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情听到那个“家”字,面上的动容瞬间消失。
她虚影一闪,落到圣树里边,之后圣树幻化成一只翅膀半透明金线作纹的蝴蝶虫。
她抱着白茧,道:“蝶情,是你唤醒了我?”
蝶情“嗯”了一声,望着多年不见的妹妹,眼底尽是喜悦,“爹娘很想你,他们让我带你回去。”
桑情冷淡地开口:“我将我本源留了一半给他俩,算是报答他俩的养育之恩。莫非,现在他俩连我另一半本源都要打主意?”
“行,那便取走吧。”桑情开口子,“当初若不是他俩,我也活不下来,苟活了这么多年,我感激他们。”
“没谁要你的本源。”蝶情开口,“你误会爹娘了。”
桑情偏头,后退一步,道:“我没误会,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误会?”
蝶情道:“当年爹娘收养你,确实是为了你的本源。那个时候,天地巨变,能量大幅度减少,而我幼时孱弱,爹娘担心我养不活,才会养着你,当做养分。”
“但是,爹娘养了你几年,就真的将你当做女儿,没有再存那个心思了,他们是真的关心你,也是担心你。”
“亲情是无法作假的,难道那么多年的关爱,你都感受不到吗?”
桑情道:“哥,你没有那个心思我信,但爹娘,我不信。”
“我当年兴冲冲的去找爹娘,亲耳听到爹娘与我说,养我这么大,白养了。当初是为了我的能源,结果用不上,白白浪费了族内那些能量。”
“族内天地能量用一点少一点,我什么用都没有,干吃白能源。”
“不可能。”蝶情道,“你不知道,你离开族地后,爹娘有多担心。他们撵了我出来寻你,担心你在外受欺负,还嘱托我一定要将你带回来。”
“既然你说爹娘这么关心我,那我留给他俩的半边能源呢?”桑情问。
“爹娘说,等你回去,就还给你。”蝶情开口,“要是爹娘不关心你,大可不必将这事告诉我,但是他们告诉我,还说你误会了,面上焦急做不了假,妹妹,跟我回家吧。”
桑情咬唇,望着蝶情,眼含些许希冀,“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蝶情肯定道。
“如果是为了你的本源,我大可不必花这么大代价唤醒你,只要将你本源从你原身取走就行了,你说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在沉睡,对外边完全没有感应。”蝶情伸手,摸摸桑情的头。
桑情犹豫,将怀里的茧抱得更紧,像是这样,就能汲取勇气一般。
“好,我和你回去。”桑情应道。
她早在千年前就决定去死,现在若是信错了灵,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也没差。
这般一想,她望向蝶情,露出个笑,“哥。”
“诶。”蝶情揉揉桑情的头,面上尽是喜意。
桑情抱着白茧,与蝶情温情几分钟,开始留意现在的情形。
她道:“哥,你是怎么唤醒我的?不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
她当初抱着必死之心沉睡的,轻易无法唤醒她,现在她醒了,她真担心蝶情为了唤醒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做什么事。”蝶情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没有见血,只是取了那些残疾虫的几缕命气。”
桑情依旧凝眉,道:“你不该这样的,你直接取走我半边能源,在生死之间,我会清醒。等我清醒后,你再将能量还给我的,不是更好?”
蝶情道:“这样对你损害很大。别想太多,没什么大事。”
桑情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她只能接受。
她望向卿八和大小雪,道:“她们是?”
“不是什么重要的虫。”蝶情开口。
小雪望向卿八,道:“卿助,先祖母既然醒了过来,我和大雪,该回祖地了。”
小雪心满意足。
或许虫都是自私的,在没杀虫的基础上,取那些虫命气唤醒先祖母,她居然能接受。
大雪对卿八跟着点头,两虫往祖地方向走。
桑情望向大小雪,抱着白茧走进,温柔地开口:“你俩是我的后代吗?”
大小雪惊讶地扭头,望着桑情激动不已。
大小雪磕巴道:“先,先祖母!”
桑情莞尔一笑,摸摸这对姐妹的头,道:“你俩身上有我的味道。”
“是,是,我俩是吃您桑叶长大的。”小雪应道,并将头凑到桑情爪下,让她摸得更舒服。
“养得不错。”桑情望着肥肥胖胖的两姐妹,眉眼弯弯,“锦官城现在怎么样?还在吗?”
大小雪对视一眼,斩钉截铁道:“在。”
桑情望向周围,道:“锦官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小雪抿唇没答。
桑情问:“出什么事了?”
大小雪不答。
蝶情道:“还能出什么事,他们依仗你掌一城,现在你要走了,锦官城该归帝国所有了。”
桑情凝眉:“锦官城是我和老潭建的,不容许旁虫插手。”
“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势力接替是正常之事。当年那么强悍不可一世的灵虫灵植,现在不也消散于世间?”蝶情不愿桑情管这些蚕族,和桑情又没血缘关系,还是一群拖后腿的,有什么好管的,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卿八开口,“若是您愿意,锦官城可以一直都保持自治。”
柔情望向卿八,道:“你是?”
“我是锦官城城主助理卿八。”卿八自我介绍一番,之后道:“您可以接受锦官城蚕族供奉,也可以与锦官城蚕族签订平等契约,让锦官城蚕族不可替代。”
卿八快速将目前锦官城困境、外边困境以及解决方法说完,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当然,愿不愿意,还是看您。”
蝶情狠狠地剜了卿八一眼,对桑情道:“妹妹,接受供奉吧。”
那平等契约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不平等?
桑情道:“好。”
大小雪双目一亮,她俩不用回祖地等死了?
大雪望着卿八,道:“卿助,你真好!”
小雪道:“那我现在去准备贡品?”
“行。”桑情开口。
大小雪去准备贡品,蝶情与桑情叙说各自的经历,卿八站在一旁,暗自戒备。
根据她的经验,后八日不该这么安定与平静,和美得仿若大团圆。
“来啦来啦。”
大小雪取出石桌,上边摆着肉干、能量石、织锦、水果鲜花,之后两虫跪在石桌前,开始虔诚祈祷。
卿八以精神力在空中缔结供奉契约,并将契约送到桑情那边,道:“您用灵识接受。”
桑情点头,唤出灵识,探向契约。
一道暗能量从桑情识海内侧泄露一缕,被卿八精神力敏锐捕捉到,福灵心至间,在桑情神识落到契约上时,卿八散去契约。
“你不是桑情!”
第142章 花重锦官城(16)
卿八这话刚落, 场上大小雪、蝶情全都望向她,眼底尽是不解,似是不明白卿八为何说出这番话。
桑情面上露出讶异之色, 歪头问:“你这孩子,在说什么顽笑话?”
她望向蝶情, 与蝶情柔和一笑,又望向大小雪, 含笑道:“我和你们预想中的形象, 是不是不太一样?”
关于先祖母的记载并不少,一代祖爱重桑情, 留下不少与桑情的资料, 根据这些资料,大小雪能够勾勒出一只温柔、活泼、善良又有原则的雌虫,她温柔而强大, 慈爱而不溺爱,似山似水是云间的风, 是世上最美好的化物。
她醒来后的举止,完美符合大小雪对先祖的幻想。
她俩摇摇头,道:“没有,一模一样。”
桑情微微一笑, 抬眸望向卿八, 朝她调皮地眨眨眼, 道:“那便是卿助,对我有误解?”
卿八冷眼望着桑情, 道:“没有误解,你不是桑情。”
大小雪与卿八相处数天,对卿八有所了解, 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两天虽然不太信,但心底天平在不断摇摆,没有完全倒向卿八,完全是心底对先祖母的敬重导致。
于是,她俩闭嘴没有说话,只默默观望。
蝶情与桑情从小一起长大,对桑情自认不是了如指掌,但也坚信自己能够凭着头发丝认出自己妹妹。
他道:“我没发现不对,她就是我妹妹。卿八,你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卿八望着桑情继续开口:“你的神魂,业孽滔天,多少清气,压都压制不住,也不知你吞噬了多少神魂,才能苟活在世。”
她又望向蝶情,道:“傻子,他吞食你妹妹神魂,拥有你妹妹的记忆,假扮你妹妹蒙骗你,轻而易举。”
蝶情:“!”
“不可能!”蝶情大声喊道。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行走时间千年,牺牲自己色相寻找各种养魂宝物,便是为了唤醒自己妹妹,带她回家。
若是相信卿八的话,那他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全都是为他虫做嫁衣裳?而且,他要带自己妹妹回家,和他父母解开心结,若他妹妹早已不在,他父母的心结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解开?他妹妹,岂不是抱着心结死去?
这结果,想想就让他无法接受!
他再次大声喊道:“我不相信,卿八,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卿八开口,“ta应是早死之虫,是不该存于世间之虫。”
若之前契约成立,‘桑情’便能以桑情身份,继续存活世间;也不,只要有虫承认她是桑情,她便获得桑情身份,得天地承认。
蝶情望着‘桑情’,神情隐隐有些崩毁,他近乎哀求地开口:“桑情,告诉我,你是谁?”
桑情歪头,有些伤心地问:“哥哥,你宁愿相信一只外虫,也不愿相信我吗?”
她垂眸,遮住伤心的双眼,道:“哥哥,你用心感受一下,是我,还是其他灵植,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只有心不会骗你,你的感情不会骗你。”
见桑情这般镇定自若,蝶情隐隐崩溃的心又重新稳住,他道:“对,我该相信我的直觉。我不会认错,你从小开始,便是由我养大,若不是彼时我还小,我才是你的父亲,我是最熟悉你的灵。”
桑情望着蝶情,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她动情地喊道:“哥!”
“诶,”蝶情望向桑情,露出个笑,道,“我相信你,你就是我——”
“妹妹”二字还没说出口,卿八先打算道:“蝶情阁下,话要谨慎说出口,一旦你承认她的身份,你为你妹妹报仇的时机,将彻底没了,ta会和你妹妹神魂彻底融为一体,你妹妹,将彻底消失于世上,连神魂散入天地的机会都不会有。”
蝶情本能闭嘴,哪怕他内心再怎么渴望眼前‘桑情’是真的桑情,可是卿八说的后果太过严重,蝶情不敢赌那万分之一。
他用前爪捂住头,痛苦地开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一方面担忧对面真的桑情,自己的迟疑会伤害到她,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卿八说的是真的,自己又会助纣为虐。
他心底盛满茫然,竟寻不到方向。
他望向桑情,眼前桑情不像是他的妹妹,而是一个黑洞,会将灵所有理智吞噬,让其无法思考。
他又猛地低头,大口喘气,喉咙里莫名塞住棉花,那声“妹妹”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桑情朝蝶情温婉一笑,道,“没关系的哥,我是你妹妹,不是旁虫说两句,我就真的是假的。”
她又望向卿八,道:“卿助,我不知道你和我有什么仇怨,要这般针对我,我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卿八取出传国玉玺,正欲开口说话,桑情身侧忽而生出数十条犹如索命绳索一般的黑色藤蔓,在空中告诉旋转着、分裂着,犹如密不透风的网,将卿八网入其中。
而那犹如重茧的网上,根根倒刺有半米长,狠狠扎心中间的卿八,若被网补实,卿八会瞬间被藤蔓上的倒刺刺成蜂窝。
卿八收起传国玉玺,身形似云似烟般在于网中散开又聚,无数残影与刀光填充网内空间,细细烟灰犹如散落的光束从天而下,仿若从层层云中挣扎着挣开一隙的阳光。
眼前之景,不像是两方对战,更像是一名画家泼墨摸染。
待云散雾收,残影道道散去,卿八立于空中,而她周围的网忽而一瞬间分离崩析,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哗啦啦地往下掉。
卿八再次取出传国玉玺,道:“金口玉言,定!”
一道碧翠的流光从传国玉玺上射出,精准地落到桑情身上,桑情维持着抱着白茧攻击的姿势,脚侧的藤蔓只剩下老树根根部,看起来又狰狞又危险。
“你干什么卿八?”蝶情怒道,藤蔓想也不想地朝卿八攻过来。
卿八身形一闪,避过蝶情攻击,然而蝶情仿若失去理智般,一个劲急攻卿八。
他之前被犹豫、无能为力等负面情绪充斥心底,碍于卿八不敢做出决定,他恨自己的谨慎,但更恨将他推到这个局面的卿八,此时见卿八攻击桑情,所有负面情绪像是找着了宣泄出口,尽数朝卿八而去。
他或许知道卿八所言为真,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对,但情绪上来时,真的什么理智全无,脑中只剩下攻击一事。
卿八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蝶情,没有开口唤醒他,而是双手持着大刀,照蝶情当头劈下。
大刀刀刃破竹而下,刀气顺着藤蔓攀爬而上,像是无序的长针一般,将藤蔓内部尽数摧毁,而长刀携万钧之力,劈向蝶情头顶,仿若要将他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