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电梯门打开，高跟鞋一下下砸在地砖上，由远及近，碰撞出急促的声响。
于霞直接无视了门口的王志恒，直冲进会议室，一眼看到女儿，不等晓晓从沙发上起身就过去把她抱住！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都盯着他们这边看。
于霞惊魂未定，接到电话时刚下手术台，老贺说到一半还戏剧性的耗尽电量直接关机！
不记得路上有没有违犯交通规则，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声音：晓晓在学校遇袭！
如是恐惧加持下，脑补了一路。
终于，见到完好无损的贺晓晓，所有的担心害怕瞬间溃散，齐齐转化为另一种叫做‘后怕’的情绪。
这个要强的女人，在医院里说一不二又绝对可靠的女人，在家里随性至极甚至绝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人……
红了眼眶。
贺敬铭看得心疼死了，哑着嗓子站在旁边干巴巴的道：“没事，没受伤，不是在电话里跟你——”
于霞低着头抢白：“我手机没电了。”
她声音很闷，明显有哽咽，语速也很快，像是想掩饰自己慌乱的情绪。
哪里掩饰得住……
老贺闭嘴了，自责的攥紧拳头，脸颊因为后槽牙的用力咬合，绷得死紧。
是他没把女儿照顾好，人就在学校里，明明知道关小可行为举止不正常，还跑去跟孙蓬他们打球？
贺敬铭你心可够大的，越活越回去了，真当自己还是17岁？
你女儿差点被人戳爆眼珠子，你该不该死？
“妈，我没事啊……”贺晓晓脸埋在于霞怀里，什么都看不见，双手僵硬的张开平聚，右手筷子头上还有半颗牛肉丸。
虽然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就是家里的世界中心、宝贝疙瘩，但是长那么大，还真是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于霞女士紧张自己。
弄得她都吃不下一锅香了。
怪想哭的。
高远走到于霞面前：“贺妈妈，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学校的责任，我谨代表校方向您郑重道歉！”
*
这天最后，关小可的父母跟电影节红毯压轴嘉宾似的姗姗来迟。
紧接着又是一场各自为营的争执。
校方以高远为主，不愿意轻易放弃任何一名学生，坚信关小可是个好孩子，只是路走偏了，没引导好，还想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家长委员会的代表态度坚决，支持学校的教育方针，但关小可不能继续留在实验一中，因为你们无法保证她下一次会用什么方式去伤害身边的同学！
关爸爸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关妈妈身上，怪她没教育好女儿，养出这样一个小怪物！
关妈妈反驳他长久对这个家不闻不问，声泪俱下的对在场所有人控诉。
当年为了支持丈夫创业，自己辞掉工作当全职主妇，多年来的付出无人看到，在家里连佣人都不如！
丈夫跟兄弟说自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学人家在外面养小三，私生子都满一周岁了，公婆还帮着打掩护！
这时众人才知，原来两人今天下午刚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早就一地鸡毛……
关小可全程不发一言，站在角落里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即便这样，还是惹了关妈妈的不快，突然冲过去对她打骂：当年就该狠心点把你打掉，就没那么多事了！最好的都给了你，为什么你都不争气？为什么你不跟你爸过？我上辈子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辈子死缠着我不放？我真的太累了，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贺晓晓在旁看着，不由抓紧于霞的手。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搅动拉扯着，一阵阵的憋闷得难受。
*
离开学校前，于霞给关妈妈留了两个电话号码。
一个是离婚女性互助会，创办人是她同学，里面都是离婚女性，每周有固定活动，虽然可能帮不到你什么，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还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心理医生，也是她的大学同窗，在业界相当有名，可以接受电话咨询。
于霞对关妈妈说：“出轨的男人就是垃圾，扔掉垃圾重新开始是对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但孩子性格变成这样，家长要负起责任，她们才那么小，人生路还很长，你给了她生命，就要尽力。”
事情至此也没商量出具体的解决方案，学校还真没法儿一碗水端平。
末了，一家三口坐上车，还在各自消化着。
校园里响起铃声，发现才9点，高一刚下晚自习。
全家心累，感觉身体都使不上力气了。
于霞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蔫儿了吧唧的父女俩：“茶餐厅，去不去啊？”
第57章 强势护夫的切入点
周末, 何月新港式茶餐厅连锁店，火红的生意从晚饭时间延续到现在。
于霞提议的时候，贺晓晓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一半。
走进如火如荼的餐厅, 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争先恐后的钻进鼻息里，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视野里, 大厅里坐满了食客。
着装统一的服务员在桌间来回穿梭，点餐、加单，再来一杯鸳鸯奶茶……
挂壁的电视机里放着狗血古偶，男主和女主又误会上啦, 嗷嗷吐血，双双憋成内伤，看这情形不水个五、六集，真解不开！
浓郁的生活气息瞬间冲散周身阴霾, 贺晓晓舒出一口气：“不愧是跟我们老贺家同音的老何家！”
活该生意那么好！
于霞跟小丈夫闻言, 微笑着相视一眼，心神跟着齐齐松懈下来。
特地多花50的服务费要了一间包间, 想吃的都点上，吃不完打包带回家。
今天的经历有惊无险, 必须吃顿好的压压惊。
贺晓晓啃着美味的粉蒸凤爪，看老贺诚恳的总结经验教训。
总结下来一句话：没把女儿看好让她和危险擦身而过，全是我的锅, 以后保证绝不再犯, 绝对把她盯牢、盯好，盯得死死的！
贺晓晓越听越慌，也不好反驳，只能傻笑着, 啃凤爪……
说起关家一家，于霞和贺敬铭特别感慨。
关小可思想出问题，和她家中父母的情况真是有莫大关系！
那关爸爸走进会议室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女儿的班主任：“电话里不是说没伤着人么，碰都没碰到，不需要这么小题大做吧？”
当时于霞气炸了，憋了一肚子回怼的狠话，想想算了，跟这种不负责任的熊家长没什么可说的。
还有关妈妈，不到四十岁的人，和于霞站在一起，苍老憔悴得像她大姐！
最可怜的就是关小可了，性格完全扭曲、偏执……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的宣泄方式就是伤害他人，以此求得家长和老师的关注。
15岁的年纪，仿佛已经看不到未来……
而一家三口之所以还能坐在茶餐厅里吃着好吃的，用闲聊的方式舒解今天发生的一切，间隙开个玩笑，只因为贺晓晓安然无恙。
*
快乐茶餐厅进行到尾声，贺晓晓意外接到邹涵的电话。
今晚老邹持续低气压，冷冰冰的对锦鲤送上关怀：“怎么样，到家了吧，有没有好好休息？”
贺晓晓望了一眼当着自己面开内涵玩笑的爸妈，老实道：“没呢，我们在茶餐厅吃东西。”
邹涵似被噎住了，默了两秒才失声笑说：“很好，心志和我想象中一样坚定。”
贺晓晓嘿地傻笑。
邹涵也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校长体恤你今天受到惊吓，亲自发话让你明天在家休息，不用来上课了。”
反正周六基本是小测，前半节课测完后半节课讲题，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
贺晓晓对翘课没执念：“不用啊，我没问题的。”
“我知道你没问题，但是该做做样子的时候……”邹涵语色颇为强硬，却又没有说得完全明白，“总之你明天必须在家休息，知道了吗？”
挂了电话，贺晓晓茫然的跟爸妈汇报：“老邹说批准我明天在家休息，我说没关系我没事，他就改为命令式。”
老贺连忙问：“那我呢？”
“没有你。”
“……”
老贺一脸失望！
*
贺晓晓挺纳闷的。
仔细回味邹涵的意思，好像这是高校在和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才做出的决定。
关小可都被强制停课在家等待处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出现在学校里。
最大的威胁没了，为什么老邹还要这么做的？
回家路上，谜底揭晓。
汪雨濛的妈妈是这届家长委员会的主席，因为在外地出差，今天没能赶来学校，但她给于霞直接打了电话。
委员会的群里吵翻了天。
刚开始大家都还意见统一，商讨着要怎么样给学校施压开除关小可。
到后面，一位家长提起学校APP里乌烟瘴气的匿名版，学生成天泡在里面闲扯，关小可就是参加了匿名版发起的青春告白活动，才牵扯出后面这些糟心的事！
其他家长纷纷表示知道，时常用这个软件看学校公告、班级动态。
接着方向就偏了。
有个高二家长在群里打听贺晓晓，问其他家长对她是否了解，了解多少？
已知她曾经见义勇为，还在不久前的运动会为实验一中走开场。
成绩普普通通吧，长得倒是很漂亮很笔挺的一个小姑娘。
那名家长原话是：怪就怪在，我家孩子和她不在一个班，光是我从儿子口中都听他说起好多回了，我就想知道，这个贺晓晓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划重点：我儿子！还有中学女生的……魅力？
能加入学校的家长委员会成为委员的家长，多半在江城有点儿社会地位，还有钱。
大家说话都相当有水平。
之后说起贺晓晓，看着像是夸奖的话，细细推敲下来哪儿哪儿都不对。
就比如还有一位家长，状似小心地推断说：贺同学是不是在学校里过于招摇了，不然也不会让高一的学妹记恨上，闹到要当众伤害她的地步。我见过关小可，挺安静乖巧的一个女孩子，难以想像她居然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完了，还要追加一句：你们说呢？
汪雨濛的妈妈看到这里，只叹这帮成年人呐！
反正到这节骨眼儿上，肯定要把‘家长眼中有问题’的学生处理了，怎么处理还需要开个会重点讨论，但处理一个还是两个，区别不大。
汪雨濛妈妈说，群里的大方向她暂时拽回去了，这通电话主要是给于霞提个醒：“要是这几天有委员会的家长联系你，别跟他们挖心掏肺！”
于霞在开车，手机连着车里的音响，笑着跟汪妈妈道了谢：“你放心吧，我坐诊的时候一天得看多少病人，这些家长尽管来，在我这儿讨到便宜算你赢。”
汪妈妈才不稀罕赢这个，让她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带上晓晓还有她年级第一的哥哥！
通话结束，于霞又从后视镜里瞄后排。
小丈夫面色凝重，两眼冒火，习惯性放腿上的双手，握成了硬梆梆的拳头。
贺晓晓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缩在座椅上撇着嘴，不得劲。
原来老邹让她在家休息是为了避风头，所谓的：做做样子。
*
11点进家。
闹着一晚上都累了，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贺晓晓没精打采的走到卧室门前，于霞忽然叫住她，对她肯定道：“不用想太多，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对，你没错！”老贺难得词穷嘴笨。
他在部队里带兵有一整套完整的规则，上级下达命令，只要他还能喘气，奔着目标完成任务就行。
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一个中学的家长委员会都能整出那么多弯弯绕绕，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现在的小孩儿并没有他想象中单纯，家长更是个顶个的精，手里握着点儿小权利就起范儿了，他受教！
于霞也安慰他：“那些家长在我这儿不足为惧。”
人医一把刀，不是那么好惹的。
再说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
那个破委员会，邀请她三次她都没加入，现在也入不了她的眼。
*
夜深了。
贺晓晓躺下之前，特地在家里的小群里矫情了一把：【爸妈你们放心，我没事，风言风语伤害不了我，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保护好自己！永远爱你们！】
于霞和老贺很默契的没给回应，群里就只有这条最新消息，尬得她差点儿在自己的卧室抠出三室一厅。
躺下后，辗转难眠。
脑子又乱又清醒，反复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
诚然，没觉得哪里过失了。
眼看着时间来到第二天的零点整，‘正道之光’的群里，孙小圣问：【敏娜桑，都睡了？】
贺晓晓闲着没事，正想回复，沈老板先在屏幕上打出一个‘？’号。
孙小圣得到表演空间：【你确实应该失眠！】
沈白：【？】
孙小圣：【你不是说这件事给你几天时间，你就能处理好？我们家晓晓今天差点失去了一只眼睛，你当时在干嘛？！】
沈白：【我当时在现场，拉了她一把，让她避免失去一只眼。】
贺晓晓蒙在被窝里扑哧笑了。
前同桌这种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巍然不动的冷幽默，真是深得她心。
孙小圣：【不许顶嘴！难道我不在现场？我还不知道结果？我问的是这个吗？你心里有点儿数！】
群里陷入沉默。
贺晓晓也笑不动了。
指尖还没输入出一句完整的‘这件事不能怪沈老板’，沈白道：【是我这边进度没跟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我的同学陷入危险，是我的锅。】
他说，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