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的脸出现在内殿屏风边,往里观望着什么,高瑨对她招手,谢郬才敢过去,端端庄庄的行礼。
“陛下,臣妾可有打扰到您。”谢郬温柔小意的问道。
高瑨不动声色:“打不打扰,你不都来了?”
说完,高瑨的目光扫向谢郬的右手,那右手掌上夸张的缠着绷带,把好好的一只手硬是缠成了一颗球,这是有多怕被留下抄经啊?
“说吧,找朕什么事?”高瑨问。
以他对谢郬这女人的精准判断,没心没肺的她绝对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谢郬那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微一转:
【狗子也忒敏感了。】
【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顺便送你个好东西。】
高瑨:……
他将谢郬从上到下巡梭几眼,想不出来她来送自己什么东西。
“臣妾就是想陛下了,陛下怎的还不高兴似的?”
谢郬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玄色底金纹兰草图案的荷包,拿出初二女生向初恋男生告白时的扭捏劲儿,将荷包送到高瑨面前。
“人家都说,荷包表心意。臣妾亲手做的荷包,代表着臣妾对陛下的拳拳真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料想陛下也和臣妾一样。”
【妈呀,肉麻死我了。】
【老子这辈子的情话,全都说给狗子听了。】
【然而人狗殊途,狗子估计也就是听听而已,不会入心。】
高瑨指腹在荷包上摩挲两下,不用问也知道,这荷包绝对不可能是她绣的,但只要是她亲手送来的,高瑨觉得就挺好。
心情愉悦,高瑨将荷包收下,拿起龙案上放的锦盒,递到谢郬面前:
“送你的。”
谢郬接过锦盒,将之打开,看见里面那对闪耀的耳珰,惊喜不已。
“陛下昨日选材料,原来真的是为臣妾做耳珰的?”谢郬说。
高瑨不置可否,催促谢郬:“戴给朕看看。”
谢郬最喜欢的首饰就是耳珰,因为小时候她像个野小子般长大,从来没穿过女孩子漂亮的衣裙,等到稍微大了些,有一次瞧见营地里一位姐姐,穿着红袄裙,耳朵上戴着两只晃晃荡荡的耳坠子,可把谢郬羡慕坏了,从那之后,她就觉得耳珰是最好看的。
谢郬将自己耳朵上的耳珰卸下来一只,另一只有点摸不着卸的端口,高瑨让她俯下身,为她将另一只耳珰取下,谢郬将锦盒递过来,说道:
“劳烦陛下替臣妾戴上。”
高瑨乐意之至。
很快,两只耀眼炫目的耳珰便到了谢郬的耳朵上,谢郬没带镜子,自己瞧不见,便问高瑨:
“好看吗?”
高瑨伸手为她捋了捋,回道:“还可以。”
谢郬甜美一笑:“多谢陛下。”
高瑨却问:“就一句谢?”
谢郬还在用手摸索,闻言立刻会意,躬身在高瑨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然后便燕子般轻快飞离,留下高瑨摸着被亲的脸颊默默发烫。
因为中午的一场插曲,高瑨整个下午的精神都空前振奋,手中捏着谢郬送给他的玄色底金纹兰草荷包开了两场内阁会议,听吏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吵了半个时辰都没觉得不耐烦。
傍晚时分,高瑨从内阁会议厅走出,手里仍抓着荷包用指腹摩挲着。
苏别鹤随侍在侧,跟着高瑨走了几步之后,前面的高瑨忽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是有什么忘记了吗?”苏别鹤问。
高瑨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回头看向苏别鹤的腰间,只见他的腰间多了一个玄色底金纹兰草图案的刀带,高瑨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什么呀?”他问苏别鹤。
苏别鹤低头看了看高瑨指的方向,回道:
“回陛下,刀带啊。”
佩刀要挂在腰上,肯定要用到刀带的,苏别鹤不懂陛下为什么会问这个。
高瑨对苏别鹤伸手:“取下来,朕看看。”
“哦,是。”苏别鹤虽然不懂高瑨为什么这么做,但他还是按吩咐做了。
刀带被送到高瑨手中,高瑨将之前后翻转看了几眼,将自己手中的玄色底金纹兰花图案的荷包与苏别鹤的刀带放到一处对比。
除了东西不同,这绣工不能说毫无关系,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高瑨蹙眉问:“这刀带谁给你的?”
苏别鹤回道:“是贵妃娘娘赏赐的。”
高瑨沉默。
苏别鹤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惊觉问题所在,因为他也看出了陛下手里的荷包和他的刀带花色和做工完全相同。
也就是说,陛下的荷包极有可能也是贵妃娘娘送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苏别鹤倒吸一口凉气:亲娘啊,很可能影响仕途!
于是他想着努力补救补救:
“哦,那什么。陛下荷包上的兰草好像比臣刀带上的兰草……多两根叶子……嗯,对,多两根!”
“……”
高瑨冷眼凝视睁眼说瞎话的苏别鹤。
第60章
高瑨以为谢郬送他荷包的同时, 送了刀带给苏别鹤已经很过分了,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前来回禀宫内换防事务。
只见他先单膝跪地给高瑨行礼请安:
“参见陛下。”
高瑨抬了抬手让他起身, 那侍卫起身后走到苏别鹤前回禀时, 高瑨看到了他腰间也有一个比较眼熟的东西,虽然跟苏别鹤的刀带颜色不同, 但款式却差不多,而且肉眼可见是新的。
那侍卫回禀完想要退下时被高瑨拦住, 指着他腰问道:
“腰上是什么?”
侍卫回道:“回陛下, 是刀带。”
“朕知道是刀带!”高瑨怒道:“谁给你的?”
侍卫被皇帝无端端吼了, 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苏别鹤站出来为他解答:
“陛下,他这也是贵妃娘娘赏赐的。”
高瑨无语, 苏别鹤又指了指周围好些侍卫,说道:
“还有他们,他们, 他们,贵妃娘娘全都赏赐了的。”
高瑨身形晃了晃, 扶额捏眉心隐忍问:“她一条一条, 亲自送到你们是手上的?”
苏别鹤赶忙摇头:
“呃, 不全是。臣的这条是娘娘送的, 但赏赐给其他侍卫的是娘娘身边的宫婢送的。”
高瑨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宝贝半天的荷包, 举过头顶想摔在地上, 酝酿了好几回, 终究没舍得,紧紧捏着,气闷闷的走了。
苏别鹤见状, 赶忙跟上,直到高瑨回到明泽宫,苏别鹤依旧跟随,高瑨猛地停下脚步:
“总跟着朕干什么?”
苏别鹤知道高瑨此时心情不好,但确实有事要说:
“陛下,您知道娘娘为何突然赏赐东西给属下们吗?”
高瑨冷道:“女人心海底针,朕如何知晓她的心思!”
就好像昨夜两人亲密无间时,她那一声声的瑨郎柔情蜜意,谁能想到,才一个晚上她扭头就送其他男人东西,还不止一个!
也怪他天真傻单纯,居然还送了她耳珰!
想去要回来啊啊啊!
高瑨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苏别鹤汗颜不已,犹豫要不要告诉怒气值满点的陛下接下来的事情。
高瑨坐回龙案后,见苏别鹤傻站着不说话,不禁拍桌子催促:
“你倒是说呀!”
苏别鹤:……
“是。贵妃娘娘将这刀带赠与臣的时候,问了臣几个问题。”苏别鹤说到这里,高瑨才抬头看他,苏别鹤继续说下去:
“贵妃娘娘问臣昨夜几时歇息;问臣在宫内巡逻时有没有去过延辉宫附近;还问臣宫内巡逻侍卫共有几人,大家成家了没有,辛不辛苦。”
高瑨疑惑:
“她问这些干嘛?”
苏别鹤接着说:
“贵妃娘娘不仅问了臣这些问题,她派去送刀带的两个宫婢也同样问了其他侍卫这些问题。”
高瑨将这几个问题重新捋了一遍,明白苏别鹤的意思。
“她问你几时歇息,是在估算宫内侍卫换防时间;问你有没有去过离宫门最近的延辉宫,是在试探你们巡逻的边界;问护卫有没有都成家,本质是想问你们的巡逻人数。”
高瑨说出的想法与苏别鹤不谋而合。
“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问陛下知不知道娘娘这么做是何意图。”
高瑨沉默,目光落在差点被他丢掉的荷包上,半晌后才长叹一声:
“她想出宫。”
苏别鹤愣了愣,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贵妃娘娘想悄悄避过宫中侍卫溜出宫去?”
后妃入宫之后居然还想溜出去,是要说贵妃娘娘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还是对他们这些宫中守卫的能力太不相信呢。
高瑨无奈。
如果谢郬最终的目的是溜出宫,那就必须事先跟苏别鹤知会,免得他蒙在鼓里帮倒忙。
“此事绝密,不可外传。”高瑨说。
苏别鹤见高瑨神色凝重,赶忙保证:“是。”
但他还是有点怀疑:
“可娘娘真的能溜出去吗?”
宫中禁卫森严,不仅仅是苏别鹤带的队,还有其他禁军巡逻,贵妃娘娘能避开所有?
高瑨没有回答苏别鹤的话,重申一遍:
“此事你只当不知,看她最终想怎么折腾吧。”
苏别鹤不敢多问,恭谨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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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郬凭着在军中混迹多年练出来的先锋探路本领很快便将从苏别鹤那里打听到的内皇城禁卫军的换岗布防时间、人员和界限推算出来。
上回将军夫人生辰,她虽然如愿出宫见到了老谢。
可由于高瑨形影不离的跟着,她都没机会和老谢单独见面说说话,可近来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出宫,谢郬这才决定铤而走险,试试看能不能偷偷溜出去几个时辰。
反正现在不用去高瑨那里抄经,她白天的时间就算空出来了,只要姜嬷嬷配合,谢郬赶在傍晚前回宫就成了。
她把这个计划说给姜嬷嬷听的时候,姜嬷嬷的两只眼睛差点吓得掉出来,根本不听谢郬说后续计划就全盘否定了她的想法。
不过后来在谢郬泪眼婆娑,满口想爹的可怜攻势下,姜嬷嬷于心不忍,才勉强同意让她冒一次险。
她帮谢郬找来了几身合适的宫婢服让谢郬换上,千叮万嘱不可冒进,一旦觉得有危险就要立刻折返。
谢郬再三保证,说她的身手很好,就算被发现也有能力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跑回来。
第二日清晨,高瑨从凝辉宫离开之后,谢郬就起床了。
按照原计划,谢郬用过早膳后,以犯困为由在寝宫中‘休息’,姜嬷嬷在寝宫中‘陪’她。
谢郬换上宫婢服,背着两件外裳,一件是在宫外穿的,一件是回宫后穿的。
她从寝宫的后窗翻出去,顺便送了个飞吻给陪她冒险的姜嬷嬷。
从凝辉宫出发,边走边摸索路线,凭着敏锐的身手和直觉,避开所有巡逻侍卫。
这皇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的守卫对每个出宫的宫婢身份都会严加核查,有画像和身份匹配的档案在。
在他们面前,谢郬是不能光明正大混过去的。
但内城的宫婢所内有座高耸入云的后墙,白日里无人看守,谢郬只要从那里翻出去,就能直达外城。
而外城的守卫则没内城守卫那么火眼晶晶,至少这些人对宫里的脸孔没那么熟悉,只要有出宫令牌,就会放行。
谢郬的计划很顺利,从内城宫婢所的后墙翻出去后,谢郬拿着自己签发的令牌,做了个简单登记,就以凝辉宫采买宫婢小青的身份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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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臣在书房看兵书,忽然门房来敲门:
“将军,有个小孩上门送了封信给您。”
谢远臣让人进来,看着门房手里的信,不解问:“小孩儿送的信?”
门房也知道随便一个小孩儿送封信,他就来打扰将军有点不该,但那小孩奶声奶气的说这里写的是军情,门房开始还不信,把信打开看了几行,果真写的都是一些战场上的情报用语。
尽管不确定这信的真假,但门房抱着‘万一是真的’态度,给谢远臣送来了。
毕竟是军情,若是因为他没有传达而贻误了,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
谢远臣接信的那一刻就明白送信人的意思,明着告诉门房是军情,摆明了就是要门房不敢推辞,一定会送到他手中。
挥手让门房出去,谢远臣拿着那封‘军情’回到书案后,将里面的信抽出看了几眼,果然看出信中端倪。
谢远臣没有耽搁,合上信就火速出门。
门房瞧着自家将军急急匆匆翻身上马的英姿,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看来那封信还真有可能是‘军情’,幸好没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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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谢远臣就来到了信中约的地点——天香楼。
上回天香楼二楼雅间发生打架斗殴,损坏了不少桌椅和墙壁,掌柜的干脆趁着这机会,将楼上的雅间重新装修了一番,比之前还要豪华结实。
谢远臣将马缰丢给小二,直接来到二楼最东边的雅间,敲了两短三长,里面果然传来一声熟悉的:
“进进进。”
谢远臣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凭栏而坐,正喝茶剥瓜子的谢郬。
左右张望一圈,确定这雅间内就她一个人在,谢远臣气不打一处来,从门口的翠竹盆景中掰了一根韧性十足的青竹,撸掉竹叶,不由分说举着往谢郬抽过来,边抽边骂:
“个混账东西,胆子大上天了!竟然私自离宫,你是有几条命?”
谢远臣骂骂咧咧的过去,谢郬见势不妙,赶忙闪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