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愣住了。
谢郬疑惑:“高瑜是谁?”
高瑨沉声:“高茗的长子,玥儿的哥哥,若我未曾登基,他如今当是太孙了。”
谢郬捂嘴惊讶,而后表示极度不解:
“他,怎么说也是皇家子弟,竟沦落到要委身平阴夫人吗?”
高瑨当年夺位之后,软禁了先帝与先太子,逼迫先帝写下退位书,先帝退位书已然写好,先太子高茗却说什么也不肯交出,被先帝失手持刀刺入脏腑,当场毙命,先帝没想到自己会被儿子逼宫,又错手杀了自己最宠信的儿子,内外交困百感交集之下服毒自尽。
那之后,高瑨登基,先太子府被封禁,高瑨到底没有对太子府的人下手,只是将高茗的儿女侧室等皆贬为平民,未曾赶尽杀绝。
确实没有想到,高茗的长子高瑜会跟平阴夫人有牵连。
“臣当年听说,平阴夫人与先太子有过交往,还曾闹得沸沸扬扬,说太子要把平阴夫人纳回后院当侧妃什么的,不成想她竟连先太子之子都能收房……”
符延东似乎对平阴夫人的底线又产生了新的认识。
所以他在看见高瑜之后一度晃神,除了认出高瑜身份后的震惊,大约还有对人性的怀疑吧。
谢郬也挺惊讶的。
因为看平阴夫人的反应,自从她回庄听说高瑜生病,就紧张的过去探望,探望之后,虽说仍旧待客,却总有些心不在焉,更别说饭后主动提出让谢郬他们离开,种种表现不难看出平阴夫人对高瑜是比较重视的。
那就有点奇怪了。
高瑜如今在梨花庄,而前几天跟踪高玥,陷害高玥的人疑似也是梨花庄的人,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高玥被陷害之事与高瑜有关。
再结合那日高玥私下与他们说的事情,有一场阴谋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酝酿发酵着……
第171章
朔王高玥谋害寿康伯世子吴守志的罪名定了, 按照国法判决一命抵一命,有几个御史提出朔王年少,又曾在北辽受尽苦楚, 如今因一时冲动, 就被判赔命略有不妥。
然这些声音太小,小到根本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朔王的案子很快就通过三法司判了下去,秋后午门问斩。
皇帝这般坚决和不近人情的判决, 几乎坐实了当初册封朔王时, 背后那些阴谋论的人的猜测。
当时他们就说皇帝不可能是真心对待朔王, 只不过是为了搏一个仁仁之君的名声, 这才装作不计前嫌把朔王从北辽迎回礼朝,之后还装模作样日日把朔王召进宫中亲自教授武艺。
但稍微知晓一些内情的人都清楚, 其实朔王每天入宫并非皇帝陛下亲自教,而是把朔王直接甩给皇后,并非真心传授。
如今因为寿康伯世子的事情, 皇帝终于露出真面目,明明能够以朔王年少不知事为由稍加偏袒, 哪怕改判囚禁, 也比秋后问斩要好吧。
帝言九鼎, 当今陛下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 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
等到酷暑过后, 立秋的第二天, 在天牢被囚了整整两个月的朔王殿下终于被推上了刑场。
高玥穿着囚服, 两个月的关押让他彻底失去了希望。
他披头散发从囚车上被押下来,跪在早就搭好的刑场之上,行刑之前, 天空微暗,仿佛预示着他的未来。
监斩官命人宣读他的罪刑,令签落地,刽子手走上高台,手弯中托的钢刀锋利森寒。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向前涌动,看见要被杀的罪犯居然这般年轻,人群中掀起一番讨论。
就在这时,从百姓中忽然跳出十几个黑衣人,他们的目标是斩首台上的高玥,他们想劫囚。
监斩官没想到会有人劫囚,立刻调动官兵前去阻拦,但那十几个黑衣人身手十分矫健,监斩台周围的官兵不是对手,打过一轮后,高玥就被他们匆匆推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背。
监斩台周边虽然有官兵,但毕竟劫囚这种事情不是天天发生,官兵们应对起来杂乱无章,那些人行动迅速,很快就把高玥从法场给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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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瑨刚从内阁出来,准备往坤元宫去找谢郬一同用午膳,这段时间朝中太忙,哪怕是同在皇宫中,但每天能见面的时间太少。
谢郬虽然没说什么,但高瑨感觉的出来她不开心。
到了坤元宫,高瑨觉得宫里静悄悄的,问宫人:
“皇后呢?”
谢郬为了不让自己太无聊,基本上每天都会折腾些动静出来,宫里这么静悄悄的让高瑨以为她是不是又溜出宫玩耍去了。
“回陛下,娘娘在午休。”宫人回道。
高瑨看了看日头,这还没到午时,午膳还没用,怎么就午休了。
想起这段时间谢郬好像睡眠挺多,晚上若是高瑨来晚了,她基本都是撑在灯下睡着等他,精力似乎没以前旺盛的样子。
高瑨还曾因为这个担心谢郬是不是哪里生病了,可太医请脉后又说她无碍,思来想去,高瑨觉得谢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憋的。
一个自由惯了的人,如今被他困在这金丝牢笼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哪儿都去不了。
高瑨就是因为不想孤家寡人的度过今后漫长的人生,这才想方设法把谢郬拴在身边,他是自私的,当时只想着如果有谢郬在身边,他就能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被困在皇宫中,他想要谢郬在这里陪他一辈子,谢郬也确实留下了,可谢郬开心吗?
很显然,不。
曾经一个人的牢笼如今变成两个人的,从谢郬答应了高瑨的请求,以皇后的身份入宫陪伴他,从今以后宫外的山高水长,海阔云高就再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进到寝殿,姜嬷嬷亲自在门外守着,高瑨让她去准备午膳,自己走入谢郬的寝殿,隔着屏风就看见侧卧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的谢郬。
高瑨来到软榻旁看了她一会儿,以为凭谢郬的警觉性,哪怕是睡梦中,只要有人靠近她她都能很快反应,然而今天谢郬没有任何反应,紧闭着双目,呼吸平稳绵长,心里也静悄悄的,完全就是睡着的样子。
在床沿坐下,高瑨弯下腰在谢郬脸上亲了一下,小声在她耳边唤道:
“还没吃饭,别睡了。”
谢郬毫无所觉,高瑨又喊了一声:“谢郬?”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高瑨有些慌神,轻轻拍了几下谢郬,只见谢郬动了一下,仿佛被惊醒的人般,睁开眼睛盯着凑到跟前的高瑨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郬迷糊的揉了揉眼睛问,想要坐起身来,被高瑨按着继续躺着,谢郬不解问:
“怎么了?”
高瑨从她的脖颈摸到手臂,关切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谢郬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高瑨却是不信,继续自行检查,谢郬被他翻看得不耐烦,不得不打断他:
“哎呀,你干什么嘛。我最近吃了睡,睡了吃,又没有受伤,怎么可能哪里不舒服?”
谢郬说完之后,高瑨仍不放心检查,谢郬无奈干脆躺平让他查舒服了自己停手,高瑨查完的结果自然是什么事也没有。
“你到底怎么了?”谢郬侧过身继续躺着,把高瑨的手拉到枕边,脸颊贴上去蹭了两下问道。
高瑨见她安稳,松了口气,干脆躺到她身旁,让她枕在自己臂弯中,呢喃道:
“喊你好几声你也不应。”
谢郬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委屈的意思,不禁觉得好笑,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抱住,手臂钻到他身后,轻柔的拍着:
“你这人,怎的还多愁善感起来。我不就睡着了没应声嘛。”
高瑨被她搂着,心里仍七上八下,埋在她馨香的肩窝中,闷声说:
“我担心,有什么错?”
谢郬失笑:“好好好,你没错,我错了成吗?下回保证你一踏进坤元宫我便飞出去迎你。”
【真可爱。】
【来,姐姐疼你。】
高瑨‘切’了一声,忽然张口咬住谢郬的耳垂,谢郬也不甘示弱,从高瑨背后一路上滑,捏住了他的后颈。
两人贴在一起正闹着,就听寝殿外传来姜嬷嬷的声音:
“陛下,周统领求见。”
高瑨长叹一声,放开谢郬的耳垂,越发觉得这日子没滋味,刚有点时间来陪谢郬,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谢郬推着他起身,替他对外回了声:
“请周统领进来吧。”
说完之后,便将高瑨从软榻上拉起来,帮他把身上的衣裳整理好后,推出外殿。
姜嬷嬷已经领着周放进来,对高瑨行礼过后,周放上前回禀:
“陛下,朔王被劫走了。”
高瑨听到这消息,并不怎么惊讶,对周放颔首:
“朕知道了。”
周放略有担忧:“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高瑨摇头:“仍按原计划盯着,暂时不需要做什么。”
“是,那臣告退。”
周放领命退下之后,高瑨在外殿站了一会儿才入内,谢郬已经起来整理好衣裳,见他进来问道:
“那些人终于动手了。”
高瑨点头,谢郬又说:“等了两个多月,他们也够沉得住气的。”
要是早点动手劫人,高玥又何须在牢狱之中过这两个多月,时值盛夏,天牢里酷暑闷湿,鼠蚁蟑螂肆虐,环境委实恶劣,每每想到高玥在里面受罪,谢郬心里就觉得愧疚。
“疑心重,不到最后他们不信。”高瑨说。
谢郬担忧道:“人被劫走了才是开始。玥儿一个人深入虎穴,我总是不太放心。”
高瑨说:“他心性坚毅,在北辽那么艰难的环境中都能活下来,高瑜那帮人奈何不了他。若真有危险,还有周放和暗卫随时听他调遣,不会有事的。”
谢郬知道高瑨在背后定会将高玥保护得很周到,不会让他性命受损,只是忍不住担忧而已。
“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才回来多久,又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谢郬说。
高瑨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三番五次的淬炼,足以让他脱胎换骨。”
谢郬知道高瑨有心栽培高玥,希望他成才,只是用的方式是不是太急了些。
就拿这回的事情来说,高玥那天在大理寺私下对谢郬与高瑨坦白,说是他回京之后没多久,就有先太子府的人找过他,但高玥对他们未曾搭理,没想到那些人并未离开,只是退到幕后,暗中跟踪高玥,还策划出了这么一场大戏,为的就是让高玥获罪,而后孤立无援,只能依赖他们,选择跟他们合作。
而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正是如今藏身于梨花庄中的先太子长子高瑜。
高瑜知道举事不易,这些年来他虽然在暗中培养了一些势力,但先太子的威望不足以让他招揽更多的人为之效命,而高玥的出现,应该让高瑜看到了另外一条路。
他想要招揽高玥,想要利用高玥的名义为先太子平反,继而间接达到他的最终目的。
要抓获一个高瑜不难,难得是把在背后支持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因为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据点在哪里,如果不能一次清除干净,将来遗祸无穷。
所以高玥对高瑨主动请缨,想用自己作为诱饵,把高瑜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
今天的劫法场自然就是他诱敌之计的开端,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高瑨放手让高玥去做,给予他最大的信任。
“谢郬,若高玥此番事成,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谢郬不解:“做什么?”
高瑨正色回道:
“立太子。”
谢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忍不住惊喜反问:
“真的假的?”
高瑨看她这反应,不禁笑了:“怎么,我要立别的孩子做太子,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伤心难过?”
他是皇帝,谢郬是皇后,他们俩今后生的儿子便是嫡长,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他们的儿子无疑就是太子。
但谢郬却不是一般人,只见她难掩喜色,说道:
“我为什么要伤心难过?”
她和高瑨的孩子如果做了太子,那就意味着孩子还没出生,脖子上就已经被套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的枷锁,但如果是别人做太子,那就意味着她和高瑨的孩子可以是自由的,说不定,她还能等到跟高瑨一起功成身退的那天。
对谢郬来说,这简直是喜上加喜的事情,怎么可能伤心难过呢。
高瑨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将心中原存的犹疑尽数甩开,此时他能感同身受谢郬的喜悦之情,如释重负的将她拥入怀中,此时此刻,他对她的愧疚才稍稍减轻一些,暗自祈祷他所想,一切顺利。
第172章
谢郬觉得最近自己特别困, 有时候坐着坐着就能睡着,开始的时候高瑨和姜嬷嬷都觉得她有病,非要太医来给她看诊, 可太医查来查去啥也查不出来。
最后谢郬总结, 估计是这阵子实在太闲了,人一闲就容易犯懒、犯困。
虽说有时候谢郬也会溜出宫去转转, 但也只能是转转,高瑨在她身上系了一条看不见的绳, 可以给她一定距离的自由, 在那距离之内, 谢郬可以随意撒欢, 但距离之外,就别想啦。
坤元宫的寝殿中地龙烧得热热的, 谢郬歪在软榻上看谢苒从边关寄来的信,特别厚一沓纸,里面写的都是谢苒在边关的所见所闻, 还有她遇到的一些人和事。
字里行间洋溢着自由且欢乐的气息,可把谢郬看得羡慕坏了。
用手摸着信上的字, 想象着自己也参与其中。
身旁忽然窜出一只手, 从谢郬手中把信给夺走, 谢郬立马反应过来,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高瑨夺了谢郬手里的信, 说道:
“你这警惕性越来越弱了, 怎的就被我抢了来?”
谢郬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 看着脱了鞋就往她绒毯里钻的高瑨,说道:
“宫里被你围得跟铁桶似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要那么多警惕性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