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常明月在里面生死不知,简素没什么心情去多问温泽宴的事,看了一眼裴胤。
裴胤在收到了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是一件事,这常明月中刀也有他自己的罪过。
裴胤就像是常明月想的那样,对耗费巨资养着不喜的贵妃,心中觉得别扭。
而且,在裴胤来看,常明月横在自己和简素之间,他险些宠幸常明月,一想到这事他心中别扭。
在听闻长青侯夫人与常明月交好后,裴胤特地让梁公公去暗示了乔宜贞。
最好是劝一劝常明月离开宫里,大概有这个缘故,乔宜贞才把今日里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才会在戏园门口着了道。
想到了这里,裴胤叹了一口气说道:“京都衙门也不可能日日防贼,只要抓获了贼人就好,这事也与侯夫人无关,是歹人要刺侯夫人,怎与侯夫人有干系?常贵妃也说是她想要护着侯夫人,侯夫人不必愧疚,朕已经让张御医给她看诊,张御医是做过随军的军医,会治这种外伤,想来贵妃会安然无恙。对了,带入到宫中的道人是什么状况?”
乔宜贞依然神色憔悴,叩首说道:“先前臣妇在戏园子外见过这位道长,他言明臣妇之子有劫难,臣妇并不理会,只说不在他那里算命,今日里贵妃娘娘倒地后,这位道人也倒在地上,臣妇觉得应当是有干系的,所以让人捆着带入到宫中。”
裴胤说道:“既然如此,请刑部尚书带着人来撬开他的嘴。”
内侍躬身退出宫殿,去请刑部尚书入宫。
简素看了一眼乔宜贞,开口说道:“我怪担忧贵妃的,侯夫人和我一起入内看看吧。”
裴胤点头同意了,等到简素和乔宜贞入内后,正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是御医取出了匕首,匕首和瓷盘相碰发出了声响。
御医看着伤口摇头,敷了药后,用桑皮线缝合了之后,转身出了幔帐绕过了屏风。
“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匕首上有毒,这毒本应当是让人浑身血液如同燃烧一样,一直疼到生命枯竭,但因为贵妃娘娘身有毒,两种毒性相克,让贵妃娘娘感受不到苦楚,但是这两种药都对寿数有碍,两种毒·药都无药可解,只怕贵妃娘娘性命不足五个时辰。”
乔宜贞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只有五个时辰了?或许时间比五个时辰更短?
她想到了在马车上常明月的话,心乱如麻。
简素让人扶住了她。
简素对着太医说道:“如果要是没有今天的毒,常贵妃原本的毒是什么作用?”
御医看了一眼乔宜贞。
乔宜贞想要留在这里陪着常明月,却只能够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容臣妇回避。”
“侯夫人陪着常贵妃吧,我和张御医出去说。”简素对张御医问道:“贵妃现在睡着?”
“是。”张御医说道,“约莫一刻钟后会醒。”
“常贵妃醒来之后不会疼?”
张御医肯定地说道:“原本贵妃娘娘身上药性也要发了,最多是在过年之前便会饱受蚀骨之痛,现在两种药性相冲,确实导致了奇妙的现象,会让贵妃娘娘感受不到疼痛,微臣是先给贵妃娘娘用了麻沸散,若是早看了创口处的伤,都不用麻沸散,贵妃娘娘也感受不到疼痛。”
简素看着乔宜贞素白着唇,轻声说道:“你在这里陪陪她,我让人同长青侯府说一声,让你家侯爷和孩子们别担心。”
说完之后,简素让人推自己出去,再请了裴胤一起。
“怎么了?”
简素说道:“彩棠和彩荷的事情你不愿意深究,所以也就不知道常贵妃一直中了毒,之前给常贵妃请平安脉的也不是医术精湛的张御医,只怕其他太医都没有把脉出来。”
张御医跪下言明是太医署的疏忽。
简素说道:“我想着这毒肯定很是要紧,所以特地请来了你。”
“张御医,起来吧,你说说看贵妃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是。”张御医说道,“这药是从昙花散改来的,原本的昙花散是燃烧女子的寿数,让女子的容貌维持极盛的模样,但是女子的寿命有碍,女子的一生宛若是昙花一样绽放,所以叫做昙花散。这药改过了之后,若是男子和服用了药的人欢好后,药力会散在男子身上。”
简素在看到张御医欲言又止的时候就猜到了这药的作用,等到裴胤屏退了太医,坐在轮椅上,咬着牙对裴胤说道:“你对太后是留了情,她倒是不惜一切要害你!你但凡若是近了常贵妃的身,你可就没命了!”
裴胤看着简素要推走轮椅,伸手拦住了她,“太后的事情,我知道了,她活得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裴胤确实不愿意对太后动手,但是太后要他的性命,他还没有容忍太后到如此地步。
简素一愣。
裴胤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忽然之间就改了主意?原本装聋作哑不愿意去管太后的事情,忽然之间就要了她的命?”
简素确实奇怪,不过也知道裴胤这个主意肯定是很艰难才下的,抚着裴胤的手没说话。
裴胤苦笑着说道,“朕刚刚还知道了一件事,捆来的道长先前几天去了太后的宫中。”
带了倒刺和血槽的匕首在大齐是受到管制的,寻常的铁铺是万万不敢打造这种匕首的。
裴胤在看到了常明月匕首的把柄,就隐隐是往太后身上去猜,现在知道了王玄净曾经见过太后,心中断定了这件事和太后是分不开的。
简素眼泪忍不住落下,往裴胤身上捶了一把,“这常明月好断断的,为什么先是中了这昙花散的毒,现在又被捅了刀子?你还害得乔夫人落泪不已,心中愧疚,要我说,这事就是你的错。”
简素想着常明月的容貌,原本就觉得她美得不像是凡人,没想到真是燃烧了寿命,才有了这般仙人一样的容貌。
裴胤少不得哄着简素,看了一眼常明月之后,等到出了房间,今儿夜里就让人团团把太后在宫里其他殿的人捆了,丢入到太后宫殿里,紧接着吹了一把迷香,就淋了桐油,烧了太后所在的宫殿。
简素远远看着火光冲天的宫殿,没想到裴胤果断到这般地步,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查明,就直接动手了。
简素握住了裴胤的手,心中想着,倘若是弑母有罪,让她陪着帝王受弑母之罪。
像是看出了帝后所想,裴胤在火光之中扭头看着简素,“其实朕已经犯了弑兄之罪,所有的罪罚都落在朕身上就好。”
他本来就是罪无可赦之人,他还得了上天怜爱,在他罪孽的余生里与简素重逢。
“不是这样算的。”简素说道,“废帝裴玧对不住苍生黎明,你是积累了大功德!至于说母后……”
简素从来都是喊太后娘娘,在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头一遭喊她母后,“母后也害了人命,只是替常贵妃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火焰卷了轻薄幔帐,太后本来沉沉睡去,忽然之间感觉呛得慌,就醒了过来,眼前四处都是冲天的火,她下首还有两个丫鬟躺着,太后连忙去推丫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被呛得厉害。
火舌卷到了梁顶,沾了火星子的瓦片往下坠,落在了太后的身上,把她烫得叫了起来。
连忙在榻上打滚,扑灭了身上的火。
“来人啊。”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就咳嗽得不行,而丫鬟此时也终于醒了过来,“太后娘娘。”
“走!”
太后想着要走,但是火在烧穿了屋顶之后,见了风,燃烧得更厉害,直接火舌一卷,把太后右侧的一个丫鬟给烧着了,那丫鬟尖叫着,而太后连忙推开了那个丫鬟,依靠着左边的丫鬟。
四处都是火,加上房梁被烧了,宫殿垮塌,房间里的那些屏风、多宝阁纷纷倒地,火星子飞溅起来。
太后左推一个丫鬟,右边推一个丫鬟,却怎么都逃不开漫天的火。
在一根梁柱烧得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手指抓着地面,喊着“不”,按道理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刚刚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裴胤死了,这宫里头没什么简素,没什么九骊公主,她做了太皇太后,扶持裴玧之子。
太后还听到了常明月的死讯,把常明月安排在如月庵里,她被玉蓉院的嫖客给嫖了,继而死了。
常明月的死像是个笑话一样,太后还兴致勃勃地想着那个嫖客可惨了,花了大加钱一亲芳泽,却不知道幸了常贵妃是有代价的。
太后捻着佛珠念着佛,心想着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也算是常明月自己报复了那个嫖客。
手腕上的佛珠崩裂,在火光里烧得干净,太后最后的念头就是,这一切都不对,应该是她梦里那样,怎么就一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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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冬至
乔宜贞从马车上来, 被池蕴之扶住了身子,还没说话,腿脚就软了。
池蕴之把她打横抱起。
这些天的晨练起了作用, 池蕴之双臂有力,牢而稳固地把人抱着。
乔宜贞一夜陪着常明月,发簪有些松了, 随着池蕴之的动作,珍珠玲珑八宝簪坠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声响。
银杏连忙捡了起来,把簪子捏在手中, 提起裙摆跟在夫妻两人的身后。
乔宜贞本来已经没哭了,这会儿感觉到了体温, 双手抓住了丈夫的衣襟, 再次爆发出恸哭。
因为头埋在池蕴之的怀中, 声音断断续续的,只有池蕴之通过胸腔的共鸣深深感觉到她的悲切。
池子晋站在垂花门处, 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抓着弟弟的手,“娘在难过呢。”
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兄弟两人在朝阳的金红光芒里听着呜咽声远去, 大约是母子连心, 池长生素来是挂着傻笑,这会儿也笑不起来, 肉嘟嘟的小嘴往下垂着。
“娘怎么哭得那么伤心?”池长生看向了二哥,眉头耷拉着,“不应该是和贵妃娘娘一起去了很多好地方,高兴着吗?”
池子晋攥着弟弟的小手, 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清楚。觉得倘若是大哥在,或许可以明白为什么娘会这样。
池子晋叹了一口气,“等会问爹爹好了,我们现在先吃饭。”
“二哥,我不想吃饭。”信奉一顿不吃饿得慌的池长生不想吃饭。
“起码垫一垫。”池子晋说道,“肚子饿痛了,娘还要为你操心。”
池长生点了点头,兄弟两人一起看着爹和娘离开的背影,一起叹了一口气。
本来秦嬷嬷是有些担心乔宜贞的,看着双生子的模样,又忍不住心中一暖,上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二少爷说的是,两位小少爷吃饱了,穿暖了,才不会让夫人担心。夫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池蕴之让丫鬟们送来热水,让其他丫鬟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夫妻两人。
池蕴之先把乔宜贞的斗篷取了,褪去了她的绣鞋。紧接着用热帕子给她擦拭脸,还有手脚。
取下了她头发上剩余的发簪,用梳子把她的长发梳拢好,再把只着了中衣的乔宜贞放在床榻上,用锦被盖住她的身体。
这会儿天光已亮,外间的光透过窗纱拢入。
展开的屏风挡住了投射在地上的光,重重的遮光后,房间里仍是带着朦胧的光。
“别走。”乔宜贞并不想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捉住了池蕴之的衣服。
池蕴之看着乔宜贞的身子蜷缩,在锦被里都缩成了一个团,眼眶通红,看着可怜得很。
“我不走,我只是给你倒杯水。”池蕴之知道人哭了很久,除了眼睛难受,还会口干舌燥。
倒完水后,池蕴之坐在了床榻边扶着乔宜贞起身。
头发散开的乔宜贞手捧着杯子,乖巧地喝着水。
原本干燥起皮的唇被水润了,池蕴之等到她喝完了之后,拿过了水杯,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
这不是个饱含欲·望的吻,而是带着浓厚的安抚意味。
像是久旱的田遇到了温柔的春雨,一点点润着土地;又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丝凉风,吹去旅人的疲惫。
池蕴之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他所有的担心都注入到了这个吻中。
昨天在听到了人送来消息,池蕴之根本没有睡着,就在门口等着。
坐的双腿发麻,身子发凉,脑里想过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一直到把人抱入在怀中,心中焦躁不安的小兽才略略安静了下来。
那焦躁的小兽得到了这个吻,终于餍足地打了个哈欠,团起身子,缩回到了心底。
这个吻是安抚乔宜贞,更是安抚自己。
池蕴之松开了她,轻轻用手指擦过了她的唇,“还喝水吗?”
乔宜贞摇着头,“不用了。”
池蕴之应了一声,伸手解开了衣服的系带,脱去了外裳,褪去鞋袜,掀开了被子也躺入锦被之中。
他一进入到被子里,乔宜贞就钻入到他的怀中,在外她揪住他的衣襟,这会儿揪住了他的中衣,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温热又湿润的气息缓缓地润在他的胸膛,池蕴之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把她耳畔的发理到身后。
乔宜贞的脑袋埋在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你不去上值吗?”
“已经告了假。”池蕴之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面颊上,手指请按了一下她的面颊,哭得都有些浮肿了。“这会儿还惦记着我要不要上值?”
“嗯。”乔宜贞应了一声,哭得太久,眼睛有些疼,就垂下了长睫,挡住了通红的兔子眼。“和我说说话吧。”
就像是最后她听着常明月说话,几乎要忘了常明月的生命正在步入尽头。
池蕴之亲了亲她的眼,开始说起了这段时间在西城兵马指挥司里做的事情。
“为了祭天大典,四个班的士卒们也累得厉害,先前不是说要给他们发银子吗?前几天每个人都发了银钱,最少的也有一两银子,多的发了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