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渡我——程渊
时间:2021-05-22 10:14:49

  ……
  第一场语文考试从早上九点一直到十一点半,考试结束铃声打响的时候,陈星渡恰好检查完整张试卷,放下笔,等待监考老师过来回收试卷和答题卡。
  整场考试下来,她做题速度酣畅淋漓,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犹豫。她今天状态很好,比往常在学校里任何一次考试,都要更好。
  ……
  紧接着,下午是数学,作为一个曾经数学考过0分的学生,这个科目很长一段时间是陈星渡的心头噩梦。甚至在高考前夕的一模考试,她失手只考了90分。
  150分的满分,90分只刚好过及格线,距离她的目标,还有很远很远的差距。然而当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90天。
  那是陈星渡第一次差点情绪崩溃。
  多日以来的复习压力、无法吃好、无法睡眠,她耗费全部精神备战一模,成绩却不如理想。
  她很害怕那句“一模成绩与高考相近”的魔咒,会应验在她的身上。
  在她崩溃之时,却想起男生对她说过的话:不要害怕失败,谁都会有考砸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考试成绩,而是你能在高考之前,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只要还没有上考场,那一切就为时不晚。
  他不在她身边,却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给了她精神的支柱。
  试卷发下来,耳旁听见答题铃声响起,陈星渡闭上眼睛,缓慢地深吸一口气。
  最难的一场战役,开始了。
 
 
第56章 盛夏(2)   海阔天空
  2013年6月8日下午5点, 围绕在第七中学考场的长铃作响,宣告最后一门外语考试结束。学生们放下笔,在座位上等待监考老师下来收卷。
  今天是多日连降暴雨以来的首次放晴, 陈星渡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 背上书包, 仰头顺着一缕穿过云层的光线望向天空。傍晚五点的天色,却澄蓝透彻得动人,放眼望去全是水洗般的湛蓝。
  日光温和,微风拂煦。
  陈星渡站在考场外的长廊静静望了会儿,身后是络绎不绝离开的考生。内心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激动和释然, 反而是一派平静。
  只要拼尽全力,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忽地,身后张子染拍了下她的肩。张子染在她楼上的考场,刚考完试下来,见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奇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陈星渡摇摇头, 把目光收回来, “就是觉得天空好蓝,前几天明明还是阴云密布的样子。”
  “再大的阴云也都过去啦,只要你别复读。”张子染笑嘻嘻地说。
  陈星渡作势要敲他的头, “你再说一次?”
  两人做了多年的好友, 张子染算是她在高三后半程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仅剩下的一点乐趣。
  陈星渡原本想考完试回家好好睡一觉,补一补连续几个月缺失的睡眠。然而张子染做东邀请大家今晚去唱K,包房都订好了,说是庆贺解放。
  高考结束,估计最高兴的是张子染, 他半路跟上陈星渡的学习步伐,那些陈星渡凌晨一点钟睡觉、早上五点起床的日子,张子染一天也没落下。
  走出校门口,陈星渡准备和张子染一起打车过去,看见不远处的李音,陈星渡原本想叫上她一起,哪知李音只是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神色尴尬,目光匆匆移开。
  陈星渡察觉出端倪,侧眸睨张子染一眼,“你跟李音怎么回事?”自从那时候她和傅司予调去最后一排,张子染便被老师调去前排跟李音同桌,那会儿两人还打得火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却成了这副相见尴尬的地步。
  张子染伸手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地说:“在一起过,然后分手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陈星渡神情震惊,只觉得这段时间她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错过了许多班上的八卦。“又什么时候分的手?!”
  “就高考前那阵。”张子染说,“在一起了两个月,觉得不合适,就分了。”
  “你提的分手还是李音提的分手?”
  “我。”张子染言简意赅。
  陈星渡内心还没从身边两个好友曾经秘密在一起过,又不知何时悄悄分了手,而她竟然现在才得知的震惊情绪中缓过神来。
  张子染叹了口气,说:“总之有很多原因,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
  陈星渡万万没想到,张子染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对感情这事开窍却比谁都快。当大家还在懵懵懂懂十七八岁的青春期的时候,他已经能说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这种成年人专属的深奥言语了。
  虽然陈星渡也已经十八了,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她已经是成年人。但对于感情的事,她一知半解,至今都没搞清楚。
  张子染和李音分手归分手,晚上的班级聚会,还是邀请了李音。只不过两人一个坐在包房这头,一个坐在那头,中间隔着十几个同学,犹如间隔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楚河汉界。
  陈星渡作为两方的共同好友,场面一度很尴尬。
  最终为了搞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陈星渡还是暂时选择和张子染坐。
  张子染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晚上香烟配啤酒,一副忧愁的模样。唱歌过半,张子染一打啤酒下肚,中途吐了好几回。李音那边情况也挺惨烈,张子染喝了多少,她就喝了多少。
  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两个人都要生要死的。
  陈星渡微拧着眉,吩咐其他同学照顾好李音。伸手替张子染拍背,“你们两个这样,不太对劲。”
  “你不懂!”张子染喝多了,不知道清醒意识还剩下几分。指间夹着一颗烟,忽地直起身,用力握住她的肩膀,神情几分含醉几分认真地说,“这男人,一旦见过了月光……”
  陈星渡眉心拧得更深,从他话中品出几分深意,“你可别告诉我,你和李音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
  “……”
  张子染霎时不说话了。
  他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缓缓滑下来,手肘弯曲抵在膝头,两手掌撑着额间,一副痛苦的样子。
  闭着眼,低声喃喃地说:“我也不想这样。”
  陈星渡默了几秒。
  然后开口:“我搞不懂你们。”
  情爱之事,容易叫人肝肠寸断。可兴许是她神经大条,哪怕内心对远在太平洋那头的某人思念,却做不出借酒浇愁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冷淡,可她很清楚,自己对他的喜欢,一点也不比恋人之间的少。
  陈星渡靠在椅背里,仰头有些出神地望向头顶落下的灯光。耳旁响起不知是谁点的歌,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着你
  天空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在等待你的归期
  ……
  齐秦的声线温柔动听,透着那个年代怀旧的沧桑感。恋人离开自己的身边,去远方追寻理想。如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衷心地为你祝福。如果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知怎么地,陈星渡突然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伸手揉揉酸胀的眼睛,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破坏大家的情绪。
  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屏幕上是一条陌生的来电,显示美国区域。
  陈星渡怔住。
  推进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毕业快乐。】
  她霎时间想起某个人,倏然从沙发中站起,不顾张子染在身后喊她,径直出了包房。
  -
  KTV外,盛夏的夜晚干燥闷热。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偶尔有几个从KTV出来的醉鬼经过,见小姑娘一身校服短裙站在外面,青春靓丽,流痞地冲她吹口哨。
  陈星渡却管不了那么多,心中有股强烈的意识,电话那头的人,是他。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漫长几声“嘟嘟”声响后,对方接起。
  一时间,万物仿佛都变得无声。
  陈星渡垂下头,指尖用力握着机身,指骨因为过度的按压而泛出青白色。她努力地抿住嘴唇,不让哭声逸出。
  那边很安静,没有说话。
  彼此相静无言,终是陈星渡忍受不住,多日以来按捺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决堤,噙着哭腔对他喊:“傅司予,我讨厌你——!”
  “……”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安静地,任由她的发泄。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不是说好去到国外会联系我,你是骗子吗?欺骗我的感情!”陈星渡不管不顾了,哭得声嘶力竭,“骗子,你明明说好不会这样的,可为什么就连你的消息,我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她多害怕,会听见他手术失败的消息。
  而她更害怕的是,他会一声不响地,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仿佛过去很久。
  对面传来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阿渡,对不起。”
  陈星渡一怔,随之眼泪掉得更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我……”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想听的不是对不起!
  陈星渡抱着自己,缓慢痛苦地蹲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地上。盛夏的夜晚干燥,风吹拂过,很快把泪迹风干。
  没有人告诉过她,爱恋会让人这样辛苦。她一点都不开心,总是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吸了吸鼻子,犹如无可奈何之中,威胁地说。
  “好。”傅司予低声地应她。
  “司予,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星渡问。
  傅司予没有应她。
  短暂地沉默过后。陈星渡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路灯昏黄光线从头顶落下,照得她眼前发虚。
  许久,她低声讷讷的,自言自语般地说:“多久都没有关系,我一定会等你回来。”
  ……
  从外面进来,张子染已经又吐了一轮,胃里的酒水清空,再加上喝了不少冰水缓解,人已经清醒不少。
  见陈星渡重新在旁边沙发坐下,眼睛红红的,人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他直觉地问:“你怎么了?”
  陈星渡摇摇头,拿手揉了揉眼睛,说:“傅司予给我打电话了。”
  “傅哥给你打电话了?”张子染还有点惊奇,“他都消失几个月了?”
  “嗯。”陈星渡低声地应。自从平安夜那晚,他足足半年没有联系她。如若不是她粗神经,张子染在身旁念叨过不止一次,事情肯定有猫腻。
  张子染问:“傅哥没跟你解释,他消失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嘶——肯定有情况。”张子染摸着下巴,分析说。前半场还沉浸在酒精里醉生梦死的人,此刻却当起了恋爱军师,“你说傅哥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
  陈星渡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张子染一手勾过她肩膀,悄咪咪地对她说:“就那些美国妞啊,金发碧眼,胸大屁股翘的,身材可好了。”
  “跟我们这……”
  说着,张子染目光下意识望向瞄,扫过陈星渡一马平川的身前。
  陈星渡:“……”
  陈星渡立马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说什么呢!傅司予才不是那种人!”
  “我也就这么一说,在上万公里之外的事情,谁知道呢?”张子染耸耸肩,“他又不肯跟你承诺什么时候回来,又不跟你解释消失的原因,那肯定有猫腻。”
  陈星渡没说话。她不是没有问过,而是得到的回应总是沉默。
  她并不想让傅司予觉得,她在逼迫他。
  见陈星渡半晌没吭声,又怕她难过,张子染赶忙安慰道:“但我也觉得傅哥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你不要想太多。”
  陈星渡:“……”本来没想多,被你这么一说,才往偏了想。
  张子染拉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麦克风,“今晚大家高兴,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今天同学欢聚一堂,明天可能就要各奔西东,珍惜每一刻相处的时间!”
  “由我张子染做代表,点唱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
  -
  黄家驹透彻空灵的歌声一直在包房中回响至深夜,今晚张子染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拉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唱《海阔天空》,直到最后他声音都唱哑了,人实在顶不住,倒进沙发里呼呼大睡。
  陈星渡和其他男生一起把醉酒的张子染和李音架出包房的时候,耳旁还隐约回荡着《海阔天空》的错觉。
  今天出来玩得晚,没让司机来接。陈星渡给自己和张子染分别叫了两辆车,和其他人一起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张子染塞进后座,给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又吩咐其他同学照顾好他。然后才关上车门,扶着李音去另外一辆车。
  离开之前,她隐约听见张子染在里面喊她的名字。
  陈星渡权当张子染是喝醉了酒,在撒酒疯。她没管张子染的鬼吼鬼叫,扶了身旁的李音一把,把她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音音,我现在送你回家。”
  李音今晚喝了不少,总共叫了四打啤酒,她和张子染一人消灭了一半。后续其他同学又叫了一些鸡尾酒,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
  只有陈星渡没喝。离开KTV的时候,她反倒成了全场最清醒的人。
  坐进车里,李音半醉半醒之间,脑袋歪倒在陈星渡的肩膀上,温凉眼泪顺着她脸颊滑落下来,低声呓语:“阿渡,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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