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快就来了。
上一次搬家是从合租公寓搬回老家,行李比较多,房屋里的家电也得拆卸,工程量比较大,所以请了专业的搬家公司。但这一次,贝丽平留下了不少东西,基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所以乔帆打算自己搬运。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请个谁来帮帮忙比较好。
正当她在内心决定人选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微信头像跃然手机之上。
那是一个洋溢着快乐的狗头。
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乔帆曾经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比喻——“他们跟海底捞员工有得一拼”。
她续费的会员还在使用期限内,因此happydog还是动不动为她整理相亲资讯,甚至跃跃欲试主动想为她的感情生活出谋划策,并且不止一次直言不讳询问她和孟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乔帆很烦,真的很烦,但是,眼下,她突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乔帆发誓自己没打算刁难打工人,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了那条微信:“Hello?贵公司有没有帮客户搬家的服务?”
刚嘟囔着“怎么可能有啊”放下手机,就收到对方闪电般的回复:“乐意效劳!”
于是,当真正搬家那一天,一辆外壳印刷着巨大狗头的房车就这么直接开到了楼下。
因为有些小学也提前放了暑假,楼下有不少小孩在玩,看到这样卡通的配色和图案,纷纷以为是冰淇淋车或者儿童节目过来拍外景,兴高采烈围在周围。谁知道上面下来几名彪形大汉,一个个的还都穿了印着快乐狗的广告衫,画面诡异至极。
这群happydog的员工有点像美少女战士。非要追究逻辑,突如其来穿着水手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战斗是挺奇怪的,但干起活来又确实挺靠谱,没几下就搬完了。
一路上,他们还发挥相亲老本行,主动打探她和孟修最近发展如何,硬生生被乔帆用无懈可击的话术躲过去了。
布置结束之后,乔帆拍了照片,先私聊发给身为房东的贝丽平看,然后才发朋友圈。忙了一整天,连晚饭都错过了,她想起附近有家便利店,于是想着去买点啤酒和泡面回家吃,妆也没补,就这么下了楼。
隔天幼儿园还有面向老师的集中培训,去过便利店,她买还多买了照烧的烤串,心情很不错。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亮得几乎看不清月亮。
乔帆往前走,赵直敏是突如其来从半道上杀出来的。
她几乎以为是哪里来的犯罪分子。
然而进入视野的,却是一张有些面熟的女性的脸。
乔帆一开始没认出她来。
赵直敏站在小径中间,不让道,也不往前走,就这么站着,脸上的表情是笑容,但笑得有点奇怪,让人想起叫做安娜贝尔的洋娃娃。她说:“你搬进去了吗?”
这个提问来得没头没尾,乔帆和她当然没熟到能闲聊,但她却真真切切就这么开门见山地问了。这种有点我行我素的突兀风格让乔帆没来由觉得有点熟,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子都没得出结果,仓皇间先回答了:“呃,对。”
赵直敏露出舞台剧演员才会有的夸张笑容,抱起手臂,摆出和乔帆好像认识十几年的架势,很亲热地说:“挺好啊。晚上就吃这个?”
可能被她的气质所感染,乔帆这时候又放松了一点点:“啊,嗯。”
最后,赵直敏倒是没做什么更过火的事。乔帆作势想通过,她也就让开了,只是全程都看着乔帆。
回到家之后,她在今天才拆卸组装好的电竞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又百思不得其解地上了床,直到半夜才幡然醒悟,在洗手间被搭讪询问笔和洗发露的记忆宛如惊雷在脑海闪现。
第二天早晨,她挂着黑眼圈去上班,结果在孟修房门外放着一份好麦道便当的包装袋。
当然,因为孟修那一天并没有回来,所以中午散会回家时,乔帆亲眼见证了保洁阿姨把它收走的全经过。
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乔帆原本也是准备和孟修就这件事好好谈谈的,没想到孟修之后一连串时间都没回家。她也懒得在微信上找他。
反倒是秦殊,在那之后,他们竟然聊了几次。
在乔帆心中,人家大老板应该爱好是打高尔夫球、网球之类的,但人家硬生生跟她聊起了最近流行的狗血韩国电视剧。乔帆虽然不能说狂热,但也不至于没话说。反倒是秦殊,非常令她意外。他真的看过那部电视剧,而且还对收视率、剧情和投放广告之间的关联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有沟通,自然感情也有升温。
答应去秦殊家做客是一个周末,乔帆错误地认为就算是企业家,应该休息日也会稍微好一点,但等她被接到人家院子里的时候,稍微听人家秘书侃了一下日程,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无知。
不过,时间安排严谨到分钟的人也有好处,那就是准时。
秦殊带的保镖太多了,以至于乔帆用视线逡巡了一大圈才确定他儿子没来。这也是乔帆事先提到过的,因为对孩子来说,老师和家长来往是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事情。
秦殊没有刻意带乔帆参观他家,但乔帆还是注意到了很多媲美博物馆的收藏,尤其是头顶那盏灯,颇有一番国家级会议召开场地的风格。饭菜是专门请来的徽菜厨师做的,吃饭中途,乔帆盯着那金属材质的餐具,实在是食欲大减。
吃过饭后,他们又去了院子里散步。
刚刚坐车进来的时候,乔帆已经大概知道他家院子很大了,但没想到能这么大。
乔帆觉得她要是是个网红主播,在这里大概可以开个两三天直播。而且秦殊还很坦荡地承认说:“确实有主播这么做过。那时候我们觉得新媒体运营很新鲜,所以请了一位带货主播来卖房。”
他们往回走,乔帆拿出手机打算拍个照留念,就在这时,一只猫忽然翻过围墙,恰好进入她的镜头。
她眼前一亮,连忙抓拍。
手机屏幕上呈现出的定格是一只小猫站在墙顶端,乔帆一时高兴,下意识用手遮住光,回过身给秦殊看。
秦殊评论说“很好看”。
往回走的过程中,乔帆继续仰起头看风景。实在很难想象,城市里这片寸土寸金的地区里竟然还有花园。正主动提起幼儿园开学之后预备举行的亲子户外活动,忽然间,秦殊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无礼可能冒犯到了您,在这里,其实我想向您道歉。”
工作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乔帆也不是每次受到冤屈都记在心里,这才有点难为情,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秦殊忽然坦白:“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感到很失落,和孩子的母亲又为育儿的事发生了争执。我不否认自己厚颜无耻 ,但我还是希望您知道,我并非任何时候都像之前那样软弱无耻。那次才是特例。非常、非常地抱歉。”
被人猝不及防如此诚恳地低头道歉,而且对象的社会地位还不低,乔帆有些难为情。
“我没……”她说,“放在心上的。”
而他也领情:“那就好。”
吃过饭以后,有司机专门送乔帆回去。副驾驶座上还有秘书帮忙拿礼物。乔帆很难为情,但那些礼物又刚好掌握在心意和值钱的边界线上,推拒也不太合适。
路途中,乔帆认真道了谢。
秘书却说:“乔小姐客气了。您是我们董事长的贵人,我们本来就该多上心才是。”
乔帆还是头一次听到新闻以外现实生活中的人说“董事长”这三个字,胆战心惊之余又有点困惑,索性发问:“‘贵人’?”
“是呀,”年轻、漂亮又聪慧的秘书笑道,“秦总对猫过敏,向来看到院子里出现就要生气。但今天您在场,他就什么都没说。”
一开始,乔帆是不相信的。
她偷偷摸摸在供应饮料的车里搜索“秦殊”“猫过敏”的关键词,结果还没出结果,面前人精似的秘书就开口了:“我可没有骗您喔。”
这话是真的。秦殊怕猫不是秘密。其实她不用搜也知道,因为他儿子也有特殊备注。
这算不算对她有好感?
内心被种下怀疑的种子,乔帆实在很想抄起一把柴刀,噼里啪啦直接把种子长成的树苗给砍了,放到加工厂去做成一次性筷子。
她回到家,洗了把脸,在网络上搜了搜,和封梦彤聊了会儿微信。万幸的是,很快,这件事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狗血电视剧实在是太好看了。
乔帆搬家后买了一个小型投影仪,看视频时投放到上面,幸福得五体投地。
她这种直女实在很难为情感问题困扰太久。
门是在观影中途响起来的。
乔帆当时看得入迷,没去应门,却听到外面开始输入密码。才第二次,门就打开了。乔帆的确不擅长设置这种东西,但能轻而易举猜对的,多少还是得对她有所了解。
这是她时隔数周头一次见到作为邻居的孟修。
医院能提供住宿和洗漱,所以他并没有那么不修边幅,只是看起来有些累,拎着包进来,言简意赅说:“太久没回家了,忘了交水费。借你这里冲个凉。”
电视剧驶向剧情高潮的乔帆根本无暇理他,随口就说:“去就是了,别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边走出来边穿上衣,视线也停留在投影上,大概在好奇什么让她如此着迷。她瞥他一眼,结果扫到他漂亮的腹肌和滚落的水珠,尽管它们很快都被T恤掩盖。
孟修走了过来,顺手从桌上翻出一盒优格,撕开后坐下。
本来宽敞的沙发忽然变得狭窄,成年男子的身材尺寸让人有些招架不住。乔帆觉察到了危机感,却莫名萌生一种退却等于示弱的心态,她没动弹,也就放任了孟修靠近。
她也洗了澡,两个人都穿得宽松又随性。
他仰头喝完优格,又移动重心,越过她的身体去拿了抽纸。孟修并不去健身房,却始终保持着定期训练的习惯。短袖袖口溢出的手臂,单薄又精致的相貌,工作后懒散得恰如其分的神情,乔帆戒备地盘起了腿。
为了投影,房间原本就要保持昏暗。
她不知道他在观察她。
孟修问起电视剧的剧情,姿态坦诚,语气舒缓:“这个人是和那个人在偷情吗?”
乔帆慢吞吞地抚摸着四肢,借此来缓解戒备。然而,倏忽之间,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头脑。她猛地站了起来。
她满脸凝重地说道:“啊,完了,不行。”
他也随之看向她。
“我表姐约了我明天去海滨浴场,要穿泳装。”乔帆说,“我要去脱一下毛。”
第23章 25 不良威风不减当年。
乔帆在洗手间跟蜡纸纠缠, 孟修继续把那集电视剧看完。再回去时神清气爽,她用大肠发圈随便把头发盘起来,坐下后问:“怎么样?剧情发展到什么地方了?”
孟修拿着遥控器分别说明:“这个人原来是这个人的亲生父亲, 但这个人为了报复那个人, 所以假装成另一个人了。”
在一连串极其容易混淆的称呼中, 乔帆精准无误地理解了电视剧的发展桥段,并予以评论:“这也太离谱了。”
“就是很离谱啊。”孟修抱着手臂,一副观看很投入的架势。
电视剧里的女二号抽了女三号一耳光,女三号又抽了女一号一耳光,女一号直接把男一号推进了化粪池。
孟修和乔帆都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 还是乔帆哆哆嗦嗦伸出手拍打孟修,让他把投影仪给关了。
灯也亮起来了,室内的两个人坐着不动。有人的手机在响,孟修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乔帆突然想起什么, 问他说:“那个什么,是不是有个给你送饭的女人经常在楼下?”
“嗯?”孟修收起手机, 回过头来, 不疾不徐地说, “她找你了吗?”
“对……而且她好像之前在医院也和我说过一次话。”乔帆流露出不怎么高兴的表情。不论是谁, 被陌生人突如其来盘问,都很难称作为愉快的经历。更何况她还想起了更多内容, “啊, 她那时候还跟我说捡了一支笔,我心里想着应该是哪个医生的……不会就是你的吧?”
孟修不置可否,只是说:“我会让她别打扰你的。不好意思。”
他起身,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
乔帆难以置信地问:“你平时还能跟她说话吗?”
“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
看着孟修理所当然的回应,乔帆感到越发奇怪了:“不不不,这不太正常吧?”
“什么意思?”
她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朋友查岗吗?”孟修还有闲心开玩笑,或许因为缺觉,连音调都比往常压得更低,“我没有她的号码,只是她经常打过来。”
“真的假的?”她尴尬地龇牙。
“还会发短信。”他很大方,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乔帆阅读起来。
手机屏幕的短信界面上,对方一直一个劲单方面发来消息。
说实话,过激的内容没有想象中多,但从头到尾完全是越界。
赵直敏喜欢问孟修吃了饭没有,有没有睡好觉,工作忙不忙。
虽然和她根本没关系。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让人无法忽略的,还是就算孟修一次都没回过,她还是能自说自话,仿佛他们是一对感情颇深的朋友或情侣。
看到某一则信息时,乔帆忍不住反转手机,用放假期间贴了水晶甲片的指尖敲打着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条的内容是:“我现在就去找你,期待见面。”孟修在拆第二盒优格:“就是她会挂号来面诊。”
“什么?”乔帆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她还到医院来……哦,也对,这样就百分之百肯定能见到你了,假如是我我也会……”
“哈哈。”孟修竟然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