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手指抚摸眼睑,“这个女孩确实很危险,那些家长也情有可原,老太太可能有些过分了。”
蒋秋:“但不可否认林姿教授对这个女孩好得过分,怕她在原来的学校受排挤,用关系将她转到了隔壁镇小学,还给了她的母亲周苗一大笔钱,希望周苗离开那个村庄到镇上生活。”
王九:“老太太本来就是个好人,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蒋秋:“那么,王女士是否认为这个好人会为了这个女孩为谋杀周善人?”
场面倏然死寂。
梨亭留意道王九脸色顿住了,似乎保留很久,后面才慢悠悠问蒋秋:“这有什么逻辑?”
蒋秋:“没有,所以我需要问王女士另一个问题——你在改名成王九前,是不是叫周小雏?”
“如果你是,那么,那个小女孩才用的粉红发卡是不是你的?”
如果此前餐厅那一出,萧绝等人一定以为这个蒋秋在放屁,可有了此前王九毁三观般的人设坍塌,此时,尤其是萧绝跟严宴庭两人都下意识想到…蒋秋所言,恐怕都是真的。
所以,王九不止是王九。
她还是周小雏。
她的过去……原来是这样的吗?
“如果我说是,你又要继续问我什么呢?”王九突笑问。
蒋秋:“感谢王女士的坦诚,那最后一个问题——林姿教授的身份证跟你的发卡为什么会落在周善人的尸体坑中?并且,我们调查过,狼类虽然有将吃不完的食物挖坑埋起来的习惯,但那个坑并非野狼的挖掘习惯,它范围太大,并且掩埋习惯不符合,反而像是人类所为,而且是人类利用铲子这类的工具所为。”
王九贴靠了下椅背,似乎认真思索了下,“你是怀疑有人谋害周善人,并且杀人埋尸?”
蒋秋:“目前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在此,不知道王女士对此有什么看法跟怀疑,毕竟那也是你的养父。”
王九皱眉,似有些难以启齿,“那…一定是一个成年人才有的能力吧。”
意有所指。
蒋秋:“你的意思是?”
王九:“老太太,她…当初也是好意,她不是故意的。”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众人目瞪口呆,几乎都难以置信盯着她。
“你放屁!!”在座好些人站起来,比如陈秀娟等医疗界的大佬,以及在场跟林姿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个个暴怒,要么质问。
“阿九,你是不是昏头了?”
“阿九你好好说话,还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什么!就知道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
“王九!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怎么能这样!”
这群人都是看着王九长大的,要么就是林姿的学生或者受过她恩惠的人,他们跟宋林两家不一样,对于林姿的选择,他们多数只能支持,后来见到十五岁时到首都的王九,还个个纳闷那两家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所有父母心中的女儿模板。
这些年,他们就是王九最原始的人脉。
有些人甚至是王九求学跟从医过程中的老师,固然有王九天赋跟努力的结果,但这些人的提拔也不小的助力。
这就是张董承等医学生为什么羡慕并且极端嫉妒王九的原因。
而对于这些大佬而言,王九不仅仅是好友抚养的孩子,更是他们一同教养扶持起来的。
所以刚刚从一些人嘴里听到餐厅的事,他们都还不信,觉得都是严宴庭的错,定是他造谣王九。
院长张开文还跟几个人撕逼了。
可现在呢?
张开文都懵逼了,但他没有一味指责,因为他亲眼见过王九从副本出来的样子,他更信自己的判断。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众人愤怒不已,他们觉得以现在看来,宋林两家当初定然调查过,认为她复杂的幼年环境早已塑造了她卑劣残忍的天性,所以都不赞同老太太抚养王九。
老太太…她可是把王九看成自己的命阿,对她多少好!
王九竟然,竟然这么报答她!!
群情激愤下,王九冷漠,就好像之前杨东他们羞辱她一样,她没什么反应。
现在,她依旧没什么反应。
蒋秋却是冷笑,忽提高了音量,“王九,你在撒谎!”
“周善人是被你杀死的!”
全场震惊。
虽说此前陈秀娟等人愤怒指责王九忘恩负义,可也没想过这种可能啊。
这个蒋秋在说梦话吧。
王九惊讶了,面露无辜,“我没听错吧,蒋队长,你说我杀了周善人?那时…我好像才七岁呢。”
蒋秋:“我再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一年半前,有一个年轻女人上了苗人山,因为22年前苗人村整个村的人失踪的怪事,苗人山传闻有山鬼出没,所以当地人根本没人愿意去,如果不是前段时间有个不怕死的网红猎奇上去,后来也不会有人造访,可一年半前它还是人迹罕至荒无人烟的地方。周善人尸体周围有留下鞋印,当然不是22年前被杀时凶手留下的,毕竟年代太久远了,而是一年多前,有一个年轻女子提着一袋橘子跟一小袋大米上了山,这个女人上山去干什么呢?她在周善人的尸骨埋藏之地吃了橘子,又把那些大米撒到坑堆里面,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当地有风俗,大米可驱邪跟镇亡魂怨气,一般当地人如果是横死的,家里人都会往棺材里撒些大米,但野外被杀掩埋的人还会有谁撒大米呢?不过吃橘子就纯属个人爱好了,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吃完的橘子留下的籽会在坑边长出橘子树来,而这个橘子树的生长年龄为一年半,或许林姿教授也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会这么做,她是会来替她镇邪的吗?还是替她自己?可22年后,这个孩子又把罪名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众人看王九的眼神都直了。
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恶魔,又像是依旧在披着人皮还不肯承认自己是恶魔的怪物。
王九垂眸,安静得像是一朵无风来而自盛开的花。
是的,很多人一再觉得她是一朵脆弱的花,包括萧绝。
到如今,他依旧觉得她是一朵花。
六年前让他怜惜珍爱的花。
现在,这朵花会吃人,或者,她已经吃过人了吗?
安静中,死寂中。
本来脸色从恍然到难过,又变成坚毅的严宴庭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一年半前?那不是…不是自己派人过去调查的时间吗这是不是也有关联?以她那么缜密的心思,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破绽?
但王九低低笑了下,抬起脸来,面上带着微妙的笑容,绵长一叹:“好吧,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否认了,周善人的确是我杀的,不过蒋队长你专业技术不太好。”
蒋秋嗤笑了下,“哦?愿闻其详。”
王九单手抵着脸颊,“固然你不能解释当时六岁的我怎么才能让周树人死于野狼之口,毕竟你也找不到他的其他死亡原因了吧,可你也总得找到我的杀人动机哦。”
蒋秋愣了下,一时沉默了。
他目前还没查到。
王九:“有空把跟土壤混合的大米以及那橘子树拿去做鉴定,就没空查一下山脚下周善人居住的那间屋子?其实吧,那屋子也不算是他买来的,因为本来就是他的,就好像人有两面性一样,如其名善人一般的周善人住镇上,他的另一面就住那栋房子里。知道为什么我知晓这件事么?你应该想想,如果是他镇上那栋房子,我一个小孩子是怎么夜奔五公里跑到苗人山的呢?因为当时我就是被他带到了那间山下小屋子的。再然后,你既知道我从小的生活环境,我的同学跟老师们评价我性格怪异,这一点也不假,但他们可能也不想承认我的智商比他们高得多,当我被周善人带到那间屋子里,我就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那是尸体的味道,而且很新鲜。”
蒋秋那边有淡淡的抽气声,以及这边许多人的惊愕议论声。
王九:“被吓到了?还是派人去查了?反正你们也查得到,或者,你故意不查?好吧,那不如我多给点细节——那天,我被他带到那山脚小屋里,当时已经傍晚,屋子里没了食物,他回村子里找食物,把我锁在屋子里,我就溜到他卧室,小心翼翼翻找…你猜我发现什么。”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王九却是笑了下,“我在他枕头下面找到一条内裤。”
卧槽?
就这?
第一反应众人错愕,但很快觉得更可怕。
王九抵着脸颊,眉眼温润,“一条小女孩的粉红小内裤,上面还带着已经干掉的血,他把它藏在了枕头下。”
“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呢?嗯,就好像你们现在脸上刻着的——卧槽。”
“就这两个字。”
第42章 刺激
“当时我还小得很,按理说应该什么也不懂,不过我母亲本就是娼妓,所以我知道挺多。你们倒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虽是村子里男子共用的娼妓,可也不止她一个,村里很多女性都是,只是有些人生了儿子,年纪也大了,慢慢也就转正了,我母亲,她没能生一个儿子,又死了丈夫,没钱养家,就一直没能改变身份。”
她的确用一种很平常不以为然的语气阐述了这个事实,也让众人越发觉得她的矛盾。
哪怕是杨东他们这些对她怀有敌意的人,也在事先查过资料后不可否认她的优秀。
可再优秀,人的本质也不会变吧。
所以她此刻流露出的不以为然就显得特别灼目。
而宋远桥听到这里,表情复杂。
当年他们拒绝承认这个孩子,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事实。
再怎么样,两家也不可能认一个妓女的女儿为自家人。
这是人的劣根性,可林姿她不同意。
一意孤行。
“我想着我怕是完了,这是个坏人,可我虽是娼妓之女,却也不想真的做村里人从小喊我的小雏妓,可又打不过他,怎么办呢?”
“我把枕头盖回原位,去了厨房,找到了一把最不起眼的生锈小刀,因为这样的刀,他平日也不会在意它丢没丢失。然后我等着他。”
“没多久,他回来了,弄了吃的,就把我带回卧室。”
“我刺伤了他,估计力道不轻,我从小力气就大,他半天爬不起来,当时我都来不及拔出他身上的刀,解开门就跑了,头也不回跑到山上。”
“我在山里待了大概一年,中途他上山找过我几次,可都被我溜掉了,估计他觉得我在山里肯定活不了,后来渐渐不来。”
“最后一次,他又来了,我不耐烦了,驱使了山里的野狼,对了,我不否认我是个小怪物,是因为确有其事,我从小就可以驱使这些动物。”
“我看着他被咬死,被吃掉…”
王九垂眸看向手机,认认真真道:“哝,是不是很匪夷所思,敢不敢让你的人去查查那间屋子呢,他死得突然,估计也没来得及处理,底下应该是有地下室的。如果没有,那就去查查他的真正身份,其实吧,假如他是一个普通人,死没死的有什么可查的必要呢,那是派出所的活,你们可是国家调查组啊,理当查更重要的事,比如苗人山上那个可怕的山洞,比如苗人村失踪事件,我不太明白这么一个人的事,怎么就让蒋队长这么在意呢?”
蒋秋声音有些冷:“所以你是危险份子,任何一个公民的身份都是我们执法者需要保护的,包括他的生民权,你所说的这些我们都会调查清楚,但这也不能抵消你的杀人罪。”
他这话实在太理直气壮,但王九却是忽然叩了下桌子。
三下。
她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刚刚承认了?”
那边的蒋秋忽然一怔。
这话什么意思?
“好吧,我承认,我是因为不想让你们以为我家老太太真的是杀人犯,这才故意认罪,其实,人不是我杀的。”
“我刚刚忽然后悔了,抱歉啊。”
“好像依法可以用阻碍调查来拷我几天吧,你要飞过来拷我吗?蒋队长。”
蒋秋:“……”
众人:“……”
简直是让人窒息的操作。
这人说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就好像此前她推责任给老太太,后来又见没得推脱承认,现在又公然反口,阴晴不定得很。
张董承也在场内,他的情绪变化了好几次,只是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别人也没发觉,可能只有他一直看着王九,似看出了什么。
众人懵逼,梨亭看着王九也很是错愕,要知道刚刚在她承认的时候,在场政府人员就已经悄无声息靠近了。
她如果真是危险分子,那自然应该拿下取证论罪,可现在她忽然又否认。
对了!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有人,包括蒋秋在内,都被她牵着走——她承认还是否认,竟全由她说了算,因为那个周善人的死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效证据。
这姑娘人好,还特地解释了。
“如果我说的动机成立,那他就是犯罪分子,我是受害者,他被我弄死,我也是正当防卫,对了,他的尸体边上应该还有一把尖刀,他也是有准备才上山的。我当时才几岁?远远不够负刑事责任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上了法庭,我随便请个律师,可能也不用请,我自己就可以反驳你了——杀人手法是驱使野狼咬死他么?还是我自己承认的,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可以驱使野狼。一个七岁孩子,法官会信么?陪审团会信么?”
“22年了,追诉期都过了,除非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被人谋杀,否则根本没法再立案,最多只能按山中遭遇野兽意外而死。”
“他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公民,又哪些厉害人物会替他提起公诉呢?难道是蒋队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