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晓雨霖铃
时间:2021-05-22 10:17:43

  对不起,我竟是这样肤浅,半分不懂你,以为你是朝秦暮楚的男人。
  我竟是半分不值得你爱。
  他的泪落在女子的发间,抱着她恳求:“宝贝,你知道吗,我有多感谢上苍,这世间为我造就出一个你,让我苍白的人生,有了旖旎的色彩,不至绝望。敞开心扉接纳我好不好?让我能,为我自己活一次。”
  她猛一阵摇头,咬着唇,哽噎的说不出话。
  我是个自私狭隘的小女人,你是经天纬地的君主,我根本配不上你啊。
  两人如熔铸般相拥在一起,只恨不得化为一体的乔木,礁石,千年万年,任凭沧海桑田。
  很久之后,青白釉双耳三足炉里的百和香燃的烬了,余烟一缕轻袅若无,氤氲散开,纱罗帐帷垂下,女子俯在大引枕上,指上的小戒腻腻地沾了汗濡。
  男人将丝缎薄被盖在她身上,拨开被湿透的发丝,露出半张羞怯的脸。问:“没弄疼你罢,孩儿不会有事罢。”
  张嬷嬷因为不放心,半夜悄悄到窗下听了听,里头传来女人轻微的笑声,男人的声音问:“舒服吗?”
  女人舒适地“嗯”了一声。
  张嬷嬷一张老脸刷地煮熟了一般。
  赶紧蹑手蹑脚跑回了房。
  其实,老人家想错了,这会子屋里的一对男女,皇帝陛下在给他孩子娘背上抓痒痒呢,手法从生涩到熟练,力道巧妙,定柔一脸享受:“小时候,我祖母每次把我哄睡,都用的这个法子。”
  皇帝说:“那以后每夜我都给你挠,直到你睡了。”
  定柔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睡到天将明,男人挂起帐子,下地穿衣,定柔也醒了,躺在缎被里,一双清莹莹的眸子不舍地望着他。
  他穿好中衣,俯身吻了一记,嘱咐道:“昨夜跟你说的话,绝不许跟第二个人说,连你母亲和安可也不许,听到没?”
  定柔好笑地点了点颔,皇帝不放心,又嘱咐了两遍。“我从来没脆弱过。”
  等他走了,定柔抚摸着空荡荡的身侧,不停嗅着衾枕余留的汗香,才刚走,已经开始想他了。
  下晌他来的时候,定柔在屋中飞针走线,榻几上摆了厚厚两摞小儿的衣裳,红绸虎头小帽子,虎头小鞋,如意婴儿福袋,小香囊。
  皇帝掀开湘竹帘走进来,定柔像迎接丈夫回家的小妻子,对他展开一个笑颜,樱唇半绽,露出米白的皓齿,颊边灿漫的腼腆。
  皇帝呆呆望着,顿觉身心欢悦。
  到榻几上拿起看了看:“做了两样吗?”
  定柔脖颈酸的很,道:“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索性都做了。”
  “一个前晌就做出这么多?”
  “鞋帽是前几天做的,衣服是今天做的。”
  皇帝望着她的雪腻纤柔的小手,玉骨玲珑,忍不住抓起来,狠狠亲了一把:“真是个巧娘子!孩儿能做亲娘一针一线缝纫的衣裳,真有福!”
  定柔听出了别的意思,放下针线,起身到紫檀嵌螺钿的大衣橱前,打开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男式的襕袍、罩衣大氅和寝衣,散发着崭新布料的香。
  皇帝不想还有这从天而降的惊喜,急忙褪下身上的外袍,换上一件月白右衽阔袖,古香缎的料子,银线提花竹纹,穿上身顿觉耳目一清,不一样的轻柔适宜。“什么时候做的?”
  坏丫头,竟不拿出来,我盼了多久啊。
  定柔为他系上玉带:“我这手艺粗鄙,怕你挑剔呢。”
  皇帝对镜转了转,满面笑意:“怎会,娘子做的,小生太喜欢了!”
  小丫头做出的针黹总能分辨出与旁人不同,走线精致,衣袂和袖摆宽松,又不显拖沓,裁剪十二分得当,精确无比的,多一分,少一毫,都是心思。“你什么时候量的我的尺寸?”
  “你睡着的时候我用手量的啊。”定柔又拿出一个天青色荷叶形香囊,绣着一小丛芝兰花,坠着明黄穗同心结络子,拿在手心,低着头犹豫,这迟来的心意,他会接受吗?
  皇帝转头看到这个,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思绪,而后只剩了欢喜的笑意,伸展手臂:“来,为我戴上,以后我只带你做的。”
  她把头低的更低,十指微颤着系在了玉带上,垂下络子。
  他拥住娇小的人儿,由唇吻到了耳根,在她耳边呢喃:“娘子,以后你是我的娘子好不好,唯一的娘子。”
  她一张脸羞愧的无地自容,泪水冲出眼眶,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回到他拦我出宫的那一天。
  他打趣说:“我在想啊,假如我们只是民间的一对素民夫妻,我经营养家,你烧饭浣衣,为我生儿育女,我忙碌完回到家,我的巧娘子,肯定已准备好了热菜热汤热衣热被褥,对不对?”
  她眼前生了憧憬,那样该多好,我们都不会错过彼此了。
  那样的日子,是我做梦都盼不来的。
  做了一天针线,脖子酸的很,他携起她的手:“走,这会子还早,我们去山上看日落,好久没好好的看一看日落。”
  出了宅邸,沿着羊肠小路攀登,两边是连绵的梯田,羽林们一拥而上,护从在了左右,皇帝大觉煞了风景,挥袖呵斥:“都散了,四周朕已布了人,不会有刺客,尔等无需跟着。”
  为首的上将江林犹不放心:“陛下,万一有毒蛇猛兽呢,臣不敢松懈。”
  皇帝眉峰一厉:“再跟着,以抗旨论处!”
  羽林们万般无奈,鞠身退到一边。
  皇帝挽着女子的手,慢慢走着,绕过山弯,身影匿没在青草绿林间。
  江林指挥羽林们:“速速将四周巡查一遍,不可放过每一片草丛。”
  到了无人处,皇帝怕累着怀孕的小妻子,双膝一弓,指着自己的背:“你现在不能劳累,来,我背着你。”
  定柔却生了犹豫,这.....合适吗?
  皇帝回头催促:“快呀,不然日落前咱们到不了山顶了。”
  定柔咬了咬唇,双臂搭在他颈上,像个猴子攀上一个结实的背,皇帝掂了掂分量,这活似个棉花团么,小娘子长的太娇巧了。
  走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两旁野花小草,树丛掩荫,夏虫在不知名的地方啁啁,远处群山巍峨,脉络蜿蜒,视野逐渐开阔,她陷在一个安全地,觉得身心俱踏实,皇帝微微喘着,额头冒出了汗珠,定柔摸出绣帕为他拭去,停下歇了口气,继续走。
  “宝贝,你是第一个坐在我背上的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她搂着男人的颈,眼中漫上一层热意。
  “你......别人背过你吗?”
  定柔一颗心沉沉落了下去,她不想撒谎,四岁之前的事情都模糊了,昭明哥哥说,他扛着我摘过葡萄。
  皇帝不再问下去,只恨自己遇见她太晚,命运作弄。“以后,只让我来背你好吗?”
  她含泪依偎着点点头。
  孤云与归鸟,千里片时间,微阳下乔木,远烧入深山。
  流云从从,时光静好。
  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山石上,望着一轮红日沉下西山,她的眸子盛着晚霞的光彩,夏日的晚风习习吹拂着面颊,鬓边几缕发丝轻动。枕在男人的肩头,望着苍茫的大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只觉这一生有他,真好。
  她忍不住哼起了一厥南曲小调,风光好,甜美的嗓音轻吟浅唱:
  “燕一双,云归巢,琵琶弦上相思调。
  但教东风寄尺笺,长愿今夕何夕,岁岁朝......”
  他没带笛,只得用口哨相合,跟着她的节奏,定柔唱完了,望着他,想起坐上肩舆上仪态雍容,端方不苟的陛下,顿时咯咯咯地笑:“你还吹口哨?像个皇帝的样子吗?敢情你平日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他揽了揽她的肩,笑着继续吹。
  望着男人清隽的下颔,弧度温润,她很想没羞没臊的凑上去亲他一下,可还是忍住了。
  她的男人本是天性直率,快意恩仇的男儿,如果不生在帝王家,就好了。
  忽觉胸口酸涩,顷刻溢到了咽喉,弯身向地,妊娠反应又来了,吐了几口酸水,皇帝连忙拍抚后颈,心疼的:“不是好了吗,怎么又来了。”
  吐完了,男人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水囊给她,定柔好奇:“你怎么变出来的?”
  他道:“来的时候就带着啊。我怕你渴。”
  她心下感动到极处,揭开盖子漱了漱口,皇帝怜爱地抚摸着又大了一圈的小腹,眼中充满神往,这是第一个,他满心满意期待的孩儿,他心爱的女人为他诞育的,真好!
  捏住尖尖小小的下巴,轻轻俯唇,定柔喝着水连忙躲:“我刚吐,口中还有味道呢。”
  “没事。”
  两个炽热相贴,双臂相拥,唇舌缠绕,吻得久久放不开。
  原野的风吹动萋萋芳草,天地间静的只剩一双璧人。
 
 
第118章 山雨欲来 1   入宫倒计……
  慕容府。
  因天气好, 两个嬷嬷带着安可来花园玩耍,小女娃梳着两个鬏鬏,穿着菡萏小衫, 越是大了, 越是出落的粉雕玉琢。因为身世的原因,又是外姓女, 温氏特吩咐下人不要带到人多显眼的地方,免得被奚落欺弄, 在孩子心中留下阴影。
  慕容贤四岁的儿子寿哥儿也来了, 带着其他院的几个童子, 拿着弹弓满世界找小石子, 瞧见安可捏着一只小玩意儿在草丛里,忍不住好奇凑过来看, 这一看不得了,一只玉雕小兔子,惟妙惟肖, 趣致可爱,顿时生了喜爱之情。
  寿哥儿长得圆圆胖胖, 一双眼成了眯缝, 因是唯一的嫡长孙, 被慕容槐视作掌中宝, 受尽万千溺爱, 是慕容府的小霸王, 日常横行惯了, 这会子和安可抢夺起来,嘴里嚷嚷着臭丫头野丫头,有爹生没爹养的, 吃我家饭如何如何。安可手快,牢牢攥在手里,寿哥儿不依不饶,出手推了安可一下,仰了个趔趄,安可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儿,恼的上来就要咬,嬷嬷吓得忙将两个孩子分开。
  恰王氏和丫鬟来寻寿哥儿,进了月洞门看到这一幕,霎时气不打一处来。
  尖刻的嗓音老远就骂:“你个白虎煞星!天生赔钱货!也不看看自个什么身份!真拿当个主子了!我儿可是嫡长孙,你个庶女生的外姓人也敢跟我儿争执!合该让老爷将你逐出家门!凭什么替陆家养孩子,哼,难不成将来还要赔一份嫁妆,是何道理!”
  到了近前检查寿哥儿有无受伤,一边训斥:“早就告诉你不要靠近这个白虎煞星,要离得三丈远,她命硬,妨了你可怎么得了,我的儿,你可是慕容府的未来。”
  寿哥儿指了指安可手里的,命令母亲:“她的那个,我也要。”
  王氏转而细看,问安可:“你拿的什么东西,拿来!”
  安可已学会了分辨好坏脸,对这个疾言厉色的舅娘怕到了骨子里,小身躯瑟瑟地往嬷嬷身后钻。
  邓嬷嬷护着小女娃一阵求情。
  王氏冲上来抓住安可的小手,狠狠抢夺了过去,安可被弄疼,吓得揉脸大哭,两个嬷嬷不敢冒犯王氏,只好哄着小女娃。
  王氏拿在手里细看,只见是一只青玉雕琢出来的小兔子,雕法精湛,栩栩如生,甚是玲珑可爱,阳光下泛着油润,不禁赞叹:“这样好的玉料!”
  问安可:“你哪来的?”
  安可眼泪滚滚道:“我爹给的。”
  王氏噗呲一笑:“你爹?你爹早在阎王殿做了鬼了,哼,定是姨娘又偏心你的,凭什么我儿没有!这样的玉料拿来打镯子都稀罕,竟给你个小丫头片子做玩艺,这事没完!”
  正说着,慕容槐和温氏循声走来,见安可哭的涕泪连连就知被欺负了,王氏忙不迭先告状,敛衽一福:“父亲,这可姐儿是断然留不得了,贵重东西偷来当玩意儿,还欺负寿哥儿,姨娘可不是这么骄纵孩子的。”
  温氏斜了一个白眼。
  慕容槐阴沉着脸走过来,王氏正待得意,不想慕容槐扬起手臂竟给了她一耳光,响亮的一声,打的跌倒了地下,小玉兔掉进了草地,王氏捂脸惊骇,半边脸火热一片,慕容槐拾起玉兔还到安可手中,慈爱地抱起,擦泪哄逗。
  待小女娃破涕为笑,苍老的目光冷冷扫视众人一番。
  然后,以一家之主的威严道:“以后在这个家,可儿最尊最贵,谁若触犯她,就逐出家门!”
  宫门下钥前襄王到康宁殿定省,被太后叫住。
  坐在下首玫瑰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心里七上八下打鼓,不知母后意欲何为,怕是跟哥的隐私有关。
  果然太后试探,打趣的语态:“你哥那天跟哀家说,在外头遇着个可心的姑娘,是个品貌俱佳的,娴雅端庄,知书识礼,说要领进来给哀家瞧瞧,赐个名分。”
  襄王极力掩饰惊慌,淡淡道:“是么,哥没跟我说,竟然瞒着我,不知何等红粉佳人,怕我抢了不成,哥惯是小心眼子的。”
  太后依旧笑着:“他是够不仗义的,连你也瞒着,该罚。”
  襄王也赔笑:“可不是么,母后您不如吊吊他的胃口,谁让他不告诉我来着。”
  太后睨视着他,敛了笑意,脸色渐渐变了。
  冷哼道:“赵祈,你有多少花花肠子当母后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你们几斤几两还有比我清楚的吗,你们自小无话不说,他的心事只倾诉给你,他这几个月根本没在宫里就寝,都是睡在外头,宠幸了一个狐媚子,也不知什么来路的,你若不知道,那才活见鬼了。”
  襄王不慌不忙道:“母后你大概是听了哪个混账的闲话,这般诋毁哥,他去岁下去私访遇见了邢贼的余孽,中了冷箭,就地在温泉行宫养伤,不想竟生出了这等流言蜚语,哥的为人您还不了解么,少时在霓凰殿,他连个宫女都没多瞧过一眼,怎会到外头猎艳,他是那种在女人身上失了分寸的人么,儿子回去就查,找到那个居心叵测的混账,不剥了他的皮。”
  太后盯着他,指骂道:“看不出来啊,你是越来越进益了,说瞎话理直气壮,母后若无实据会妄下结论么,你哥这一次,确实少了分寸了,母后不在,没人约束他,就胡闹起来了,哀家断然不能由着他出错,失了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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