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是她想挽救的人。
是无论如何都要拯救的人。
她不想失去他。
一想到这个人将成为历史，淹没在呼啸的洪流当中。
一想到再也无法看见那双闪闪发光的碧色眼眸, 无法听到他低缓优雅的声音。一想到他将躺在坟茔之中, 同她生死两隔。
心底便空空落落，仿佛少了一块。
“我不允许你死。”她轻声说。
*
莎拉是在半途中遇到恺撒的。
身穿银白战甲的皇帝带着一队精锐亲卫, 骑着狮鹫从风雪凛冽的北方返回。
他的头发长了一些, 额前的碎发半遮住挺直的鼻梁和英俊的脸颊, 碧绿的眼眸深幽冷冽。
在看到飞翔于天际的巨大黑龙，和龙背上的少女之后, 恺撒的双眸仿佛瞬间被点亮了光彩，他驾驭着雪白的狮鹫，抛下亲卫朝高空中飞去。
而莎拉也注意到了向她奔赴而来的俊美青年。
在狮鹫飞到巨龙上方的时候, 身形颀长的皇帝纵身跃下，穿过无边飞雪，单膝跪地，稳稳地落在莎拉的面前。
漆黑的龙背上，苍白风雪呼啸，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骑士半跪在少女的面前，血红的披风猎猎飞扬。
恺撒站起身来，想将朝思暮想之人拥入怀中。
但她却先他一步环住了他的腰身。
恺撒薄唇微动，声音有些低哑：“莎……”
如火焰般热烈，如蔷薇般娇嫩的唇瓣堵住了他的双唇。
恺撒被盔甲包裹的指尖轻颤了一下，旋即紧紧拢住她的双肩，冰冷的手甲托起她的后脑，长睫低垂，抛下一切回应着她。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莎拉微微移开脸颊，想逃离这个热烈的吻。
虽然明知扳过她的脸颊，继续吻她，她并不会拒绝。但恺撒还是克制地后退一步，用大提琴般低缓优美的声音开口：“我刚才…失礼了。”
莎拉摇了摇头：“也请陛下宽恕我的失礼。”
“……别叫我陛下。于我而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更不需要宽恕。”
“好。”银发少女弯起紫眸，在风雪中仰视着高大的青年。
“我做了一个梦，才决定第一时间返回。”恺撒湛碧的双眸倒映着冰雪的冷光，“我梦见王城战火燃烧，而你……”
“那个梦是真的。”莎拉冷静地开口。
她旋即将那些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剧情，告诉了恺撒。
如果是别人，只怕会把她所谓的预言，当成疯人的呓语吧。但恺撒不会。
他绝对信任她。
——哪怕她的话亵渎神圣，揭示了黑暗的未来，犹如女巫不祥的预言。
黑龙载着莎拉和恺撒返回了王城。守卫们见到陛下归来，纷纷露出了激动憧憬的眼神。
在城墙上降落之后，恺撒没有返回王宫，而是召来传令官，下达了几条简短的指令。内容无非是整肃贵族，调集兵力，以及派出密探调查暗精灵联军的踪迹。
之后，年轻的皇帝便同他的公爵一起，安排起城墙的防务。
等到略微有些空闲，已经是晚餐时分。
“你还欠我一顿晚餐呢。”莎拉凝视着眉眼深邃的青年。
恺撒垂下清冷的长睫，温和地笑了一声。
“……嗯，不会忘记。”
“想吃点什么？”夜晚的城墙风渐渐大了起来，恺撒抬起一只手臂，用披风遮住她单薄的肩膀。
“看你的御厨准备了什么吧。”莎拉一心想着别的事情，倒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恺撒微微颔首，带着她来到城墙下的军营里。正在训练的骑士们停下动作，朝他们恭敬地行礼。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训练。
装饰华丽的房间中，御厨早已将晚餐备好。恺撒为莎拉拉开高背椅，示意她坐下，随后他坐到了她的身旁。
“之后我的亲卫会送你回伊墨琴岛。”恺撒抬起睫羽，碧绿的眼眸映照着烛火，仿佛熠熠生辉的星辰。
伊莎贝拉夫人现下就在伊墨琴岛，有管家和双月女神在，海岛又天然与大陆相隔，那里可以说是帝国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莎拉看了身侧的青年一眼，忽然轻声开口：“恺撒，看着我的眼睛。”
年轻的皇帝缓缓转过头来，唇角微勾：“我在看。”
他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碧眸深邃柔和，仿佛要将她的轮廓悉数印入脑海。
“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说得出来这种话吗？”莎拉反问，“你想抛下我，独自一人战斗？”
“我是君主，我必将带来胜利。”恺撒攥紧了手中的酒杯，“那个黑暗的未来绝无可能发生。身后守卫的是你，我便战无不胜！”
一根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抵在皇帝的唇上。
“不，这次你不会再孤身奋战。哪怕帝国的骑士都已陨落——”
“还有我与你并肩。”
恺撒垂下睫羽，用冰冷的双手温柔捧起她的脸颊，低沉而克制地开口：“……莎拉。”
“嗯？”
“我可以吻你吗？”
他抬起长睫，碧眸潋滟如水，眼尾泛起浅淡的红晕。
第45章 决战 与神明作对
恺撒并没有得到回答。
回应他的, 是一个温暖而又轻柔的吻。
银发少女站起身来，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脸颊。
恺撒用双手扶住她的腰肢。莎拉顺势坐进他的怀里, 将脸颊贴在皇帝银白盔甲的胸口。他低下头，在她的眼尾落下一吻。
烛火摇曳, 照亮了皇帝的碧眸和少女的紫眸。他们紧紧相拥，未发一言, 在战前最后平静的时光里, 只有彼此。
*
号角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暗精灵的幻术师凭借着着愈发凛冽的风雪, 以“堕落凤凰”为施法媒介，掩盖了整支黑暗生物联军的行踪。
但在他们试图接近罗莱塔城的时候，立即触发了防御法阵上的圣光！
守卫吹响了号角。黑暗联军心知已经暴露, 从阴影中现身。
那是一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除了暗精灵、兽人、哥布林、黑暗死灵组成的步兵军团以外，还有黑暗龙裔和巨鹰骑兵组成的空中骑兵团。他们铺天盖地，浓浓死气蔓延，将洁白的雪地染成深黑。
堕落祭司和邪术士们一同施展起法术, 朝高空中的光明法阵轰去。帝国的法师与光明祭司们为法阵提供着法力, 但这也只能勉强维持防御法阵不被攻破。
光明法阵挡住了空中的敌人，却无法防御地面上的黑暗联军。
一波波箭雨从罗莱塔的城墙落下, 对黑暗联军造成了些许损耗, 却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但旋即, 投石机将燃烧的炼金魔药投射而出，包裹着紫色火焰的石球从半空落下, 在暗精灵与兽人的精锐间炸开，can肢duan臂横飞，将雪地炸出焦黑的坑洞。
即便如此, 那些不知畏惧与死亡为何物的黑暗种族，哪里出现缺口便立即被补上。如同钢铁洪流一般，整齐地推进到城墙下，并迅速搭起了攻城梯和攻城塔。
那只被深渊中的黑暗污染的堕落凤凰，更是在邪术士的操控下，吐出阴冷的火焰，轰击着王城的城门。
“糟了，必须去阻止它！”
莎拉原本正与恺撒互相配合作战。黑发皇帝身穿骑士盔甲，守护在她的身前，用利剑将攀上城墙的怪物斩成两段。而莎拉在骑士的保护下，则可以心无旁骛地施法，寒冰、雷霆与火焰在指尖诞生，大地之力提供守护，微风从旁辅助，将敌人成片成片地击溃。
默默站在莎拉另一侧的黑发少年，忽然怒吼一声，化为身披鳞甲的巨龙。莎拉回眸看了恺撒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半跪在她面前，双手交叠。
银发少女踩在恺撒的手上，在后者的帮助下骤然发力，纵身跃向高空，稳稳落在黑龙的背上。
黑龙向着战场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龙吼，旋即飞掠而下，用龙爪拍向了城门前的堕落凤凰。
在邪术士的操纵下，凤凰险而又险地躲过龙爪的拍击。但它却也失去了继续攻击城门的机会，巨龙反身一个甩尾，狠狠地抽在了凤凰那被黑暗包裹的身躯上，将其抽飞长长一段距离，压死了无数的暗精灵和死灵。
凤凰凄厉地吼叫一声，朝黑龙吐出腐蚀性极强的黑暗烈焰。黑龙不躲不闪，也张开嘴喷出了燃烧的烈焰。
两股属性截然不同的烈焰在虚空中交汇，爆发出强大的冲击波，将数不清的暗精灵和兽人掀翻，哥布林更是飞到半空化为了灰烬。
而此时王城上空的光明法阵，已经被数量众多的黑暗施法者撕裂，巨鹰骑兵载着身姿轻盈的暗精灵飞向王城上方。
经过几轮弓箭齐射以后，帝国的狮鹫骑兵也飞上半空迎战，法师和祭司们提供着远程支援。
战况愈烈，莎拉骑着黑龙，与操纵着堕落凤凰的邪术士们，陷入了苦战。
银发少女精致美丽的脸颊染上了血痕，风雪掀起她丝绸般的长发，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燃烧着战意。
而在另一边，堕落祭司们通过献祭和祈祷，召唤出了深渊中的黑暗怪物。这些怪物诡异而凶猛，很快便让人族的守军陷入了颓势。
在莎拉施法的时候，一只隐藏在虚空中的怪物悄悄探出触手，袭向了少女的脖颈！
莎拉强行中断之前的法术，想召唤出冰盾防御，但还是慢了一步！情急之下，为了闪避，她只能微微后仰，身躯失去平衡，从龙背上坠落下去——
就在这时，一把锋利的镰刀从天而降，将涌来的触手齐齐斩断。莎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小姐，抛下我们一个人来打架，”红发美人单手揽住少女的腰肢，另一只手挥动镰刀，烈焰飞扬，染红了整个战场，“那怎么行。”
莎拉越过阿狄索的肩膀，看到了撕开云层降临的圣洁天使；从海面上浮现的绝美人鱼；站在精灵船队最前方的精灵王；踏着大地裂隙而来的骑士……
“这同时也是我们的战斗。”
阿狄索挥动镰刀，将从背后偷袭而来的怪物斩成几段，怀抱着莎拉稳稳落在城外的雪地上。
阿狄索、梵托、拜帕、洛加和路西菲尔的降临，让人族守军的压力陡然一轻。闪电在苍穹凝聚，寒冰坠落，风暴卷起，大地震动，怪物们成片成片地化为灰烬。
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有无穷无尽的怪物涌来，让无月之夜变得愈发阴暗。
黑龙被一群怪物缠上。而那只堕落的凤凰长鸣一声，一步步朝莎拉和阿狄索逼近。
“这只凤凰交给我吧，”阿狄索翘起唇角，挡在莎拉面前，“大小姐，你回城墙上。”
莎拉是施法者，本来就不擅长近战，她明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便点了点头。这时，恺撒骑着雪白的狮鹫从半空飞掠而下，稳稳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一幕让莎拉想起刚相识不久时，他曾经身负毒伤，却也第一时间前来救她，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莎拉伸出一只手，在战火与飘雪之间，同恺撒双手交握。
她被拉入了一个身穿冰冷盔甲的怀抱。
一股热流落在莎拉的肩头，她回过头来注视着恺撒盔甲的缝隙：“你受伤了。”
恺撒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地开口：“中了邪术士的诅咒。”
莎拉连忙用治疗法术为恺撒治愈伤口。
圣光注入黑发皇帝的体内，两种力量剧烈交锋，他闷哼一声，将下颌抵在莎拉的头顶。
莎拉摸了摸恺撒的脸颊，扶着他落在了城墙上：“陛下，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恺撒摇了摇头，握住莎拉白皙柔嫩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他随即拔出佩剑，再度投身于无尽的战潮当中。
莎拉也没有闲着，而是一边施法，一边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伴随着被献祭的灵魂越来越多，巨大的虚影从天际尽头蔓延而来，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祂有着灰白无神的眼眸、难以描述的面容和一条条诡异的触手。
只是一条触手，便如同山岳般巨大，不分敌我地落向战场。精神力不强的普通战士，在看到了这亵渎堕落、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之后，被震慑得丢弃了手中的长剑，瘫软在地，祈求着光明神的庇佑。
莎拉的瞳孔微微扩大。这是……曾经在深渊中劫持她的黑影！她知道他强大，却没想到祂是一位堕落的邪神！
恺撒也注意到了这突生的变故。俊美的皇帝唇角染血，在莎拉身旁低低开口：“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祂是深渊之主。”
仿佛察觉到有人提及祂的名谓，半空中的灰白眼眸微微垂下，悄悄朝这边“看”了过来。
但正在想事情的莎拉，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眼眸。
她在帝国魔法学院里学过，在新一代的神明诞生之前，大地之神、天空之神、深海之主和深渊之主四位原始神统治着世界。而深渊之主作为早已陷入沉睡的旧神，比大地、天空、深海三位加起来还要强大！
世界意志压制神明的力量，只允许祂们以半神力量的化身降临人世，也是为了防备深渊的侵袭。
但黑暗生物大量的献祭，却暂时模糊了“规则”，让深渊之主的虚影得以在人界展示出神明层次的力量。
“砰”地一声巨响，一根触手落进了王城之中，将这座宏伟庄严的城市生生砸成了两半！
城墙应声断裂，碎石倾塌，地动山摇。恺撒环住莎拉的腰肢，纵身后掠，才险而又险地躲过。
深渊中的怪物与黑暗生物联军，踏着断裂的城墙涌入城中。恺撒深深地看了莎拉一眼：“快走！”
“跟我一起走。”莎拉握住黑发青年的手。
可怖的触手无规律地袭击着战场，战火燃烧，风雪弥漫。破败的城墙上，年轻的皇帝抬起一只手，捧起了少女的脸颊。
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绝望而热烈的一吻，稍纵即逝。
旋即，他将她推上龙背，孤身一人，挡在了向她袭来的触手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