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笑答:“随便你住哪儿我都能找到, 你自便好了。”
谢郬:……
【我住茅房去!】
【有本事你也去!】
谢郬心中愤然想着,高瑨忽然失笑,盯着谢郬看了一会儿后说:
“你若去住茅房, 我自然也会去的!我不嫌你。”
谢郬不禁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愣住了,高瑨刚才说了……茅房?
她好像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没说出口吧。
那他怎会无端端提起茅房?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谢郬莫名想起高瑨的这句话。
抬头刚要问他,高瑨却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走了。晚上找你。”
“哎……”
谢郬想唤他,他策马扬鞭,领着其他人走了,谢郬看着那些马匹身后扬起的灰尘,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不会的,那货肯定是随便说说,怎么可能有人能听见别人心里的话呢?那不成妖怪了。
高瑨那货本就聪明,他定是随口诈了一句,没想到歪打正着。
对,正是如此。
这么捋了一下后,谢郬总算能松一口气。
等看不到那些马之后,她才转身准备回房补个觉,谁知忽然对上谢苒的一张冷脸。
谢郬扬眉不解,问:“怎么了?”
谢苒轻咬唇瓣,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对谢郬说:
“你随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不等谢郬反应,谢苒就兀自进院,往她的房间走去。
谢郬知道她肯定是要问高瑨的事情,其实高瑨一进门就已经对她自报了家门,是她自己没想起来皇帝的名讳,这才有后来被骗的感觉,小姑娘家想的多,略微开导一下应该就能好。
这么想着,谢郬随她入房。
“把门关上,过来说话。”
谢苒挺直背脊,端着身形,一副当家主母要向人问话的架势,气势十足的吩咐谢郬。
谢郬觉得谢苒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或许不能叫改变,要叫露出本性。
她看得出来,这些天谢苒对自己很是迁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把谢郬当做今后要相处,要依靠的人,她有愿意想跟谢郬磨合的一份心。
这份心的基础源于——谢苒觉得自己今后再也回不去京城,不得不与谢郬相依为命。
但刚才她得知了高瑨的身份,发现高瑨对于谢家替换女儿入宫之事并不介意。
谢苒立刻就想到,既然皇帝都不介意了,那她又为何要在这条件艰苦的边关躲躲藏藏呢?
这大概就是谢苒忽然对谢郬暴露原本性格的真实原因吧。
谢郬耐着性子,关门上前,兀自在她为自己打造的西窗棋台旁坐下,随手拿起一把玉石棋子在手心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
“想说什么呀?”
谢苒正在气头上,原以为谢郬进门后会好生与她解释一番,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生气,那流里流气的模样让谢苒越看越讨厌。
“你说我想说什么?谢郬,我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对待,有什么好用的,好吃的,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我倾心倾力的对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谢苒得知自己今后不必留在边关与谢郬相依为命,将军府嫡小姐的气势便摆出来了。
谢郬抬眼看了看她,暗叹一个人的变脸速度能有多快。
把弄手中棋子,谢郬说:
“我对你挺好的呀。没打你没骂你,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还想怎么样?”
谢郬冷下声音的时候,周身自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也许是她真的杀过人的缘故,谢苒想起她那能劈石裂桌的本事,不禁有些退缩。
但她清楚谢郬是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母亲虽然让她来了边关,但告诉过她,会暗中派人保护,如果谢郬胆敢欺负她的话,母亲的人会第一时间去信京中。
当然了,就算没有母亲的人在,谢郬也不会动她,谢苒自问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贸贸然喊谢郬进房说话。
“我问你,你为何要瞒我陛下的身份?是存心想看我笑话,看我出丑是不是?”谢苒气愤质问。
先前她在饭桌上发懵的窘态,她会一辈子都记得,从来没有那么丢人过。
谢郬耐着性子辩解:
“他见你第一面就报了姓名,是你自己没察觉的。”
谢苒语塞片刻后,又说:“我没察觉,你就不能提醒一下吗?”
谢郬将手中的玉石棋子抛入棋盒:
“当着那么多人怎么说?我当众说了,你就不会惊讶,不会懵吗?你怎么知道他走了以后我不会与你说呢?谢苒,你该知道这世上没谁有义务对你好的,你若为这个兴师问罪,那便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这些,谢郬便要走,刚走到门边,谢苒忽然阴阳怪气说了句:
“这两年顶替我在宫里做贵妃很舒服吧?你该感谢我,若非我给你机会,凭你的身份连遇见他都没有资格。”
谢郬放下拉开门扉的手,忽而转身,她面色阴沉,看得谢苒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沿,色厉内荏道:
“你想干什么?我,我说错了吗?谢郬,你若敢对我动手,我母亲定不会饶你。”
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姑娘,谢郬忽然不愿意跟她争辩了,轻叹一声:
“我不动你。”
说完,便不再多言,打开房门就出去了。
谢郬想:她对谢苒说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自己。
这世上没谁有义务对你好。
身份对谢郬而言不重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不重要,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靠短时间的迁就与磨合就能抹平的。
而谢苒看着谢郬果断转身的背影,情绪复杂极了,她以为谢郬会跟她大肆争吵一番,以为谢郬会跟她解释,以为谢郬多少会哄她几句……
可她什么都不说,就那么走了。
她凭什么?
一个低贱的妾室所生的庶女,没有母族背景,她凭什么能不把谢苒放在眼里?她凭什么可以这般洒脱?
谢苒越想越生气,可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谢郬之外,身边竟无半个亲人可以倾诉,而唯一和她点关系的谢郬对她又是这种态度。
她仗的是谁的势?
是皇帝吗?
谢苒趴在床上哭了好久,眼睛哭得通红,猛然起身,对外大喊一声:
“来人,收拾东西,我要回京!”
既然皇帝知道谢家易女之事,那谢苒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她要回京!现在、立刻、马上!
这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又处处风沙的地方她一天、一个时辰都待不下去了!
第116章
谢苒说要回京, 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她从房间拿了些贴身细软,就从家门出去直接跳上马车让回京,谢郬被这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弄得很无奈, 怕她出事只能一路骑马跟在后面, 想等她再往边镇的方向跑一阵,发泄过后再把她劝回去。
谢郬不是不让谢苒回京城, 只是就算要回,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她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姑娘, 若是放任她独自回京, 在路上遇到什么事的话, 谢郬会自责,也没法跟老谢交代。
不过谢郬跟了一路之后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蔡氏虽然同意让谢苒来边关, 但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女儿孤身上路,暗地里安排了不少人跟随保护。
谢苒的马车离家三里地外,就忽然涌出几十人的护卫队追随而去。
护卫队的两个领队, 一个叫蔡喜,一个叫王铮, 谢郬认出他们。
蔡喜是蔡郡王府的护院, 他是郡王府的家生子, 父亲是郡王府的二管家, 时常跟随老郡王身侧出入;王铮是将军府的, 谢郬对他更熟悉, 年轻时在老谢帐下当过兵, 后来战场上被流剑射中了肺部,落下咳喘的病,不适合待在军中, 老谢便让他到将军府去当了护院。
这两个人很明显就是蔡氏选来到边关保护谢苒的。
王铮看见跟在马车后面的谢郬,上前勒马行礼,蔡喜也对谢郬点头致礼后,便继续追赶谢苒的马车。
王铮问谢郬:
“大小姐,二小姐要去哪里?”
谢郬直言:“她要回京。”
王铮惊讶:“可二小姐不是已经……”
谢郬打断他,解释道:“这说来话长,她现在就算回去应该也无妨的。只是她负起出走,什么都没带,我担心她出事才跟着的。”
王铮和谢郬说了几句话,蔡喜便回转过来找王铮。
“二小姐说她要回京,若不让她回的话,她就当场撞死……怎么办?”蔡喜语气十分无奈。
王铮看向谢郬,谢郬问:
“你们有多少人?能安全送她回京吗?”
王铮回道:“将军府这边出了二十六人,郡王府那边好像也有十几个人,护送二小姐回京不成问题,但……真的能回吗?”
谢郬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斟酌道:“如今形势变了,她回去若是低调些应该不会有事,但若真的回了,你们先在城外找个庄子住下,回城问过将军和夫人再决定回不回府吧。”
其实,谢郬也觉得谢苒并不适合待在边关,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就算在边关雇在多的下人,也不可能有京城小姐的生活质量。
之前是没办法,她把谢苒的名字在京城给作没了,不得不到边关来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但是自从高瑨出现,无形间便替谢苒把这个困局给破了。
高瑨既然知道了谢家易女替嫁之事,并不打算追究,那谢苒就没有必须留在边关生活的理由了。
谢郬又问王铮他们:
“你们的盘缠够吗?”
“够的。夫人给了我们不少兑票,从京城到边关沿路的票号都能兑换现银。”王铮说。
“其实临走前将军夫人与我们说过,二小姐有些任性,到了边关若是住不惯,很可能会吵着要回京,知女莫若母,还真给将军夫人猜中了。”蔡喜如是说。
听了他们的话,谢郬总算放心了。
不管蔡氏这个人怎么样,但她对子女确实非常好,有她替谢苒着想兜底,谢苒想怎么任性都可以。
“既然将军夫人都料到了,那你们便随她回去吧。”谢郬说。
王铮和蔡喜拱手领命,派人回边关收拾东西和叫上留守的人,他们先跟上谢苒保护着,反正谢苒的马车走不快,走走停停,其他人很快就能追上来。
谢郬站在黄沙漫天的路口,看着马队消失之后才调转马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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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苒说走就走,她雇在小院里的人都没来得及打发。
谢郬回去以后,把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钱,等份分给了这些还没做满一个月的仆婢,在这些人的抱怨声中把院门关上。
院子里狼藉一片,谢郬突然有点后悔让那些人走,应该让她们把院子收拾干净再给钱赶人的。
认命的拿起笤帚收拾,中午随便在厨房找了只馒头啃了,一直忙到日头偏西,才把这段时间以来,承载了太多人的小院子给收拾干净,将没用的东西尽数归拢到一处。
忙完已经是傍晚时分。
谢郬给自己拿了壶酒,坐在回廊台阶上,夕阳佐酒,得闲片刻。
高瑨以兵部使者的身份在军营待了半天,与武威军斥候营的人制定好潜入北辽的计划,推辞了军中给他办的接风宴,让周放一个人顶上,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回了谢郬这里。
谁知回来一看,发现早上还门庭若市的小院子忽然变了个样,那些鸭子般吵闹的下人全都不见了,院子里只有那个坐卧在台阶上,喝酒没个正行的谢郬。
“哟,这才半日就变了模样,我还以为走错了人家呢。”
刚缓过口气的谢郬看见高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到一边不想搭理他。
高瑨也不介意,笑吟吟在她身边坐下,夺过谢郬正在喝的酒壶,兀自喝了一口,不同于宫酒的绵绵香远,边关的酒又烈又冲。
“这酒我喜欢。”高瑨接连品尝了好几口后做出评价。
谢郬以为他说的正经话,正要跟他聊聊各地的酒文化,没想到他接下来一句:
“像你似的,烈酒入喉,鲜辣烫心,甚美。”
谢郬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怄得倒吸一口气:
【大意了。】
【我怎么会觉得从这货嘴里能说出正经话?】
高瑨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般,指天举誓:
“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谢郬抬起胳膊撩开衣袖给他看了一下自己的鸡皮疙瘩,让他收敛一点,别太肉麻。
高瑨浑不在意,抓住谢郬的胳膊就往怀里拉,谢郬挣脱之后特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来边关不是有其他事吗?”谢郬问他。
意思是,你有事就去忙,别来烦她。
高瑨说:“是有事,不过来找你绝对不是顺便。”
谢郬不置可否:“随便你怎么说。”
“是真的。你别听苏临期那个不安好心的小子挑拨,我即便不办事,也必然是要来找你的。”高瑨说着,往谢郬的方向靠了靠。
他靠过来,谢郬只能往旁边继续挪:
“找我做什么?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高瑨冷哼:“怎的没关系?两年的夫妻白做了?”
谢郬应对如流:“全天下都知道,跟你做夫妻的是谢苒。”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高瑨冷脸控诉。
谢郬满头问号:“我?龌龊心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对你能有什么龌龊心思?”
高瑨直指:“你想始乱终弃,你想不负责任,你想睡完我就走。你这种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