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日——退戈
时间:2021-05-19 09:53:50

  “这真是可怕。回忆起那些事的时候,比我得知他们去世的消息还要难过。”
  “现在我也是个母亲,或许会成为比他们更糟糕的人。灼灼以后在面对我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说,‘你带给我的痛苦,比快乐更多?’。我不希望她对我那么失望。”
  方灼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来来回回读了许多遍。哪怕是微末的,她读出了叶曜灵对她的重视。
  “这的确是我的错。我在方逸明的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以为他是爱我的,却发现他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的爱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我并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我对他的爱慕或许也不是那么真实。那些期望是给我自己的,当打碎所有不真实的虚幻后,我不得不承认,方逸明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像火柴一样点燃过我的生命,但燃烧过后只留下满地的灰烬。所以当他选择另外一条路的时候,我只是失望多过于伤心。”
  方灼看到这里,心说,方逸明果然不是一个好男人。
  “我因为害怕未来而选择过逃避,因为害怕责任而选择过懦弱,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过冷漠,我多么失败啊,但灼灼千万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叶曜灵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连写字都变得用力了。
  方灼透过背面的凸痕,能感受到她当初一笔一划写下去的坚决。
  “我要离婚了。”
  “我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灼灼以后跟方逸明生活在一起。祈求得不到的疼爱是会很痛苦的,我希望她能成长成一个坚强的人,哪怕冷酷也不要像我一样卑微。
  “我希望她不要想念我,也希望能亲自教导她,把所有不爱她的人都留在昨天,昨天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她不必惋惜自己的昨日。”
  “我就是她的昨日。我爱她,但是我不能陪伴她多久了。”
  再后面是她留给叶云程的一些话。大多是愧疚,对于自己突然的离开,以及未能及时了解的叶云程的孤独和无助。
  方灼又往回重头翻了一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而后将笔记本合起,放在膝盖上,用额头抵着。
  她身后是严烈的体温,灼热滚烫,连带着手中的笔记都跟着了火一样,让她心底从火星开始慢慢燎原,烧起了让她血液沸腾的烈火,那道火焰又将她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烧成了灰烬。
  ――我爱她。
  方灼默默回味着这句话。
  为叶曜灵的人生感到心酸,又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那点喜悦。
  她留在自己的昨天,所以昨天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方灼动了动肩膀,此时无比地想听严烈开口说话,然而轻声叫了他两次,身后的人都没什么反应。
  他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方灼身上,头往后仰着,枕着她的肩膀,沉沉呼吸。
  方灼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才发现他是睡着了,脖子被他的头发弄得有点痒。
  她将人叫醒,问道:“你这么困吗?”
  严烈还强撑地辩解:“我没有啊。”
  方灼说:“你都睡着了。”
  严烈有些迷惘。他不失眠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保持这么诡异的姿势睡觉?
  他惺忪着眼,又看了眼方灼,见她此刻精神奕奕,能量过剩,不像之前蔫头耷脑的,便道:“我回去睡觉了。”
  方灼动作快于大脑,顺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严烈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借用了下书里的句子,很是哲学地说:“把你不喜欢人留在昨天吧。”
  严烈还困呢,没听明白她的问题,下意识地说:“不趁热扬了吗?”
  方灼:“……?”
  严烈摸摸后脑:“没什么。你说这个干什么?”
  方灼却从桌子上爬下来,敛眉认真思索一阵,抬头扫了他一眼。
  谁不说有点道理呢?
 
 
第21章 一颗小太阳(“请你吃没吃过的零食。”...)
  方灼白天几乎睡了一天了,此时全然没有困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睡那么久。大概是长久紧绷的神经,在某一刻得以松动,于是过度的疲惫和压力开始释放,叫她陷在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醒来后世界重新变得崭新明净。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于是把窗户关紧,打开大灯,拿出包里的英语书背诵单词。
  第二天早上,方灼将笔记本拿去给叶云程。
  她敲了敲开着的门,将东西递过去,问:“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叶云程略微失神在封面上看了会儿,然后将它收进怀里,说:“不用了,我自己看吧。”
  他把本子放到书桌正中间,顺势坐了下来,却没有翻开,而是十分平和地透过窗户注视着窗外的绿林。
  “其实她早就释怀了。那次回来她表现得特别平静,虽然看着有点憔悴,但精准状态很积极。我以为她会留下来,拉着她去她自己的房间,想告诉她,其实我们一直在等她,一直是一家人。结果她跟我说,她快要不行了。”
  叶云程笑了笑:“其实释怀不了的是我自己,我总觉得她不是原谅我,她只是不想计较了。离开的时候她哭得歇斯底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人生暮年。她跟我在一起,总是没有好消息。”
  “是吗?”方灼站在他身后,淡淡道,“遇见你之后我都是好消息。她大概是把好运传给我了吧。”
  叶云程回头,笑道:“那太好啦。”
  方灼要出去的时候,他又说:“我也是。”
  ・
  假期过得很快。除却前几天大扫除并修整了小院,之后几天他们都在平平无奇地刷题。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方灼背起包,说要出去一趟。
  她拿了一小袋的土鸡蛋,还有十几斤的橙子。这些都是本地农产品,村里人内部买比外卖便宜一点。
  叶云程见她大袋小袋地拎在手上,不解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方灼说:“我去A市卖卖看。”
  叶云程哭笑不得道:“你要去试水?怎么可能卖得掉!不能随便摆摊的。”
  方灼说:“不一定的。”叶云程见她坚持要去,就当是体验人生了,没拦她,给她准备了一壶水。
  严烈也说要去,顺道回家整理一下东西,明天直接回学校。
  他很好奇方灼要去哪里摆摊,跟她一起坐车回了市区,又跟她一道下车行走。
  方灼大概很珍惜他这个不收钱的短工,见他愿意帮忙提重物,默许他跟在了自己身边,下车的时候还殷勤地给他辟出了道路,让他走在自己前面。
  然而这个不善良的人过河拆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到自己要找的地方,让他把东西放下,那点小小的殷勤就没有了。
  严烈以为凭方灼的个性,做生意前肯定会先考察市场、选择合适的地点,起码会先确认这地方究竟能不能合法摆摊。
  结果她下车后一路直奔这里,似乎是早就选定了地点――一个人流量不算高,视野也不十分开阔,可以说不大合适的位置。
  离他家倒是挺近。
  说是摆摊,方灼只是将东西一左一右地放在那里,然后坐在路边,拿出书看了起来。
  严烈不明所以,蹲在她的身后。
  方灼转过头,很无情地说:“你不要站在我边上。”
  严烈问:“为什么?”
  方灼皱眉:“你这样会影响我做事。”
  严烈后退了一步,受伤道:“你嫌弃我啊?”
  “没有哪个贫困学生出门做生意的时候,身边会带一个小弟的。”方灼的良知复活了过来,“要不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等我这边完事了,我请你……”
  她本来想说请严烈喝奶茶的,又想奶茶实在是太贵了,十几二十块的,简直是血汗钱。脑子转了一圈,机灵道:“请你吃没吃过的零食。”
  严烈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心境变化的全过程,面带微笑道:“……我谢谢你。”
  方灼谦虚:“不用客气。”
  “那我回家一趟,你东西卖完了……卖没卖完都别走,走了我找不到你。”严烈不放心地说,“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别打架啊。城管来了你也别承认你是在摆摊。”
  方灼应了。严烈就背着自己的包回家,草草将东西收拾了下,又骑着车赶回来。到地方发现方灼还在,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张小木凳,身边的东西倒是一点都没少。
  这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严烈没觉得意外,在对面选了家蛋糕店,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玩手机,一边准备迎接方灼的零食。
  方灼像是在等什么人。如果她是在守株待兔的话,那严烈就是写寓言故事的人。
  新的故事名字他都想好了,叫灼烈的陷阱,或者,更贴切的,灼灼的负面示范。
  灼灼的生意的确一直没有开张,就像她对学习英语的热情一样只能一路看跌。在她反反复复都搞不懂相关语法,准备将严烈叫回来作辅导时,一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位中年女士手上挎着个红色的包,脚下是一双矮跟的黑色皮鞋,跟上次见面相比,剪了一个新的发型。
  她路过方灼身边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这个坐在路边看书的奇怪女生身上多看了一眼,随后停下脚步,惊讶问道:“诶,小姑娘,你是那个,老方的女儿对吗?”
  方灼抬起脸,冲她点了点头。
  “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啊,还记得我吧?”
  妇人对她印象很深,觉得她成绩好、长得漂亮,人又孝顺。还拿来当别人家的孩子举过范例。多关心了一句:“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又冷又潮的。放假不去跟别的同学玩?”
  方灼说:“卖点东西。”
  “卖什么呀?”女士侧蹲下身,用手拉开塑料袋的口子,好笑道,“卖鸡蛋?”
  “土鸡蛋,一个三块钱。”方灼说,“橙子一斤四块钱。”
  妇人笑了出来:“老方真是,怎么让你出来干这种事?”
  她仔细看了眼,“咦”了一声,又说:“这个头看起来还真是土鸡蛋?你哪里来的?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在群里打听,说想找地方给儿子买土鸡蛋,你弟弟不是要去参加什么竞赛了吗?”
  方灼神情犹豫,含糊了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跟他住在一起。”
  妇人抬起眼,在她脸上过了一遍,表情有点讶异,但并不明显。
  方灼没去看她的脸,指着袋子强调说:“真的是土鸡蛋,从我舅舅家里拿来的。你要吗?”
  妇人随手挑拣着,又问:“你舅舅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
  “他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
  “腿脚不方便。”方灼说,“住得也远,他在乡下。”
  妇人若有所思道:“哦,这样啊。”
  她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百块钱,快速塞进方灼手里,说:“东西我都买了,你赶紧回去吧。街边怎么能看书呢?”
  方灼将其中一张还给她:“找不开。”
  妇人已经提着袋子起身,两只手都是满的,没有去接,爽快道:“不用找了,一点小钱。我看你东西都挺好的。拿了钱早点回家,当心街边风大。”
  方灼还想再说,她直接风风火火地走了。
  严烈从蛋糕店出来,跑到马路对面,望着女人的背影,还不敢置信道:“真卖掉了?多少钱?”
  方灼慢条斯理地把教材收进书包,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平淡道:“两百。”
  “好厉害啊,你跟她说了什么?”严烈瞥了眼时间,“不过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我都已经在蛋糕店吃过点心了。”
  方灼背包的动作一顿,很认真地说:“这个不能报销。”
  严烈:“我没有要让你报销!”
  方灼把小板凳还给附近的小店,回来道:“我先去找个厕所。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带你去吃东西。”
  两人都没想说,为什么要在一起行动。就像严烈没想过,自己明明都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还要再跑出来一趟。
  感觉那是件很正常的事。
  他等方灼走开,跑回马路对面,点了两杯奶茶。
  号码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店员在制作的时候,两个长发的女生朝严烈走了过来。
  她们应该是附近大学的新生,有些害羞,又很纯真,大着胆子搭讪:“小哥哥,等人吗?”
  严烈点头。
  女生拿出手机:“可以加个微信号码吗?”
  严烈礼貌笑道:“不大方便。”
  “怎么不方便?”
  “等的人不高兴。”
  “你女朋友?”
  严烈保持着微笑,没有回答,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你真的有女朋友,怎么会在这边干坐半天啊?不用陪女朋友去逛街?”边上的女生插嘴道,“我之前就看见你了。加个微信而已嘛,你成年了吧?”
  “高三的学生,不能早恋。”严烈头也不抬道,“而且我不加别的女生的微信。”
  ・
  方灼从隔壁大楼借完厕所出来,发现严烈不见了。四处搜寻了下,才发现他和两个女生在对面。
  隔着一条马路,依靠她5.0的视力,能看见三人在谈笑风生。
  她朝那边走去,没注意脚下的路面,也没看见迎面而来的小狗。等身前突然响起一声犬吠,吓了一跳,脚步往边上撤去,又意外被那年久失修而外翘起的土砖绊了一下,猛地摔倒。
  摔倒的地方有一层台阶,她尽量用手挡了一下,闭上眼睛,耳边听见有人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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