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司予觉得这人是愈发大胆了。
傅司予双脚从轮椅脚踏上下来,踩实在地面上,而后双手撑着轮椅两侧的扶手,缓慢站起来。
他很高,足有一米八五,青春期的男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再过两年,他大概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四肢修长,肩膀宽阔,从她面前站起的时候,高大挺拔得像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挡去了陈星渡眼前全部的光线。
陈星渡怔了怔。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站立多少有些勉强,但在自己心仪的女孩子面前,男生绝不会说不。
他朝前走两步,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贴靠在墙上。傅司予略微俯低身子,掌心穿过她耳畔发丝,抵在她身后的墙壁。
微微低头,唇息靠近她的耳畔,压低声说:“阿渡,这样你满意了吗?”
“……”
陈星渡整张脸都红了。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把他推开,慌乱地说:“你好讨厌!我要进去做作业了,不跟你说话。”
她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慌慌张张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脚底打旋,一溜烟地往书房方向跑。
傅司予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连串手足无措的举动,忍不住地笑。
-
书房里,两人各自一张桌子,中间间隔着一只笔筒,作为三八分界。陈星渡做完一套理综卷子,正在休息间隙,拿出字帖练上几版。
傅司予余光看见,难得夸赞道:“最近的字有进步。”
陈星渡练完一版,甩了甩发酸的手腕,中指第一指节的指骨处,被笔杆压得生疼。
她抱怨地说:“练字好难,尤其我写了那么多年的字,都快成形了,就恨没早点改正。”
傅司予把她的字帖拿过来,在手里看。
他说:“这个‘致’字,笔画不太对。”
“把笔给我。”
傅司予扬开一张白纸,黑色笔墨在上面流畅地书写:“‘至’字作为偏旁部首时要写得窄长,横画左低右高,反文旁短撇、长撇方向一致,撇高捺低。”
他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清秀俊逸,利落分明,自成一派风骨。他耐心地跟她讲解,陈星渡便在一旁认真地听。
傅司予把笔放下,对她说:“你来试试。”
陈星渡握着笔,在旁边白纸上,认真一笔一划地写。她下笔时总是过分紧张用力,笔尖隔着纸张,甚至能在底下的书本上留下印子。
“放轻松一点。”傅司予轻声说,不知何时,他坐到她身旁,大手握住她执笔的指尖,“字能反应一个人当下的情绪。你若焦躁,字就会潦草。你若平心静气,字就会稳重轻松。”
他掌心如同有魔力般,温度覆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指尖与她的交触轻碰在一起。那一瞬间,陈星渡紧张的力度松懈下来,犹如被他牵引带领着,笔尖在纸上轻松地起舞。
一笔一划,俊逸流畅,宛如书写出的山水墨画。
她好像突然会写字了。
他在她身后,温热气息喷吐,晕染在她的耳背,“这样明白了吗?”
陈星渡脸上又是一烧。
“明、明白了。”
“好,接下来你不要用字帖临摹,在练字本上单独书写试试。”傅司予松开她的手,说。
他身体移开,陈星渡兀地松一口气。
感觉大脑里面像装了一只高瓦数的电灯泡,打从他握住她的手那一刻开始,便滋滋地亮灯不停,温度径直往上窜。
陈星渡留意到,傅司予右手中指指节处,也有很明显的茧子。
正如他当初对她说的那句话,学神并不是生下来就会做题,要经过一日复一日,反复枯燥的苦练。
他能写得一手好字,不难想象,从小到大,他到底费过多少苦工。
陈星渡捋了捋思绪,静下心来,翻开一页白纸,在上面练习写字。
忽地,她想起什么,落笔顿住,抬眸望向他,有些犹豫地问:“对了,你能再教我写几个字吗?”
“什么?”
陈星渡抿了抿唇,像是不太好意思,“我想学,你的名字。”
“傅司予”这三个字,打从第一次见起,陈星渡便觉得惊为天人。“傅”这个姓氏本就斯文,再配上“司”字和“予”字的含义,让当时的陈星渡惊异许久。
傅司予问:“为什么想学我的名字?”
陈星渡眸光闪烁,一丝红晕悄然爬上耳根。
她低声讷讷地说:“不允许我以后睹字思人?”
傅司予望着她,清黑眸光不似从前清冷,不知从何时开始,有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便有了温度。
他说:“好,我教你。”
傅司予坐在她身侧,与她仅有半臂之隔,稍侧身与她靠近,仿佛从背后环抱住她的姿势。右手握住她的指尖,男生的大手颀长硬朗,女生的手娇小柔软,相握在一起时,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化学反应。
傅司予握着她的手,笔尖一笔一划地白纸上书写,话语轻柔,耐心地教她:“像是这样,先撇、竖、横、竖、横折……”不可置否,他是相当优秀出色的老师,教学水平和耐心皆是一流,哪怕像陈星渡这样顽劣十几年的学生,在最后仍旧甘拜下风。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对他心生倾慕。
一个“傅”字写完,傅司予把手松开,手背上倏然没了他的温度,有些空落落的清凉。陈星渡不觉蜷了蜷指尖,耳根处被他唇息晕染过的地方火烧般滚烫。
所幸书房内光线昏黄,他应该没留意自己烧红的脸颊。
傅司予说:“阿渡,去到国外,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星渡微怔。
随后,她反应过来,心中有些酸涩,却也安定。
“好。”她说。
-
做完作业,从他家里出来,傅司予一如往常地送她到门口。陈星渡怀里抱着字帖和练习册,跟他告别:“那我回去啦。”
不知怎么地,这段时间,陈星渡总觉得日子像被上紧了发条,每日的时间快了许多。一眨眼的工夫,仿佛就从白天到了夜晚,好像才刚进他家门不久,又到了回去的时候。
她正准备转身进电梯,却听见身后的人喊住她:“阿渡。”
陈星渡脚步顿住,回眸。
傅司予安静望着她,有那么几秒钟的工夫,随后,他开口问:“这个礼拜日,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陈星渡没反应过来。
“在我离开之前,我们约会一次吧。”傅司予对她说,“当作临别的礼物。”
第49章 冬至(7) 约会
周末的动物园人山人海, 由于陈星渡在校外报了补习班,周末还要出去上课,两人便约在十点半, 她下课后直接在动物园门口见面。
今天补习班老师下课迟了, 陈星渡离开机构时已经十点多, 从市中心到动物园,打车足足要半个小时。她刚下课便打车赶过来,不免迟到了四十多分钟。
动物园外的购票处已经排起长龙,傅司予就在门口附近等她。刚下车,陈星渡一路小跑过来, 气喘吁吁的,短发被风吹得微乱:“等很久了?”
难得周末,她没有穿自己的私服,而是穿着学校的衬衫礼服。女生衬衫领口和袖口窄小修身,衣摆扎进百褶裙里,掐出纤细腰段。一双腿笔直纤长, 像两段白白的藕带, 从百褶裙底下流泻而出,脚上穿一对马丁靴,利落又明艳。
这是傅司予第一次见她穿女生校服。
他挑眉, “今天怎么想起穿这身?”
“之前不是跟你打赌, 要是我口语考试没上9分,我就换回女生校服。”陈星渡食指抠抠脸颊,脸蛋微红,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昨天成绩出来,我考了8.5分。”
说来也是气人, 英语口语考试满分15分,及格分是9分,陈星渡这段时间为了和他的赌约,费了不少苦工练口语。每天吃饭、上厕所、睡前,录音带和MP3就没放下过。以为自己十拿九稳,可谁想到,就这么半分之差,只考了个8.5分。
甚至怀疑英语老师是不是故意的,那天偷听见他们谈话。
不过时隔多年重新换上女生校服,陈星渡倒没有想象中反感,今早出门前特意换上,还对着镜子左右照看,颇有点臭美的意思。
傅司予无声看她几秒,说:“很漂亮。”
陈星渡脸颊更红了。
她轻声说:“谢谢。”
他们一起往门口方向去,傅司予提前在网上订好了票,免去现场购票的繁琐流程。在排队通道等待安检的时候,傅司予留意到,陈星渡今天戴了发卡。
女生一侧短碎发被发卡别至耳后,露出小巧白软的耳朵,是他之前在她生日时候送的,那枚水晶草莓发卡。
傅司予说:“阿渡,你头发乱了。”
陈星渡没反应过来。刚才下车一路小跑过来,风急火燎的,有几绺发丝从发卡里面落出来,垂在脸边。
他眸光望着她,“你过来一些。”
陈星渡下意识弯低腰,朝他靠近。
男生指尖摘下她头上的发卡,无意间碰到她柔软的耳朵,他指尖微凉,她的温度滚烫。交触在一起,有种奇妙的感受。
他替她捋好脸边发丝,将发卡别上,对她说:“之前在KTV的时候就想这样做。”
陈星渡脸上像火烧。
她问:“那为什么没有?”
“因为害怕。”
害怕得到,也害怕失去。
而现在,是害怕以后不再有机会。
他话语清淡地说,眸光始终是温和的。替她整理好头发,然后说:“好了。”
陈星渡直起身,指尖捏捏刚才被他触碰到的耳垂,脸上滚烫滚烫。
“我很喜欢这个发卡。”
傅司予望着她,神情温柔,“我也很喜欢。”
-
进到园区,野生动物园的占地面积很大,分为驾车游览区和步行游览区两个区域。涵盖侏罗纪森林、白虎山、考拉园、非洲部落、亚马逊森林等来自世界各地数百种珍稀动物,令人目不暇接。
陈星渡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仔细地端详:“从这边过去先是长颈鹿园,然后是金蛇秘境,再到侏罗纪森林……要不我们按步行区的顺序游览吧,这样出来的时候,恰好可以搭上小火车,去看驾车区的非洲部落。”
“听你的。”傅司予说。自从生病后,他很少出来和朋友一起活动,上回来园区游玩,已经记不太清是什么时候。
陈星渡拉着他往前走,她也许久没出来游玩,动物园比起以前变化许多。她边走边指着周围景色,和他兴奋地解说:“小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野草地,现在多了火烈鸟群。还有那边,多了金钱豹和白虎跳水!”
她像个小孩子般,对任何新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拉着他左看又看。今天是个出游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初冬的白天气温不会燥热,而是清凉干爽。她侧脸跟他说话时,微风拂起她脸边的发丝,在风里飞扬。
傅司予想起那句话,天色与景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陈星渡看见不远处的小摊档,里面有兜售长颈鹿饰品。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卡,想起什么,对他说:“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傅司予还没反应过来时,陈星渡已经松开他的手,朝不远处的档口跑过去。
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傅司予看她和档口店主交谈几句,而后指了指架子上的某个饰品,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很快,她拿着东西回来。
是一只长颈鹿的鹿角头饰。
陈星渡眼里亮亮的,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发箍,对他说:“算是你送我发卡的回礼。”
傅司予愣了愣。女生俯低身,动作飞快地把鹿角戴在他头上。
男生眉清目秀,十八岁出头的少年,介乎于成熟男人和青涩少年之间。头上倏然多出这么一个卡通可爱的饰品,难免显得滑稽逗笑。
陈星渡立刻笑出声来,“哈哈,意外很适合你!”
傅司予脸上些许无奈。
他由着她的性子说:“你觉得合适就合适。”
“我们一起来拍个照吧,好像我们一直都没有合照呢。”陈星渡说。傅司予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在那之前,她已经在市一中渡过了两年时间。而刚开学那阵两人不熟,相互不对盘,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开口就是互怼。
他身体的关系,平时也很少参加班级聚会,同学之间留念很少。
他马上就要离开,也不会和他们一起参加毕业典礼,更不会留下任何合影。陈星渡不甘心,在他离开之前,她连他一张照片也没有。
身后是天湖交映的火烈鸟群,日光灿烂地落下,靠近水源的地方隐约架起一道彩虹。这个地方很适合拍照。
陈星渡拿出手机,对他说:“靠过来一点。”
十八岁的艳阳,灿烂而温暖。映衬着身后的绿湖、火鸟、山川、树林,他们彼此相互紧贴,冲镜头亲昵明媚地笑着,按下定格键。
陈星渡心满意足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多看看照片,直到你回来,这张照片才可以退休。”
傅司予望着她,一时心中感动,很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难以表达。
园区很大,他们今天有整整一天的时间。陈星渡重新牵起他的手,对他笑说:“好了,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呢,我们赶紧去吧!”
先去的地方是金蛇秘境,顾名思义,就是个看蛇的园区。里面大大小小有三百多种珍稀蛇类,通过首创的生态实景、多媒体高端技术和360°观蛇方式,让游客产生一种在热带雨林身临其境的感觉。
陈星渡打小对蛇这种冷血动物不感兴趣,主要是觉得它们身体滑溜溜的,柔若无骨,在丛林中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有些过于可怕。这地方一进来便采取低温环境模式,四周空调开得强劲。到处是全透明的玻璃恒温箱,里面大小粗细的各种蛇类,常年保持着适宜温度,以防止他们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