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三天三夜,虽然一个是在读大学的小妹,一个是出道的老油条,但两人也是在那其间熟络起来,称得上患难姐妹了。媒体不曾报道雪灾被困人员,沈之宴的工作室封锁消息,金嘉也不曾往外透露过。
沈之宴正看着手中的信笺菜谱,淡淡的墨香,一道道菜品名字,她在北城影视城也拍过了许多年的戏,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家店。
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嘉嘉给她讲了好一通,她便等着尝尝,这家被嘉嘉夸上天的店子究竟有多好吃。
嘉嘉说今晚吃的是时令菜,听说有野菜,现在沈之宴看着信笺菜单上的“枸杞头”,心里不禁念了一句,枸杞头,是她知道的那个枸杞头吗?
还有那“煿金煮玉”又是个什么东西?
古法菜,也不知道这古法是如何做的?
稍过了半晌儿,沈之宴就见那过于年轻的老板娘端着一份盘子上桌。
精致的砂锅,三样小菜与米饭,这一个餐盘上就是一份套餐了。
菜一上桌,瞬间夺走了沈之宴的目光。
只是她目光集中的位置不是主菜腌笃鲜,反倒是在几碟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菜上。
清炒枸杞头!
这道菜,沈之宴好多年不见了。
起码在外这么多年,沈之宴几乎是没在什么酒店餐厅见过这道菜,没想到今天好巧不巧的居然有!
枸杞头,也就是枸杞芽,沈之宴一时之间回想起年少的日子。
她上一次吃这道菜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十六岁?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沈之宴自幼便生的好看,只是初潮来的比同龄人晚一些,脾气又大肝火盛,生理期不准是常事,愁坏了她妈。
当时正好有一位乡下的亲戚过来借住几日,带来了不少土特产,还有一大袋子的枸杞头,说这玩意炒着吃对小姑娘最好,能起到调理作用,算是食补。
沈之宴她妈半信半疑的,结果一查,还真有这道菜,《红楼》中宝姑娘和探春点过的,油盐炒枸杞芽。
枸杞头做起来没什么繁杂的,洗净了加油盐大火快炒出锅即可,吃的也是这食材的本味。
沈之宴记得,她妈炒出来的枸杞头也是像这般,装在瓷白的盘子里是碧绿碧绿的,没有什么其他的配菜,只这枸杞头一样。
沈之宴直接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枸杞头脆嫩脆嫩的,大火旺炒,吃起来一点都不老。
枸杞头的味道是有一点点的微苦的,野菜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这个味道,但在微苦之中更多的是枸杞头特有的清香,吃则难忘。
金嘉看着宴姐直接拿起筷子开吃,也连忙跟着夹了一口尝尝味道。
沈之宴感受着嘴里的清香,一时有些怀念起来。
第一次吃那亲戚拿过来枸杞头的时候,她也没想着什么,就当时吃个新鲜了。
她妈连做了好几天,吃的十五岁的沈之宴看见枸杞头就想跑。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枸杞头真有作用,当月的月经便正常了,下个月的也是。她妈半信半疑地把这功劳归根给了枸杞头,要不是那个时候枸杞头已经过了季节,绝对会让乡下亲戚收一些继续做着吃。
后来高中那几年,每年到了三月份枸杞头长出来的时候,她妈要么等亲戚送过来,要么带着她去采枸杞头。
“嘉嘉,你以前吃过枸杞头吗?”沈之宴突然开口问着。
金嘉愣了一下,嘴里的枸杞头已经咽下去,连忙回答,“没吃过,我这还是第一回 吃,以前就煮点粥泡茶水的时候放枸杞,这枸杞头是枸杞的叶子吗?”
只听沈之宴轻轻笑了一声:“是枸杞的嫩芽,春天长出来的,今天我们吃的这个是枸杞头里边的头,枸杞根部边上长出来的嫩芽,如果没有被摘下来,以后会长成枝叶。我上学的时候,到了开春我妈就拉着我到处找枸杞头摘。”
“自从上大学离家之后,我也好些年没吃了。以前摘的时候要特意穿一套破旧衣服和手套,我还弄个棉口罩戴在脸上,哈着腰采枸杞头,枸杞的枝上有尖刺,摘的时候容易伤脸伤手。”
沈之宴在脑子里想了想当初去采枸杞头的样子,居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采一回得从早到晚,跟老妈累的不行,采完了灰扑扑的走出来,是下山或者从公园哪的钻出来,那出租车都不爱拉客,先身上脏!
采完枸杞头之后回家自己赶紧就洗澡,老妈却是着急把枸杞头处理了,当晚就炒出来一盘子枸杞头,还逼迫自己都得吃光了,不然就是辜负她这么累了。
沈之宴的思绪飘摇而过,总觉得那时候不过是几年前,总觉得自己离开家也没几年,可日子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了这么久,这么远。
收拢了自己的思绪,沈之宴对着那张信笺菜谱看起了其他的菜。
别的也就罢了,腌笃鲜和香椿豆腐她起码都认识也是吃过的,这煿金煮玉究竟是个什么?
第70章 腌笃鲜
济颠和尚在《笋疏》中有言:“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说的就是煿金煮玉。
这“煿金煮玉”并不是一道菜,而是两道,“煿金”为一道,“煮玉为一道”。
至于为何把这两道菜放在一起,就是因为“煿金煮玉”的原材料了,竹笋!
正值三月,眼下是春笋下来的好时节。
沈之宴面前的小盘子里,正是金金黄黄还冒着些热乎气的“煿金”!
至于煿金这个名字的由来就跟做法与颜色有关,“煿”字的意思是煎炒烘烤,而“金”是对其颜色的描述。
洛樱将时下最为鲜嫩的竹笋切成片,加以调料和面,之后入油锅炸制而成,不需要什么格外的蘸料,就是一道“煿金”了。
沈之宴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这煿金的最外层裹着一层并不厚实的面衣,一口咬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
面衣没有炸的过火,火候精准得很,油炸过的笋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口咀嚼之间,竹笋又香又脆。
因为没有蘸料,而油炸的竹笋是提前调味的缘故,面衣的香与竹笋的鲜嫩混合在一起,微微咸的口感恰到好处。
小小的一道“煿金”,干香而不失鲜嫩清爽,好吃!
在小碟子“煿金”一旁的则是小碗的“煮玉”,白粥与鲜嫩竹笋参差之间,宛如白玉。
比起“煿金”,煮玉的料理手法就更为简单一些,竹笋切成方片与白米煮粥,就是一道“煮玉”。
如金似玉,这般华贵的菜名实际上不过是两道再简单不过的山野时蔬。
金嘉手里拿起了这一碗看起来似乎和白粥没有什么区别的“煮玉”。
时令的春笋不需要过多的处理,切片入锅,和大米混在一起是如玉的雪白。
用勺子舀上一小口,大米还是那个大米,煮成了粥瞬间变换了一番姿态。
笋片白米粥不浓不稀,光泽明亮,带着笋片一起入口,瞬间在舌尖上化开,米香之中混着一份独特的清鲜,那是来自山野的笋香。
清而鲜,淡而雅,温润到胃。
明明是两道再简单不过的小粥小菜,可吃的两人莫名的舒服,养胃。
一道请炒枸杞头,一道煿金煮玉,清鲜之味让人仿佛漫步山野。
“宴姐,我还是第一回 这么吃笋。”
金嘉笑着说话。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人,从小到大要么吃的学校食堂,要么吃着家里的饭菜。
而对于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吃过的南方蔬菜,自家一向都是没有试验过的。
像是什么马蹄,竹笋,芋头,折耳根等等,这都是金嘉上了大学之后,跟着室友朋友们一起出门下馆子才吃过的。
对,还有山药。
山药是当初在学校食堂吃旋转小火锅才吃到的,竹笋好像也是吃旋转小火锅才第一次尝试的。
只不过金嘉到现在都很喜欢吃山药,但依旧吃不惯竹笋。
像眼前洛樱这样简单的油炸和煮粥的吃法,就更是第一次吃到了。
那请炒枸杞头是大火旺炒,这笋子又经了油炸与煮粥。
另一道香椿芽拌豆腐,则是格外清淡的凉菜。
香椿芽沏过后腌制,放凉后切成碎末,混些香油直接和那大豆腐拌起来。
夹上一筷子头,香椿芽淋在豆腐上入口,香椿特有的清幽与豆香混合,沁人心脾,久久不忘。
两人连吃了这几道小菜,总算是把目光投到今天的主菜上。
腌笃鲜!
以菜系而论,腌笃鲜归属于江南,徽菜,本帮菜,杭帮菜,都有它的身影。
冬日严寒,春寒料峭,来上一锅热气腾腾的腌笃鲜是最好不过的了。
为何要春日与冬日?
自然是因为这腌笃鲜中的主材——笋子。
冬日有冬笋,春日有春笋,都是腌笃鲜必不可少的主食材。
腌笃鲜各地随着风俗习惯的不同,时人的做法也有着些许的不同。各家关于腌笃鲜的做法上也能吵出三天三夜来。
有的地方会以咸鸡或者风鹅加上猪肚来做,别有一番滋味。
有的用咸肉,有的用火腿,有的加排骨,还要人为了好看再加上几道的莴笋。
所谓“腌笃鲜”,这菜名乍一看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腌制了什么“笃鲜”的食材?
实则非也非也,“腌”指的是咸肉,“鲜”指的是新鲜的肉与竹笋,“笃”之一字,在江南话中是小火慢炖的含义。
小火慢炖,恰似锅中咕嘟咕嘟的声音。
古人李渔盛赞笋为“蔬食第一品”,笋最为雅,肉最为俗。
但他说“肉之肥者能甘,甘味入笋,则不见其甘而但觉其鲜之至也”,那俗气无比的猪肉,却与最为清雅的笋子乃是天生一对,完美搭配。
肥猪肉与笋,乃是天生的绝配。
就像是眼前的这一道腌笃鲜,五花肉与滚刀块的笋子交相辉映,汤色清透怡人,大俗大雅!
沈之宴把砂锅中的腌笃鲜盛出单独的一个小碗来。
一碗鲜汤入口,味蕾仿佛被瞬间唤醒。
金嘉用筷子尖轻挑笋尖,在汤色中沉浮的春笋瞬间露出了面孔来。
那春笋尖玉白一般,细细巧巧的,一口咬下去,又脆有嫩,带着咸肉与鲜肉析出来的汤汁,小笋尖沾染上了一丝的肉味,更带有一味鲜甜。
金嘉原本并不喜欢吃笋,可这一筷子笋尖入肚,忍不住又夹一条。
这笋尖似乎格外的好吃!
她吃的笋尖,但碗里还有一些竹笋根。
如今不少人吃腌笃鲜,亦或者做的时候都会直接把偏老的根部扔掉,但洛樱没有这种习惯。
春笋的笋根,才是这道腌笃鲜汤鲜的关键,如果说春笋尖吃的清甜柔嫩,人人皆爱,那春笋的根则是化作一汤的鲜,没了这笋根,汤就不鲜了。
又是一根笋尖下肚,金嘉紧接着筷子便夹起来一块红白相间的鲜肉来。
那五花肉颤颤巍巍的,笃得酥酥的,合口吃下去,早已洗去了一身的油腻,吃起来润而滑。
这鲜肉不是炖得烂烂的,而是带着些嚼劲儿,吃起来不费力,肉香沾着笋香,真是香极了。
还有那褪去了一身盐味的腌肉,切成小块是晶莹剔透的。
这是于立春之前腌成的五花腌肉,历经了冬日的风雪,在这一锅的浓汤里将一身的咸鲜释放。
再吃上一口包含着肉香与清香豆香的豆腐结,三鲜齐聚,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抿一口浓汤在舌尖上徘徊,宛如耳畔边细细的低语,温柔缱绻。
盐化过后的咸肉在时光中悄然发酵,在这大好春日里,于一锅浓汤中滚出鲜香。
历经冬日风雪蛰伏,才听了那一声春雷乍响,鲜嫩的春笋迫不及待地释放自我的清香。
笃出的这一锅“腌笃鲜”,没有任何人工的调料,连盐都未加半分。
清透鲜亮,满口生香,这是来自时节与风味绝佳的造就。
沈之宴小口而快速地喝着汤,时不时塞进嘴里一块肉。
原本新电影的一部分取景地她还在犹豫,究竟是在北城拍摄,还是去另一处取景,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想到枯燥的剧组生活她就有些惫懒了。
现在,沈之宴忽的提起了些兴致,要是能经常来这里吃饭喝汤,在剧组的日子似乎也没有多难捱。
今晚上的时令套餐,清炒枸杞头,煿金煮玉,香椿芽拌豆腐,还有这一道吃则难忘的腌笃鲜,这些符合时令的地道风物,无论是沈之宴,还是金嘉,这一餐都比往日更加难忘。
金嘉往自己的信封里塞入了今日这第五张信笺菜谱,询问着洛樱:“洛樱,我集齐十张以后指定菜品可以选今晚的腌笃鲜吗?”
“能倒是能,只不过味道会有些不一样,今天腌笃鲜的咸肉,是立春前剩的最后一块了,下次点的话许是会用火腿了。”
金嘉闻言点了点头,火腿呀,那也不错,以洛樱的手艺向来也不会差,她原本还没想好集齐十张信笺点什么菜,今日这一道腌笃鲜已经完全俘获了她的味蕾。
沈之宴已经听闻了这信笺菜单的作用,收集十张可以指定点菜的话……她瞬间想到了什么。
嘉嘉带她来的时候说这家做的是宫廷古法菜,今日沈之宴自己吃了也是味道绝佳,那清炒枸杞头与香椿拌豆腐是不是古法菜她不知,但那个名字绕口的“煿金煮玉”还有腌笃鲜应当是了。
而嘉嘉给自己看的信笺菜单上也是有着不少古风菜名,沈之宴思绪流转,试探地开了口。
“老板娘,敢问您知不知一道叫做‘玉露霜’的点心?”
第71章 糟馒头
“滴滴,滴滴。”
手机闹钟在陶然的耳边响个不停,她闭着眼睛摸索。
虽然每天都定了大早上的闹钟,但几乎都是顺手划过,一觉睡到自然醒。
陶然的思绪蒙蒙的,困死了,睁不开眼睛啊,手里总算是在床边摸到了手机。
手指刚要习惯性地将闹钟关闭,陶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将在耳边炒的震耳欲聋的手机拿到眼前,今天是要去小店打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