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抬眸,一如从前傅司予对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人可以一步登天,学霸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学霸。”
话从口出,陈星渡稍稍愣住。
潜藏在她意识里的。她从未发现,原来他对她的影响,早已入刻深邃。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和他越来越相似。
陈星渡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胸腔中那股酸痛,逐渐蔓延上眼睛。
她还没有完全强大到,可以适应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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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冬至,马上就快到新年。平安夜前夕,陈万禾和白阮担心陈星渡自己一个人在家太过孤单,特地推掉了十二月末的行程,赶回来陪她过新年。
傅司予离开后的第三天,陈星渡仍旧在等他的电话。她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在他离开以前,他们并没有确认关系。她必须等他主动打电话给她,才能证明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饭桌上,陈星渡一边吃饭,一边复习试卷。一桌子庆贺圣诞的美味佳肴,让她吃得如同赶忙的快餐。
由于看得过于认真,在吃下一口菜时,陈星渡不小心被呛到,霎时憋红了脸,用力咳嗽几声,把呛进气管里的菜叶吐出来。
她差点喘不过气,拿起一旁水杯猛喝一口,结果又不小心被水呛到。
“咳咳咳——!!”陈星渡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从前陈万禾和白阮操心她学习,为此甚至不辞奔波,特地去实验中学聘请资深教师过来管教她学习。可如今眼见她为了学习不眠不休、食不知味,做父母的又不免担心。
陈万禾皱眉说:“吃饭就好好吃饭,看什么试卷,等吃完饭了再看。”
白阮也道:“是啊渡渡,我们不差这么点时间,距离高考不是还有一百多天吗?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陈星渡放下水杯,拿掌心拍抚自己心口,给自己顺顺气。缓过劲来,她继续埋头看手里的试卷,“一百多天的时间,眨眼就过了,我不努力一点,怎么考上中大?”
陈万禾和白阮对视一眼,也不知自家孩子怎么就着了魔了,非要考中大不可。
陈万禾把筷子放下,难得温和了声气道:“你不要这么紧张,大不了阿爸就给你买——”
“中大您买不下来,您就别操心了。”陈星渡终于抬头,皱眉说,“从小到大,我一直依靠你们,从来没有凭借自己做成什么事情。高考是我一个人的战役,只有我自己去面对。”
“……”
陈万禾和白阮神情震惊,一个月不见,孩子仿佛突然长大成熟,思想层面都拔高了不止一个度。
陈星渡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饭菜吃完,收拾好试卷从座椅里站起,对他们说:“阿爸,阿妈,我吃饱了,先进去复习了。”
“……”
他们眼睁睁看着陈星渡脚踩风火轮似地一溜烟钻进书房,把房门关上。从前除了出去和同学玩,从来没见过陈星渡对哪件事情这么上心,更别提还是她深恶痛绝、避之不及了十几年的学习。
白阮手上力度一松,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惊愕地说:“老公,你说我们女儿,她是不是疯了啊?”
陈万禾眉心紧拧,十分严肃地道:“我看像是。看来还是得把星燎从国外叫回来,孩子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行。”
“……”
陈万禾和白阮相视一眼,神情之中十分认同。
……
房门合上,外界一切嘈杂全被隔绝在外,陈星渡塞上耳塞,摊开桌上的一本五三,执笔开始认真刷题。
晚上八点,她至少还能做两套理综试卷。这段时间,她几乎都是凌晨一点才睡,第二天早上五点又起来。
时常连续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可她却觉得自己很精神,仿佛有源源不绝的动力。
每当她感到疲累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人,虽然他不在身边,却如同她心灵的支柱,陪伴她砥砺前行。
做完一套理综试卷,对完答案,陈星渡把笔放下,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腕。长时间在阅读灯底下看书,眼前视野昏黄一片,眼睛又干又痛。
陈星渡揉揉眼睛,给自己滴了几滴眼药水,缓和一下眼睛疲劳。然后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落地窗,出去眺望绿色植被。
深冬的夜晚凌冽而干燥,呼吸混合着冷风灌入鼻腔,鼻子和喉咙里干燥得生疼。她身上只穿着一套薄薄的长裙睡衣,在深夜却不觉得寒冷。抱着胳膊半趴在阳台围栏上,望向远处昏黄路灯底下的绿叶榕树。
她忽地在想,他应该已经到纽约了,那边十二月冬季,此时应该已经下了雪。
听说初雪很美,许的愿也很灵验。对了,在美国那边,圣诞节可堪比新年呢。
陈星渡出神想着,思绪早已远飘到上万公里的大洋之外。心头某个地方,倏地柔软下来。
忽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陈星渡拿出来,看见屏幕上的通话来电时,不由怔住。
紧接着,鼻尖不可避免地开始发酸。
她按下接通键,视频和那头连通。男生所在的地方,此时正是白天,像是在某个宽阔广场,有喷泉,有石椅,有雕塑,还有遍地振翅欲飞的白鸽。
他在镜头对面,冲她温柔地笑:“阿渡。”
陈星渡忍不住眼眶红了。
“你怎么才打电话给我啊,不知道我等你好久了?”
傅司予怔了怔,神情变得更加温柔。
他耐心跟她解释:“对不起,刚到这边事情有点多,昨天去了医院做检查,没办法用手机。”
陈星渡立马紧张起来,“检查结果怎么样?还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一切都很顺利,放心。”傅司予安慰地说,日光洒落在他的碎发和肩头,让他整个人如同身处光晕中温暖。
“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下周进行手术。”
陈星渡放下心来,却是直觉地问:“司予,你没有在骗我什么吧?”
“没有。”傅司予温声对她说。
他在纽约的中央公园里,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映照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喷泉水雾与白鸽共同起舞。
两人相视许久,隔着遥远的大洋,视频中滋滋持续的电流声;彼此眸光交缠、缱绻,如同诉说着情意,久久不愿分离。
傅司予望着她,对她说:“阿渡,圣诞快乐。我好想你。”
第53章 春分(2) 《Shape Of My……
陈星渡鼻尖一酸, 泪意霎时涌上眼眶。她用力忍住,低声沙哑地说:“我也好想你。”
傅司予望着她,温柔地笑了。
身后有人过来喊他, 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阿姨, 微胖, 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应该是护工。用英语跟他交谈几句,随后,傅司予对她说:“阿渡,我得回去了, 这段时间都在医院,可能没办法及时跟你联系。”
“没关系,我——”陈星渡还想说什么,趁电话还未挂断之前。可不知是他那边还是她房间里信号不好,网络突然卡顿,和他的视频通话界面断断续续。
“傅司予?”陈星渡着急起来, 抓着手机在满阳台找信号, 又推开落地窗,重新回到房间。
好不容易等网络恢复,那边通话已经挂断。
陈星渡望着渐渐黑掉的手机屏幕, 一颗心仿佛也随着屏幕上的光亮, 逐渐地下沉。
她忽然明白那些远距离的恋爱,原来是如此难熬,隔着一条网线,爱人在远跨大洋上万公里之外的地方,看得见却摸不着。
他们之间的感情,寄托于一根脆弱的网线, 信号断了、网络卡了,爱人也就消失不见了。
陈星渡坐在床上,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确认傅司予不会再回电话过来后,她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脑海中那些丧气的想法甩出去。
这才第三天,她答应过他自己会好好的,不会胡思乱想。她可是陈星渡,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陈星渡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做了一阵扩胸运动,又做了五分钟高抬腿,打起精神。
现在才十一点半。
她应该再做一套试卷才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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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陈星渡老早回到课室,把早读和第一节 课要用的复习资料从背包里拿出来。她是第一个回到课室的,这段时间都是,有好几次刘振风早上到校,看见还不到七点钟,班上只有陈星渡一个人,坐在座位里复习试卷,还惊异了许久。
这段时间她付出的努力,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第二个到班的是张子染,自从张子染被陈星渡奋发学习的精神打动到,决定要和她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顺理成章地加入她早起回班复习的行列。
只是张子染起步晚,还没从以前的迟到大王的坏习惯里转变过来,强行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到校,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几乎是刷个牙、洗个脸,便匆匆从家里出来。
一进课室,看见陈星渡精神抖擞地坐在课桌前,脊背挺直,眼睛距离桌面五个拳头远,一副标准学霸刷题的姿势,正孜孜不倦地做着手里的金考卷。
张子染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眼看她写完一题、又继续下一题,放在桌子右上角的牛奶和包子,还没来得及吃。
他问:“你今早又五点起床?”
“四点。”陈星渡头也不抬地说,目光专注在面前试卷。她发现当一个人精神疲累到了一定程度,仿佛会产生一种超脱感。灵魂像是脱离身躯,漂浮在半空中,关注着此刻躯体在进行的事情,从而精神更加集中。
张子染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望着陈星渡几乎掉到下巴上的黑眼圈,问:“你又一晚上没睡好?”
“嗯。”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刷题刷到凌晨一点多,还没有任何困意,原本想躺在床上听听英语口语,谁想越听越精神。
三点多的时候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梦见他。醒来只是一场空,心里更加难受,还不如不睡。
张子染叹一口气说:“渡爷,你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你精神不垮,你身体迟早也要垮。”
“我还年轻,我扛得住。”陈星渡轻描淡写地说。这段时间休息不好,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就是偶尔会感觉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太对劲。
张子染操碎了心,可又深知自己劝不动她。
他拉开书包,把试卷从里面拿出来,摁了下手里的笔帽,也认真刷起题来:“别的不多说,好兄弟陪你一起考中大。”
早读时间很快过去,第一节 是英语课,科任老师从外面进来。原本的科任老师休完产假,很快回到高三备考的岗位上来。原来的老师不比代课老师幽默风趣,有二十多年的备考经验,平时上课气氛很严肃,自然也不会管他们口语练习的分组。
傅司予出国后,陈星渡一直一个人坐,刘振风有提议安排李音和她同桌,然而最近张子染跟李音打得火热,陈星渡不好干棒打鸳鸯的事。
何况,他的位置,她不想让任何人取代。
英语老师让他们把上周小测的试卷拿出来,这节课评讲。陈星渡在抽屉里左翻右翻,也没有找到。
“好奇怪,我明明记得……”陈星渡几乎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高三的复习资料太多,哪怕分门别类,总有弄错弄乱的时候。
她翻开一叠试卷最底层的时候,视线突然停留在一本淡绿色的笔记上。
她的日记本。
陈星渡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去傅司予家里,她似乎遗落了自己的笔记。可那时两人关系并不好,她又不确定到底是落在他那里,还是她自己弄丢了。
陈星渡没有去问,傅司予也没有跟她提起。久而久之,她就把这本东西忘了。
陈星渡把那本笔记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
上面的记事还停留在刚开学的时候,8月22日。
【8月22日】
张子染出事了,心源性休克,突然在跑道上晕了过去。幸亏有傅司予在,给他做什么CPR……心肺复苏,还有人工呼吸。及时抢救了回来,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张子染人就没了。
好可怕。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少点熬夜。
……
其实,傅司予要是不老绷着一张臭脸,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
陈星渡怔住。
在她日记的最下方,本该留空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隽流畅的黑色字迹:
【那以后我就对你多笑一下好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的字。
原来,她的笔记一直在他那里。
陈星渡指尖抚过上面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男生在下笔写字时的力度和温度;想象他当时的样子,微微垂首,前额发丝滑落他挺直的鼻梁,专注的目光。
情绪像汹涌翻腾的大海,一旦开闸,就再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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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纽约。圣诞过后,纽约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今年的气温比往年更冷,一夜过后,外面的街道被白雪覆盖,行人和车辆经过,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扫雪车很早就开始工作,早上九点,傅司予让护士叫醒。
其实他一晚没睡,只是在闭目养神,昨夜他看着两人的合照直到夜深,快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梦里,也全是和她相处的样子。
他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在刚认识的时候没有和她吵架就好了,那样,两个人还能有更多愉悦相处的时间。
护士见他醒来,很惊讶地问:“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不过睡得并不好。”傅司予用英语回答她。他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婉拒了护士要帮他的举动。
护士替他调高床头,安慰地道:“很多人都是这样,手术前一晚睡得不好。不过李教授的医术很高明,你可以放心。”
傅司予浅笑一下,算作认同。
他们不远千里地来到美国做这项手术,不是不相信国内的医疗技术,而是在疾病面前,哪怕是医生,面对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亲人,也无法做到绝对的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