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渺拿着信,坐下,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去看林素芬。
“娘,那教练他有没有说上体校要多少钱?”
原主记忆中,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体校的教练,有事到他们这地方来,恰好碰到高个子的原主,这才起了心思,想将人招揽到排球队。
只是原主被周向东迷了心窍,她收了信,就不知道塞在了哪个角落,去体校自然没了下文。
“想去就去。”岑建国担着一担水倒进水缸,视线看进屋,“你甭管花不花钱,你要是想去,爹就一定能供起你。”
“这事,诶,我问了。”岑桓洋洋得意地接话,“这省体校,像妹这种教练亲自相上的学员,不花钱,只要咱们准备好食宿费。”
“自从66年男排拿了世界第九后,迄今为止十年时间,我们都没办法打球,现在终于好了,今年估计是国家要重新组建排球队,这么看来,到时候肯定也会出国打比赛。”
岑桓平时爱蹲村里的收音机,知道的新鲜事不少。
说完,他又偷乐:“咱们家妹儿要是打排球,保不准以后还能替国争光呢!”
“你少忽悠。”岑建国沉着脸呵斥,“这排球还没打算去,你别给你妹压力。”
说完,岑建国低头进了屋。
岑渺看着岑建国的大个头,瞬间明白了原主的身高基因遗传了谁。
岑父身高185,岑母170,这生出来的孩子,基因自然好。
在岑渺看来,女孩高个不一定是坏事,但对于原主来说,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女孩长得太高,就注定要承受异样的眼光。
岑建国走进来,拿着搪瓷缸倒了杯水,找了张椅子坐下,他看着岑渺,沉声道:“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你咋想?”
岑渺沉默下来。
原主开始选的路,就是嫁给周向东。
最后原主被甩,她千辛万苦找进城,发现周向东劈腿不说,还同时找了好几个女人。
原主当时苦苦哀求周向东回心转意。
周向东毫不掩饰嫌弃、厌恶,对原主说:“你知道为什么就算我可以找好几个女人,也不愿意看你一眼?你自己去看看,哪个女人长得像你这么牛高马壮,我需要的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不是你这种壮硕的女人。”
原主看清周向东的真面目,心灰意冷,跳了大江,死的时候,她才30多岁。
岑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早早辞世。
岑桓为了帮原主讨回公道,找人揍周向东,但当时周向东势力很大,最后岑桓反被诬告坐了16年牢,出狱后,他一个人守着岑家三座坟墓,草草过完一生。
岑家的悲惨境遇,源头算起来都在周向东头上。
岑渺抬眸,目光如镜。
“我要去打排球。”
她倒是想看看,如今,没有岑家一开始授予周向东的恩惠,他这辈子还能爬多高。
“想好了?”岑建国特意往知青院看了一眼,“你这一走,那边的人,我可帮你看不住。”
周向东那小子,滑头的很。
因为岑建国是村长的原因,没少帮周向东行方便。
每次上工,岑建国安排给周向东都是去得最轻松的地方,岑建国就是见自家闺女喜欢,想让这小伙因着这个原因,能对自家闺女好一点。
平日闺女要把家里的好东西往周向东那拿,他也没法说多话。
毕竟闺女这身高,确实也怪他们,难找对象啊!
岑渺不耐烦道:“那边?我以前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同而已,现在送我这我都看不上。”
岑渺这么说,那准是出事了。
林素芬和岑桓对视一眼,赶紧追问怎么回事。
岑渺这才将周向东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他有喜欢的人,那就不该忽悠我。”
岑建国脸色不是很好看,最终怒气冲冲的站起。
“这周向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岑桓更是气得不行,“明日我就找他去,我要好好问问他,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几个意思!”
岑渺看到这,心定了。
这周向东往后,可是没好日了。
晚上。
堂屋关了灯。
岑渺准备回屋子,见岑桓那屋还亮堂着,便打了水,走了过去。
岑桓点着煤油灯,倚在桌旁算题,他写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算对,渐渐的有些抓狂。
“不对啊,这道题怎么这么难算?”
岑渺上前看了一眼,她拿过桌上短头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道公式。
“这样就对了,你这个地方做错了。”
岑桓举起纸认真看了看,惊喜道:“哎哟妹,你这脑瓜子好使啊!我以前咋没发现?还有两道,妹儿你和我好好说说,这剩下两道应该怎么算?”
岑渺拿着搪瓷罐喝水,这几道题目对于她来说很简单。
几乎不用想,脑海里自动就浮现了公式。
反正时间还早,她又陪着岑桓将剩下的题,算完。
最后。
岑渺将笔放下,淡声询问。
“现在不用考试,为什么这么晚还要看题?”
岑桓乐呵呵道:“这读书和考试有什么关系?我读了就是存在脑海里,知识改变命运,就算现在不能高考,但知识学到了是一辈子的事。”
岑渺笑了笑。
印象中,马上就能够恢复高考了。
岑桓多读点书,到时候说不定也能考上个好大学。
*
翌日。
晌午,太阳高高升起。
岑渺将家里事忙完,才背着筐,准备去不远的河岸洗衣服。
家里三人都去下田春种,留岑渺一人在家。
突然,树林里窜出来一个人,将岑渺拦下。
这人正是刚下工回来的周向东。
他浑身都是泥巴,英俊的脸晒得泛红,一身狼狈不已,早没有了昨日的悠闲。
周向东这人聪明。
昨天,他见岑渺不对劲,就知道岑渺闹脾气了。但他也没急着来哄,毕竟以前岑渺就算闹点小脾气,那也得是她主动道歉。
这次却不一样。
周向东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岑渺上门。
一大早划工,他还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小组。
周向东这才急了,刚下工就马不停蹄地来找岑渺。
毕竟,岑建国是村长,跟他们蹭点关系,他日子也能好过些。虽然周向东心底万分不乐意,但表面上,他还是得先将岑渺哄好。
“渺渺,你这是去哪?”
岑渺眉梢微挑,身形越过他,没有应话。
周向东在背后紧紧跟着。
“渺渺,你还因为昨天的事闹脾气呢?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闹脾气可以,但是一定要解释清楚,我昨晚是真的太累了,没有听见你敲门。”
又过了会。
岑渺停下脚步,背着筐子转身,脸上淡淡蹙着眉。
“周向东,我和你貌似也没多熟吧?你老缠着我干嘛?”
这时候,恰好碰上知青大队下工。
来来往往都是人。
这当众被岑渺这么嫌弃,周向东脸色也没多好,他咬了咬牙。
“你别不知好歹,我都已经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岑渺冷一笑,她将筐子放在地上,准备好好和周向东理论。
女知青们刚回到院里。
她们就听说了这件事。
一知青看着陈淑娟,犹豫道:“你们说,这周向东不是一直和淑娟保证,是岑家那傻大个死缠烂打么?今天怎么他反而找了上去?”
陈淑娟长得漂亮,两根麻花垂在胸前,一双乌黑的眼睛透亮,她想起往日周向东和她说的话,抿着唇,脸上都是不安。
一知青劝她:“这事,你还得和周向东问清楚,他如果打算和傻大个在一起,又跑来追求你,这算什么?”
“这不就是公然耍流氓吗?”
陈淑娟看着桌上周向东给的粮票,她将满是泥巴的鞋换下,行色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出去看看。”
屋内的人对视了一眼,忧心忡忡道。
“要不要拦着点,等会三个人打起来怎么办?”
“还是别拦了,这周向东看着不对劲,哪有不喜欢岑家姑娘,却一直要人东西的道理?这三人的事,迟早得说清楚。”
第46章 女配是女排运动员(二)……
小道路窄, 两人站在小道中,下工的男知青们又过不去,
这条道, 是回知青院的必经道。
男知青们索性将锄头打横按进土里, 三五两人坐在一块聊起了天。
“这两人今天闹哪出呢?”
“都先别过去,好歹等人说完话嘛!我们也不差那点时间。”
“是是是。”
说完,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眼往周向东处看,脸上全是看热闹的光彩。
更有好事的知青隔远就喊。
“岑家妹子,你今天又堵着向东呢?”
“岑家妹子啊,我听说周向东和其他人处对象了, 你就放过他吧。”
岑渺笑了,“看来,他们都知道你处对象了啊?”
周向东见着人越来越多,他沾着泥巴的脸开始僵硬, 转身想要离开:“这事改天再说, 我先走了。”
“想走?可以。”岑渺眉梢微挑,拦在周向东跟前, 伸出手,“前两日我是不是给你送了张粮票?”
那张粮票, 是原主偷偷从岑建国那拿的,家里人的口粮票,还是得要回来。
“之前送的粮票我就算了, 但前两日送的那张, 你还没用掉,麻烦还给我。”
周向东这人爱面子。
岑渺有时给他送吃食,他没法瞒,但她送的粮票, 他则会瞒下来,有空去镇上买了粮,拿回知青院后,其他人若是问起,他便会说是家里寄来的粮票。
这年头,知青待遇都不好,全靠家里人补贴,但就算补贴,隔三差五就给寄粮票肉票那也是少数,除非家里成分不错。
这一来二去,这周向东也成了知青院的名人,私底下不少人巴结他,就想等到回城后,周向东能看在往日情面上,照顾一下他们。
周向东明知这个误会,可从来不解释,心安理得的接受其他人奉承。
周向东脸臊的发红,打开岑渺的手,急忙否认:“什么粮票,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岑渺还真就不怕他不认账,笑了一下,“是么?”
她低声道:“可我每次送你粮票的日期都有记录怎么办?只要我和你的朋友对一下你的粮票使用日期,到时候......”
岑渺无辜眨了眨眼,“到时候你就很麻烦啊。”
周向东面色当即冷了下去,最终,只能咬牙承认:“那张粮票我已经送人了。”
为了讨得陈淑娟的放心,周向东在拿到岑渺送给他的粮票时,就转手送给了陈淑娟。
陈淑娟一开始还不想收,但敌不过周向东一张嘴皮子会说,左磨右磨,陈淑娟最后还是收下。
见周向东承认。
众人面色齐齐微变,最后都心照不宣地露出鄙夷之色。
这周向东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岑渺,却又是收吃食又是收粮票,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不要脸面!
这时。
一道弱弱的声音加了进来。
“你给我拿的那张粮票,是从岑家妹子那拿的?”
众人视线看去。
陈淑娟站在路边,小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周向东没想到陈淑娟也来了这,当下想要过去,着急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淑娟你听我解释。”
陈淑娟从怀里掏出粮票,这是她出门时又倒回去拿的粮票,原本她想着要还给周向东,没想到,这粮票压根就不是周向东的!
陈淑娟走到岑渺跟前,将粮票还给她,面上都是窘迫的红意,手误无措道:“岑妹子,这是粮票,我还给你。”
岑渺看着周向东,挑了眉:“这姑娘倒是比你有担当。”
岑渺接过粮票,放进衣兜里,“既然你已经处了对象,那我之前送给你的东西,还是处理干净的好,不然陈同志误会怎么办?”
周向东听到这,想要否认,却对上陈淑娟的眼睛。
他皱了皱眉,狠了心道:“我没处对象。”
“你...你说什么?”陈淑娟眼睛瞬间红了,她想起周向东和她说过的情话,心撕裂一般疼。
周向东否认:“我没处对象。”
陈淑娟再也听不下去,流着眼泪,掉头就跑。
岑渺看着远去的倩影,她将地上的筐子提起,往知青院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帮人。
进了知青院。
岑渺抬腿将周向东的房门踹开,周向东想阻止都来不及。
里面的布置,让所有人都看了干净。
邋遢的地面,要换洗的衣服堆了一地,屋子内还有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
一男知青捏着鼻子和另一人说:“该不会是夜壶没倒吧?”
“八成就是。”
“这也太脏了,难怪周向东平日里不肯让我们进去。”
“你说这都给他行方便,让周向东一人住一屋,他咋还这么脏?”
知青大院,住的都是集体宿舍,几人住一间屋。
也就岑家给周向东行了方便,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人间。
谁知,屋内环境竟然这么乱。
个人卫生都没有抓好,组织万一来检查,身为知青队长就是第一个挨批的对象。
知青队长面色铁青,他指着那满是垃圾的地面,恨铁不成钢,“你做事懒就算了,为什么连个人卫生也这么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