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牛跟一股小旋风似的,嗖一下跑出来,“比啥?”
顾承礼晃晃手里的唐诗,“比背这个。为了公平起见,你俩都不能看,老吴,说一下页码,我翻开了你们再一起看。”
“真要比啊?”吴政委看向顾小牛。
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孩转向他,眼中尽是纳闷,“咋了?”奇怪的问。
吴政委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颇为痛心的说,“我怕你哭啊。”瞥一眼顾承礼,“你爹是亲爹吗?竟然让你一个孩子跟我比。”
“跟我爹是不是亲爹有啥关系?”小孩越发不明白,“又没比,你咋知道我一定会输啊?”
这话杨红梅非常爱听。
杨红梅故意说:“老吴,不敢跟小牛比就直说,犯不着推到小顾身上。”
“谁说我不敢!”吴政委知道杨红梅故意的,可他要是不上钩证明自己,回头杨红梅一想起来就得拿此事挤兑他。
顾承礼道:“那你说个数字。等一下——”
“又咋了?”吴政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过去。
顾承礼看一下书,“这本书不是按照作者编的,通俗易懂的在前面,字数长的在后面。”
吴政委转向小牛。
顾小牛已挤到他爹怀里,坐到他爹腿上,“我都行。”小手一挥,差点给他爹一巴掌。
顾承礼按住他不安分的小爪子。
吴政委犹豫片刻,吐出一个两位数。
顾承礼把书放到桌上,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出现在两大一小眼前。
吴政委一看只有四句,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顾承礼道:“我给你们念五遍,然后你们默念一会儿就开始?等一下谁先背?”
吴政委下意识说小牛,一想要是孩子真背出来,他岂不是有占人便宜的嫌疑,“我先,让小牛多想一会儿。”
“行!”顾承礼每念一遍停顿片刻,五遍过后给他们留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就让吴政委开始。
吴政委信心满满,脱口而出前两句,杨红梅不由得转向他。吴政委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颇为得意。
“还有两句,别高兴太早。”顾承礼提醒他。
吴政委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听着,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雨夜时。”随即就看向顾承礼,一脸的得意。
顾承礼的眉头挑起来。
吴政委心里一咯噔。
“你确定?”顾承礼悠悠地问。
吴政委被问的不确定了,在心里默默的背一遍,“确定!”
“小牛,还记得吗?”顾承礼问。
小孩点头,“记得啊。”跟吴政委一样快速说出前两句,停顿一下,给出“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一样欸?”杨红梅惊讶,“这是不是打平了?”
吴政委道:“当然——”
“当然不是。”沈如意坐下就说,“老吴大哥,你再背一遍,只背后两句。免得你说我们耍赖,这次就让嫂子当裁判。”
吴政委心中莫名有点慌,想到小牛背的跟他的一样,不禁看了看顾承礼和沈如意,这两口子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想把我绕进去?
做梦!
也不看看我老吴是干什么的。
吴政委昂首挺胸,“背就背,不就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雨夜时吗。”随即转向杨红梅。
杨红梅一脸的懵逼,看向沈如意,“这跟小牛刚刚背的有啥不一样吗?”
“不一样。”顾小牛实在忍不下去,拨开他爹的大手,从他爹腿上跳下来,“是夜雨时,不是雨夜时。”
吴政委一时没听明白,让顾承礼解释。
顾承礼见他见到棺材还不掉泪,“你写下来。”
“写就写。”吴政委这次写的快,刷刷几笔就把十四个字画出来。然而,“何当共剪西窗烛”七个字错了仨。
顾承礼顿时觉得脑壳痛,把书递给他,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对一下。”
吴政委对一遍,还是没发现问题。
顾承礼忍不住端起水杯。
沈如意不禁同情他,“老吴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大的对。”
“马勒个把子!”吴政委朝自个脑袋上一巴掌,“我咋把剪写成煎了?肯定是饿了。”
顾承礼气笑了,“只有那一个?”
“好像‘窗’里面的字写成了又,蜡烛的烛我写成了竹子的竹?”吴政委说着看向顾承礼,“还是印刷的时候书印错了?”
顾承礼无语,甚至想骂人,“这书是我在教室里捡的,它出错的几率比你走路摔倒的几率都小。”
杨红梅顿时替他感到尴尬,连忙说:“小顾,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当他白字先生是咋来的。先说说他哪里错了。”
顾承礼不想跟他说话,“让他自己看。”
吴忠义连忙往下对,对到雨夜,堪称幡然醒悟,又朝自个额头上一巴掌,“我这个脑袋唷,真是老了生锈了。”
“我看没有,反而还很活跃,都会自己改诗,自个造字了。”沈如意笑着调侃。
向来脸皮厚的人难得脸红,吴忠义一巴掌盖在脸上,“弟妹,就别调侃我了。”
“那是我赢了吗?”小牛好奇的来回打量几个大人。
杨红梅点头,“对!明儿伯母就给你买。”
小孩顿时乐得乱蹦踧。
沈如意道:“还不谢谢伯母。”
“谢谢伯母。”小孩说出来就转向吴忠义,“吴伯伯,我们还比吗?”
吴忠义黝黑的皮肤烧起来,“不,不,我得练字。”
小孩好失望,“那我们以后再比吧。娘,我想上床玩儿去。”
沈如意把小柱儿放上去,喊小猫起来,带他出去嘘嘘,回去就把几床被子全部拉开,让仨孩子在上面滚着玩儿。
仨孩子在里屋闹个不停,吴忠义反而坐稳了。一直到四点半,天色暗下来,吴忠义都没再跟前些日子似的如坐针毡,抄写完一篇课文就得出去抽根烟。
晚饭后,吴忠义也没出去,名曰学了半天得出去醒醒脑放松放松,而是伏案复习。
翌日上午,杨红梅买了奶糖,就挎着包去医院找沈如意。
沈如意见她的小布包鼓鼓的,不禁问:“你还真买了?”
“孩子凭自己本事赢的,必须得买。”杨红梅进去,一边把东西塞沈如意包里一边说,“何况还是我主动提出的。咱们当大人的要是带头不守信用,以后还咋教孩子。”随即停顿一下,“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事,昨儿老吴回去不但没乱逛,一直学到熄灯才睡。你说他这是不是被小牛刺激的?”
沈如意笑道:“这还用说,肯定是。”
杨红梅道:“我觉得也是,就怕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那回头再让小牛刺激刺激他呗。”沈如意嘴上这样说,中午到家把糖给小牛,就问他,“现在能理解你爹说的,书中自有黄金的意思了吧?”
小牛想想,“这是奶糖。”
“奶糖要不要钱买?”
小牛点头。
沈如意又问,“黄金能不能换钱?”
小牛恍然大悟:“我懂了,娘。”随即就喊他爹。
顾承礼从厨房出来,“又怎么了?”
“爹,我要背诗。”小孩大声说。
顾承礼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还太小,一天不能学那么多,爹先教你个九九乘法表好不好?”
“啥是九九乘法表?”小孩好奇。
顾承礼道:“比如一个二是二,两个二呢?”
小孩摊开手指头,“好像是四歡。”
“你学会爹教你的歌,像这种就不用算了。”顾承礼道,“比如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看向儿子,“想不想学?”
小孩重复一遍,掰开小指头数一下,二三还真是得六,忙不迭道:“我要学,我要学。”
阳历十二月二十二,农历冬至这一天中午,杨红梅给仨孩子送一小碗蒸饺,顾小牛就拉着她不让走。
杨红梅摸摸他的小脑袋,“今天咋跟伯母这么好?”
“我有事问你啊。”小孩仰着头,脆生生说。
杨红梅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想笑,“啥事尽管说,伯母给你做主。”
“不用伯母做主。”小孩摇了摇头,“伯伯会不会背乘法口诀啊?”
杨红梅看向沈如意,这是啥玩意。
“小孩子整天念叨的,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沈如意给她提个醒。
杨红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我们家几个孩子都学过。”
“伯伯也学过?”小孩晃晃她的手。
杨红梅想想,记不清了,“应该知道。”
“我想和伯伯比比。”小牛道,“伯母,我不想吃奶糖,我想吃糖糕,可娘说过年再做。我要是赢了,伯母能不能给我做三个糖糕啊?”伸出三个小指头,眼巴巴看着她。
第46章 活学活用
杨红梅哑然。
沈如意和顾承礼面面相觑。
“顾小牛,给我过来!”沈如意大吼。
当人家儿子五年多,顾小牛很能分清楚他娘是真生气,还是吓唬他。像此时就是吓唬他,要是真生气才懒得吼他,得是上来抓住他的小胳膊,然后再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不过偶尔也会失算。
以免失算,小孩看一眼他娘,脸色吓人,却没有上前的打算,小孩顿时放心下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杨红梅,等她回答。
人情来往,买菜去商店的活儿都归杨红梅,吴政委连加减法都没机会用,顾承礼给他补课也没补数学,杨红梅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背出九九乘法表。
顺顺利利背出来,顾小牛依然能吃到糖糕,只是得等到过年。要是背不出来,就不是她给小孩做糖糕这么简单的事了。
吴忠义得羞愧的没脸再来顾家。
杨红梅暂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小牛,先告诉伯母,为啥是三个?”
“我和弟弟一人一个啊。”小孩答的干脆。
沈如意和顾承礼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外。
杨红梅见状,就知道两口子毫不知情,“小牛真是个好孩子。”
“那我要是赢了伯伯,给我做糖糕吗?”
杨红梅笑道:“你想吃伯母这就去给你做,哪用得着赢他。”
“不可以。”小孩很是坚决的摇头,“娘说不可以要别人的东西。”
杨红梅下意识看沈如意。
沈如意道:“我是跟他说过,不听话就揍他。”瞥一眼顾小牛,“他知道我没跟他开玩笑。”
小孩连连点头,他要敢要别的东西,娘亲大人就不是朝他肉多的屁股上揍,而是朝他嘴巴上揍。屁股揍肿了,别人看不见,嘴巴烂了,他以后还怎么跟小伙伴们玩啊。
“伯母,可不可以啊?”小牛再次发问。
杨红梅想说吴忠义没空,话到嘴边看到小柱儿手里的蒸饺,不由得想到饺子是她一个人包的,吴忠义就给她添两把柴,吃完连锅碗都不刷,“当然可以。”
“嫂子!”顾承礼不赞同。
杨红梅笑笑,“还怕小牛输了哭鼻子啊?”
“我才不哭鼻子。”顾小牛大声说,“大不了等娘给我做。娘又不是不给做。”
顾小牛很少哭,他要是委屈的掉眼泪,那得难受好些天。
沈如意道:“我答应过年的时候给你做,肯定给你做。”
小孩看向他爹,听到了吧。随后转向杨红梅,“伯母,啥时候去你家?”
“吃过饭。”杨红梅道。
小孩郑重地点一下头,就想跟她挥手说再见,“伯母,不可以提前告诉伯伯。”
杨红梅点头,“我知道。提前说就是作弊。”
小孩美了,拿一个蒸饺塞嘴里。
顾承礼等杨红梅走远,转向他儿子,“九九乘法表都会背了?”
“早会背啦。”小孩嗡嗡道。
小孩明年上一年级,届时老师会从头教起。所以小牛说他会背九九乘法表,顾承礼也没放在心上,反正老师会替他考。
然而,真听到小孩这么自信的话,顾承礼还是感到欣慰,“那我就考考你。六七多少?”
“四十二啊。”小牛稍作思考就给出答案。
顾承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面上不显,“那七六呢?”
小孩不禁看向他爹,是不是傻呀。
顾承礼道:“六七是指六个七,七六是指七个六,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小孩不禁问。
顾承礼一本正经地问,“你觉得一样?”
小孩想想,把杨红梅给他哥仨串的小棒棒拿出来,先数六个七,随后又数七个六,发现一模一样,扔下棒棒就喊,“大骗子!”指着顾承礼。
顾承礼反问:“我骗你什么了?六个七和七个六确实不一样,我又没说结果不一样。这是骗?”
小孩张了张口,竟不知该怎么反驳,就向他娘求救。
沈如意道:“是你对自己太不自信。现在我告诉你,除了六乘七和七乘六的答案一样,六加七和七加六也一样。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