的耳尖晶莹如玉。但她一想到自己得意地在对方身后跟了这么久，很多踪迹还可能是他故意透露的，就好像被猎物反向设计的猎人一般，不由一阵窘迫，耳尖也泛起微红。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快带我上去，哪有在悬崖上聊天的。”
缚住她腰肢的绳索，变成了骑士宽阔的臂膀。
即便是怀抱着一个人，洛加攀爬的速度也并未放缓。很快，二人抵达断崖之上的雪山。
这里空寂寒冷，只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金色大树，和倒映着圣树的清冽泉水。
“吾神的遗物果然被放置在精灵的圣树旁边。”洛加嗓音低沉，血红的眼眸也变得锋利。
莎拉却没听进去洛加的话，她此刻完全被圣树下的法阵吸引了注意。
凛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地霜雪。
第22章 呼唤 求你爱我……
传说精灵从三棵圣树中诞生，它们分别位于光明圣城、精灵王庭和暗精灵所在的觉醒荒原。
圣树所在之处，被视为精灵至高无上的禁地。
以此地为例，一面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另一边则有数不清的精灵弓手把守。在看到莎拉和洛加的身影之后，密密麻麻的箭雨便落了下来。
洛加低低地笑了一声，高大挺拔的身影如盾牌般挡在莎拉的身前。他以迅捷到超出人类的速度，出鞘了背在身后的双手剑。对于人类来说显得过于沉重的剑，被他轻易地挥动，阻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凛冽的风雪呼啸而来，骑士风衣的下摆猎猎飞扬。
莎拉也没有站着发呆，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晶球，对准了盘根错节的圣树下的魔法阵。
“风元素啊，请聆听我的呼唤！”
伴随着她的吟唱，水晶球上缓缓绽放出青碧的风，这虚无的风穿过飘落的雪花，与纹饰繁复的法阵遥相勾连。
光芒大盛。
青色的风将虚空中的落雪卷起，形成呼啸的龙卷。威势之盛，将漫天的箭雨绞得粉碎！
莎拉银发纷飞，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吹得飘了起来。就在把握不住平衡时，一只冰冷修长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拥入怀中。
洛加将手中的长剑插/入雪山的岩缝间，竟是生生挡住了呼啸的狂风，守护着身旁的少女。
莎拉被骑士按在怀里，耳边传来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这心跳沉稳有力，遵循着指针一般精密的节奏。明明并非血肉之躯，却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等到风势止息之刻，莎拉从黑衣骑士的怀里探出一只脑袋，向圣树下遥望。
覆盖在圣树上的金芒渐渐褪去，变为郁郁葱葱的青碧色。
长发宽袍的精灵站在枝繁叶茂、绿叶倾垂的圣树下，变幻的光影与风雪勾勒出他颀长绝艳的身影。绸缎般的铂金色长发在风中荡起，犹如落在素净雪地的一抹暖阳。
风停之后，箭雨又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但精灵只是稍稍抬起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那些箭便调转了方向，坠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目睹如此景象，远处的精灵弓手纷纷睁大眼眸，射箭的动作也微微放缓。
“王……？”有精灵小声呢喃，“只有那一位‘王’，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堕落至极！”淡金长发的精灵并未回眸，反而用冷冽华丽的声音训斥，“精灵由风与自然护佑而生，而汝等竟沦为光明之走狗！”
听到这一口纯正的上古精灵语，再加上精灵身上繁复华美的服饰，以及凛然高洁的威势，精灵们哪里还不明白他的身份——
“王！您没有陨落！”
精灵们收起武器，从掩体后走出，密密麻麻地跪了一排排。
“恭迎王之重临！”
而这位初代的精灵王却低缓地笑了一声，说出的不再是精灵语，而是大陆上的通用语：
“堕落者，你们有什么资格称我为‘王’？”
之前的精灵语莎拉听不懂，这下终于明白过来。
她召唤出来的风元素，似乎是精灵在分裂为光精灵与暗精灵之前，唯一的真王。
王的质问让精灵们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他们战战兢兢，甚至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谁小时候没听过关于那位‘王’的传说，他手刃的背叛者连着来足以绕精灵王庭一圈！
洛加不介意添一把火：“在觉醒荒原，还有更多的精灵堕入了黑暗。”
听到这句话，精灵王缓缓回眸。那张绝美端庄、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了阴冷而优雅的笑容。狭长的碧色眼眸审视般扫过跪倒在地的一排排精灵。
“……是这样么。”华丽如管风琴的声音在空寂的雪山上回响。
精灵们被威望极高、几乎成为信仰的古代王者训斥，听到这话才敢小声回答：“为了避免像他们一样堕落，吾等才、才皈依了光明。”
“……呵，皈依。此地原本是吾之一族的圣地，而你们竟拱手将其中一半让给了人类！”精灵王悲哀地阖上双眸，长睫在风雪中轻轻颤抖，“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王，请您饶恕……”
“滚。”高雅的精灵语中并没有骂人的词汇，精灵王直接借用了人类的单词。
精灵们狼狈地离开雪山，禁地之中便只剩下莎拉、洛加和精灵王。
洛加低低地嗤笑一声：“没想到传说中一手缔造了精灵辉煌文明的‘王’，素质也没有多么高尚啊。”
精灵王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立于圣树之下，碧绿的眼眸倒映着清冷的微光。
“我早已不是他们的王了。”金发精灵似笑似叹，缓缓将眸光移向莎拉，“是你唤醒了我。”
莎拉点了点头，朝精灵伸出一只手：“我叫莎拉。”
“梵托。”
精灵迟疑少顷，伸出手与莎拉轻轻交握。
他的手冰冷如雪，触感光洁如大理石。
“很高兴认识你，精灵先生。”莎拉弯起眼睛。
“……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梵托将手收回，划清界限般开口，“我将满足你，三个。”
“可以先欠着吗？”莎拉问。
“可以。”梵托矜持颔首，“在此之前，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在莎拉和精灵王对话的时候，洛加已经悄然跳入圣树下的泉水之中。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水晶般剔透的球体，足有人类的头颅大小。
“这是什么？”莎拉好奇地问。
“吾神的……‘眼球’。”洛加冷冷地瞥了梵托一眼，回答。
那颗“大地之神的眼眸”上流淌着蓬勃的生命力，莎拉几乎是一瞬间便意识到，她要寻找的“宝物”就是这件东西。
“你想要。”洛加说。
莎拉乖乖地点了点头。
“吾神的眼眸无法被收进空间物品之中。”黑发骑士淡淡开口，“你带在身边不方便，等到返回王城之后，我再将它送给你。”
对于莎拉来说，这个提议无法拒绝。
而且若是硬抢，她也不是洛加的对手。
“我们回去吧。”莎拉提议。
洛加和梵托都点了点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
他们脚下的悬崖骤然炸开！
冰层断裂，岩石飞溅，似乎有某种极为毁灭性的力量从内侧将崖壁生生撕裂！
一位身披光明祭司袍的精灵，站在断崖后的洞口处，手中还扯着一根燃烧的引线。
“亵渎圣地者，死吧。”他露出狂热扭曲的微笑，“遥远时代的王者，回归历史沉眠吧！”
引力拉扯着莎拉飞快下坠，碎石与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绝望之时，她被人从身后抱住。
“洛加！”莎拉惊喜地呼喊。
“我在，”身后传来骑士低沉柔和的声音，“别怕。”
洛加身上的风衣骤然变形，机关转动，在身后组合成一对黑色的滑翔翼。
骑士怀抱着少女飘向远处湛蓝的海面。
在他们身后。
精灵王看到莎拉已经安全之后，便再不掩饰眸中的杀意，足尖轻点，踏着坠落的碎石与雪块，以极为轻盈优雅的身姿踏入精灵祭司所在的洞穴之中。
梵托用凛风熄灭祭司手中燃烧的引线，单手扼住后者的脖颈，在半空中高高举起。
“我判处你，”精灵王沉声开口，修长手指一根根松开，“死刑。”
*
落在海里的时候，莎拉发现洛加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
一根根淬毒的冷箭贯穿了他的后背，他用身体生生挡住，没让伤到她一丝一毫。
虽然是人偶之躯，不会轻易死亡，但失血过多还是让骑士英俊的脸颊显得苍白得过分。
海水混杂着血水濡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给他的面颜增添了某种阴郁迷人的秀美。
莎拉抱住一根浮木，将洛加的手臂搭了上去。但即便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他还是紧抱着那颗“大地之神的眼眸”。
风渐渐大了起来，海水也变得狂暴。莎拉试图拉着洛加往岸边游，但风浪却把他们送向更远的海洋。
甚至，隐约可见半空中一道手握闪电、足踏海浪的蓝色长发的人影。
在人影下方的海水中，莎拉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拜帕！”
莎拉刚唤起人鱼的名字，便看到半空中闪起一道雷霆，直直劈向了人鱼。
“你躲开啊！”
莎拉瞪大了眼睛，看到拜帕不闪不避，任由那个人用雷电贯穿了他的胸膛。
兜头而来的巨浪将她吞没。
深蓝的海水包裹住她的身体，气泡从唇角溢出，银白长发柔顺地在水中散开……莎拉挣扎着想向上游，但海浪却仿佛无形的巨手，泯灭了她所有反抗的余地。
眼前的海水变得越来越黑，下沉，眼皮越来越重……少女姣好的肢体在水中舒展，犹如无生命的大理石雕塑，有种沉默而悲伤的美感。
她落入一个血/腥的怀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