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年纪小,没你会说话,脾气也大,倒是怪有钱的。可比你像千金小姐多了。”吴大嫂把谢郬当亲妹子看待,有什么话也不藏着掖着。
谢郬跟着笑笑,回了句:“她小姐脾气,有点娇,不过人挺好的。明儿我带她来玩儿。”
“你说她好,她便是好的。嫂子欢迎她。”吴大嫂看着谢郬,见她去了京城两年,脸变白净了,人却没有从前活泼,不禁捏了捏她的脸,说:
“走了两年,不爱笑了。京里规矩大吧。”
吴大嫂以为谢郬是被京城的规矩拘束成这样的,谢郬没解释,连连点头:“可不嘛,吃个饭的规矩都能写两本书。”
这话一说,可把吴大嫂笑坏了,就开始跟谢郬说一些她道听途说大户人家的规矩。
谢郬静静听着,静静喝酒,一直喝到深夜,在吴大嫂家洗了个澡,听不到隔壁自家的喧闹声音后她才敢回去。
回去之后,蹑手蹑脚进自己房间,趴到谢苒帮她换的崭新的床铺上睡去。
大约是睡前喝了酒,或者是还没睡习惯这新床,总之梦东梦西,睡得不踏实。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敲房门,谢郬以为是梦就没理会,翻个身,夹着枕头继续睡,谁知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终于把谢郬给吵醒了。
谢郬不耐烦的吼道:
“谁啊。”
门外传来:“大小姐,我是翠儿。门外有客人找你,是男人,二小姐让过来问你认不认识。”
谢郬睁开眼睛,无奈起身,对外回了句:“知道了。让他进来吧,我洗个脸就出去。”
在边关,有男人上门找谢郬很正常,估计是苏临期、大毛他们吧,谢郬没在意,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洗漱换衣服,冷着张脸去客厅,倒要看看是哪个不上道的孙子,大早上扰人清梦。
第111章
谢郬从房间走出, 没有立刻往客厅去,而是先去了厨房看看早上有什么可吃的。
谢苒花重金聘请了个据说是从京里酒楼回来的厨子,一手京菜做得挺地道, 谢郬看了一圈, 入目都是些什么燕窝粥,鱼翅羹, 好看却都不抗饿的东西,谢郬没什么兴趣。
最后挑了半天, 谢郬就只挑了一个火烧, 里面夹满了肉, 淋上厨子特制的香油, 还算有点滋味,她边走边啃, 来到前院会客厅,看看谁一大早来找她。
在会客厅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没办法, 谢苒把这两进小院当大宅门来打理,人多地方小, 可不就哪儿哪儿都是人了嘛。
谢郬啃了口火烧, 心想:
【妈的, 真成菜市场了。】
【谢苒这是雇了一帮猴儿吗?】
【这一天天的, 上个茅房都能碰见七八个人!】
【得找个机会赶点人出去, 谁受得了啊。】
“让让!”谢郬认命喊了声。
挤在会客厅外面走廊的人听见她声音赶紧往两边让出条供一人行走的路。
谢郬无奈叹息, 从她们中间过去, 进会客厅时,忍不住对她们吩咐一句: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堵在这里。”
外面的婢女婆子齐齐应声, 可就是每几个真的走的。
【得!说也是白说!】
【看来今儿还得躲出去。】
【要不去找胖子喝酒……不行,胖子好像在找媳妇儿,不能跟他走得近。】
【猴子他娘病了,也没空。】
【想来想去,好像就苏临期闲着,等那劳什子兵部的人。】
【可苏临期总想让我跟他去南疆……】
【还是算了吧,去酒馆找老板娘喝酒。】
谢郬暗自叹息,脑子里开始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跨进会客厅的门,谢郬看见两个人背对门口站着,两人穿的都是文士服,其中一个听见谢郬进门的声音便赶忙转过身来,他手持长剑,身板挺直,脸却是陌生。
只见他抱剑对谢郬拱手行礼,谢郬疑惑看着他:
【这人谁啊?没见过。】
【看打扮……不像是边关的。】
“这位先生找我?”谢郬问他。
那持剑文士对谢郬笑了笑,答道:“并非在下,是我家主人找您。”
【主人?】
谢郬更疑惑了,目光转向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人,先前没仔细看,现在近处仔细看了之后谢郬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这人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都来了,你丫还在看墙上的画,装什么文化人?】
“这位仁兄找我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就回。”谢郬再咬一口火烧没好气问。
那持剑文士青年被谢郬不耐烦的语气吓得频频看她,似乎想给谢郬一点提醒,但因为谢郬根本不给他眼神,所以他的提醒眼波直接碰壁,丝毫没有传递过去。
“这副恒道子的春秋图写的还不错,可惜是赝品。”
那人负手而立,仰头品鉴挂在墙上的画作,谢郬正大口大口吃着火烧,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心上猛地一紧:
【这声音……】
【怎么那么像,高瑨?】
谢郬拿着火烧往旁边走了两步,那人虽然仍未转身,但谢郬从侧后方看到了他的下颌骨线条……
只见她那无神的双眼忽然瞪得圆滚滚,脚后跟不自觉的往后倒退,眼角余光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
【我的个乖乖,如来佛祖天老爷。】
【怎么会是这祖宗!】
【溜了溜了。】
谢郬果断转身要跑,可那人尽管没有回头却依然预判了谢郬的动作,在她转身逃跑之前说了句:
“去哪儿啊?”
谢郬只得将已经调转向后的脚尖收了回来,高瑨就此回过头来,他戴着黑纱幞头帽,身穿圆领缺胯袍,腰配蹀躞带,带子上挂着佩剑与荷包,荷包的款式谢郬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还真是他!】
【他,他,他……】
【天要亡我!】
【等等,我现在是谢郬啊,谢郬是不认识他的。】
谢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装作并不认识高瑨的样子问道:
“这位仁兄是找我的?我们……认识?”
高瑨早已洞悉这对父女的路数,都是那种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我找谢郬,你是吗?”高瑨嘴角噙着微笑问。
谢郬眉心一突,强自镇定:“是。我是谢郬,敢问这位仁兄是哪位?”
高瑨不动声色的坐下,并且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客厅的主位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谢郬,对她招了招手,让她上前说话。
谢郬尽管十二分不愿意,但心虚让她毫无底气,上前两步。
高瑨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发现比她扮做平安那时候又瘦了些。
谢郬被他的目光看得不是滋味,总觉得这么安静下去她就要暴露了,竭力寻找新的话题问:
“看两位公子的打扮不像是边关的,不知是何方人士?”
高瑨耐心回答:“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谢郬恍然大悟:“哦哦哦,京城!莫不是我爹让你们来找我的?”说完顿了顿,追加一句:“我爹是谢远臣,二位可认得?”
“嗯。”高瑨点头:“镇国将军谢远臣,我们认得。”
谢郬又说:“我爹在京城怎么样,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高瑨对答如流:“他还在京城,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救命啊,这天儿没法聊了。】
谢郬把心一横,对高瑨问:
“那不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
高瑨但笑不语,对谢郬勾勾手指头,逗狗一般让谢郬凑近些。
谢郬骑虎难下,只得再往前走了一步,可高瑨却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仍不满意,再勾手指让谢郬近一点。
谢郬手里的火烧都要被她捏碎,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翻脸。
破罐子破摔般快速来到高瑨面前,压低声音警告:“公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卖关子了。”
高瑨盯着近在咫尺的脸看了又看,忽然伸手捏了一下谢郬的嘴角,吓得谢郬如弹簧一般往后接连后退好几步,捂着自己的脸冲高瑨叫嚣:
“你干什么?”
【对!】
【恶人先告状也好,倒打一耙也罢。】
【总之,声音比他大就对了!】
【反正我现在是谢郬,跟高瑨毛钱关系都没有!】
高瑨挑眉冷笑,将拇指和食指抬起,一块碎芝麻饼屑被他捏在两指间。
“你脸上沾了脏东西,我替你拿开而已。”高瑨毫无愧色,自然而然的说。
会客厅外已经围满了探头探脑的人,拦都拦不住,纷纷压低了声音在外面猜测谢郬和这位一早上门的客人的关系。
她们自以为声音很低,但谢郬仍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谢郬倍感无力的时候,又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出现了:
“都围在外面干什么?像什么样子?”
谢苒的声音响起的一瞬,谢郬的耳膜像是被炸了一下,火速走到门边,想要阻止谢苒露面。
然而饶是她已经尽力赶过去,还是晚了一步,谢苒就那么堂而皇之,大咧咧的出现在高瑨面前。
“姐姐,我听下人说,一大早有个男人找你,是谁啊?这也太没规矩了。”
外面有男人找谢郬,下人第一时间就通知谢苒知晓,谢苒虽觉得不妥,但她觉得来的定是谢郬在边关的朋友,就算给谢郬面子了,叫下人把人请到会客厅。
她在房间梳洗好后才赶过来看个究竟,还想着要怎么委婉的告诉她这个自小在边关长大,没学过礼数的庶姐,好人家的正经姑娘,是不会有男人一大清早找上门的。
谢郬简直想哭,尽量用身子挡在谢苒面前,连连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说完,谢郬便要将谢苒推离门边。
可还没等谢郬把人赶走,高瑨就已经自主走到门边,他的目光在谢郬和谢苒的脸上转了两圈,像是在对比着什么,谢郬满头黑线,谢苒一头雾水,三个人六双眼睛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了好一阵。
【世纪尴尬的会面……也就如此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谢郬欲哭无泪的想。
谢苒是三个人里最坦荡的,只听她对谢郬问:
“姐姐,这位公子是谁啊?”
谢苒没见过高瑨,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初想要强娶她的那个暴君呢。
可谢郬又不能跟她明说,而她现在出现在高瑨面前,谢郬也没法让高瑨装作没看到。
正百转愁肠之际,高瑨开口回道:
“在下姓高,单名一个瑨字。这位小姐看着与谢郬颇为相似,可是她的姐妹?”
谢苒糊里糊涂的,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个姓高名瑨的男人是谁,闻言直接点头回道:
“是,公子好眼力,我叫谢苒,是她的妹妹。”谢苒浑然不觉哪里有问题,甚至还有点想要对眼前的两人进行一番说教,她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只听她说:
“这位公子清晨到访着实让我惊讶,这对我姐姐的名声也不是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瑨再次感慨,孩子的性格果然跟谁带大的有很深远的关系。
谢郬被谢远臣带大的,就随了谢远臣的奸猾;谢铎和谢苒在京里长大,就相对老实。
“高公子?”
谢苒发现自己说完那些话以后,这位高公子没什么反应,便唤他提醒。
高瑨勾唇一笑,负手走到谢郬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在谢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搂住了谢郬的肩膀,对仍站在门槛外的谢苒说道:
“多谢谢苒姑娘提醒。不过我与令姐的关系嘛……”高瑨故意卖着关子,扭头看向谢郬,笑吟吟的说:
“自然是能够清晨来找她的关系了。”
第112章
谢郬被他这一记洞悉一切的眼神吓得头皮发麻, 全身汗毛像炸开了一般。
【卧槽,这货知道了?】
【啊啊啊啊——】
【他怎么会知道!】
【谢远臣呢?老谢在京城干什么吃的?】
心里慌如老狗,表面还要保持镇定, 面无表情将高瑨圈住她肩膀的手拂开:
“公子请自重。我……并不认识你。”
【对对对。】
【就是这样, 打死不认!】
【有些事情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事后随便说什么都不占理!】
高瑨对谢郬的反应并不吃惊, 在没日没夜赶来边关的路上,早已将谢郬会说或者有可能会说的话一一预料到。
“郬儿好狠的心。与在下花前月下对酒当歌的时候, 叫在下瑨郎, 如今酒醒人散, 见了面却连相认都不愿, 真真是一把刀扎进在下的心里,啧啧啧, 无情啊。”
高瑨极尽‘受害者’的姿态,致力于把谢郬打入负心娘的行列。
谢郬怎么也想不到,几天不见, 好好一个人说变狗就变狗……哦对不起,他以前就是狗, 后来人模人样的看多了, 才觉得他像个人, 现在……呵呵, 对不起, 还是狗。
门外八卦的人群, 就像是为了今天这场热闹特聘过来的观众, 在听到高瑨的‘控诉’后,纷纷对谢郬表示指责。
连谢苒都忍不住信了,对谢郬问:
“姐姐, 到底怎么回事?他是谁啊?”
【闭嘴吧!蠢妞!】
【都是因为你这个蠢妞,现在情况才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