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珂小脸上写满了敌意,谢绍回头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无需担心。
“那进屋坐吧。”
那男子和谢绍离开后,竺珂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来人,那些个官差倒是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奉命站在谢家的小院门口站岗,目不斜视。
而那女子,则带着笑意招呼竺珂在院中坐下,先开了口。
“娘子可知道我们身份?”
竺珂表情有些冷淡,但还是礼貌回道:“想必来自南方,看这架势,非富即贵。”
那女子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来一个令牌,放到竺珂的面前,竺珂眼神一扫,表情变得震惊复杂。
“娘子别误会,此来并非找麻烦。先前在娘子铺子里便觉得一些香粉熟悉,敢问娘子,可是得了一些方子?”
“家父早年做过一些香粉生意罢了。”竺珂别过脸去,显然听出对方的试探之意。
“方才那位郎君是我家府上管事,和您家郎君单独谈话也是因为一些隐情,并不是避着娘子,娘子聪慧,当以猜到此行目的。”
竺珂并不答话,那女子便继续道:“那香谱是世间独本,自武帝开始便是我家夫人的传家宝之一,娘子制香了得,却还未能体会到其中深邃,此来也并不是讨回香谱,夫人有愧,便道可将香谱赠予娘子,只求......”
竺珂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只求什么?”
“只求人吗?请问贵府夫人不觉得讽刺吗?方才那位郎君是贵府管事?那您想必地位也不低,可寻得是贵府普通之人吗?从南方爬山涉水一路前来,贵府夫人为何不亲自前来,还是觉得,所寻之人并不值得她亲自走一趟呢?”
竺珂这话讲的并不客气,可对面女子似乎并不生气,听完之后,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竟有了一丝苦涩。
“娘子果然......”
两人沉默了一阵,谢家小院外路过了不少看稀奇的人,时不时的想朝里张望,都被院门口的官差用以眼神警告了。
那女子从怀里取出一块玉,放到竺珂面前:“想必娘子也是看到了这个。”
那是一块玦,竺珂不看还好,一看便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谢缈初来时那般可怜消瘦的模样,任谁瞧了都是只有心疼二字。
就连谢缈的名字,还是谢绍取的。
凭什么。
“玦,自古只会单只出现,可娘子看看眼下这块。”
竺珂虽不愿,到底还是看了几眼,和豆芽包裹里的是一样的。竺珂有些沉默了,珏,才会成对出现。
“猜想娘子心有误会,可,王家之事,婢也一时解释不清,还请娘子见谅。”那女子在竺珂面前自称婢,倒是十分的尊敬了。
“您言重了,此事急不得,待我家相公商议之后再说吧。”
那女子点点头,此时那男子和谢绍也从堂屋走了出来,那男子态度也是十分恭敬,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男子再次朝谢绍作揖,便转身朝白衣女子走来。
竺珂走到谢绍旁边,谢绍握住了她的手,另外两人在院中商议了几句,便决定先行告退,谢绍并未多说,只是送了几步,待人走出了院子,便关上了大门。
“怎么回事?你们说了什么?”人一走,竺珂便着急的问道。
“进屋说。”谢绍表情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拉着她的手,朝新屋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还是来啦,不用担心啦,豆芽会过的很好的。
第79章 母女
谢绍和竺珂进了西屋,转身关上了门。
竺珂有些着急:“他们是——”
谢绍点点头:“是永州的,过来找缈缈。”
竺珂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块令牌,点点头:“看来是没错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只是自报家门,又讲了些简单的原委,还说出当时缈缈身边的那个李阿婆和随身带的包裹,但并没有解释当年为何丢弃,现在又为何寻人的缘故。”
“王家之事,向来有些见不得人的内幕。”竺珂还是气愤不已,那令牌只刻了一个字,裴。
永州裴姓,那只有当今那位永王了。
没想到豆芽的身世,竟如此坎坷又神秘。
“这事我们不能替她做主,还得让缈缈知道。”
竺珂眼睛有些红了:“我说不出口。”
谢绍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得告诉她,若是回了永州王府,她的命运会完全不一样。”
“就算贵为王族又有什么好的......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这样对待......”
两人在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谢灵带着谢缈过来询问发生何事,竺珂忙擦了擦眼,叫两孩子进来了。
“灵灵,你跟我先去院子里,你哥有话跟缈缈说。”
竺珂站起身带着谢灵先走出院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谢缈也是满脸无措,竺珂不忍心看,还是快速关上了门。
“嫂嫂,咋了这是?”
竺珂整理了下心情,便拉着谢灵走到院子里,小声的将谢缈的身世和方才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
谢灵越听眼睛越睁越大。
“这......他们什么意思啊,要接豆芽回去吗?!”
“应该是的。”
“就刚才那堆人?还带着官差,那模样是像来接人的吗!像是押人的!”
竺珂原本心情有些沉重,但被谢灵这话一下给逗笑:“我也觉得,像是来押人的。”
“那,那我们要送豆芽走了?”谢灵有些慌,不知所措。
“这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但,还是让缈缈自己做决定吧。”
两人沉默,西屋房门紧闭,一直等到月色缓缓升起,那边的门才嘎吱一声开了。
竺珂和谢灵立马站起身,就见谢缈眼睛红红的,一副伤神的模样,谢绍跟在她身后。谢灵立马上前跑了过去,竺珂也走到了谢绍身边。
“让缈缈回去好好想想吧,大家暂时都别讨论。”谢绍道。
谢灵眼睛也红了,两姑娘对视一眼,谢灵拉着她先回了里屋,竺珂看着这幕揪心的很,谢绍拉住了她的手。
“缈缈很懂事,道理我都跟她讲了,让孩子好好想想吧。”
竺珂:“好,那他们呢?还会再来吗?”
谢绍顿了顿:“今日临走的时候我提了条件,七日为期,让缈缈自己做决定,而且这期间,一定要让缈缈亲生母亲和她见上一面,再行商讨。”
竺珂点点头:“就得这样,哪有寻自己亲女儿还不露面的道理。”
“歇了吧,明日再说。”
......
这天这事在三陆坝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尤其昨天是陈寡妇带的路,不出半日,谢家招惹上官差的事就传开了。
那陈寡妇还编的绘声绘色,说是那官差瞧着不一般,说不定还是惹上了大事,这等荒谬的话传到竺珂耳朵里,也不过置之一笑罢了。
谢缈的事,谢家只告诉了金婶一家,金婶听完后也是感慨不已:“我的乖缈缈哟,真是可怜......”
而金家嘴自然也紧,绝不会向外面泄露半句,元宝每日照常和谢绍一起忙活着乳牛场的事,而竺珂来往依芍苑之间,对那些闲言碎语也是置若罔闻。
谢家的饭桌上近几天十分的安静,只是这几日的饭桌上菜色格外的丰富。
谢缈最爱竺珂做的红烧猪蹄,说是那日的猪脚面线,她永生难忘,这几日的饭桌上,便总能见到猪蹄的影子。
众人都埋头吃饭,难得的安静,谢绍给谢缈夹了一块猪脚,谢缈抬头看他一眼,又忙忍住眼泪低下头:“谢谢哥哥。”
这几日的气氛,一直是如此,饶是元宝的好胃口,也变得小了很多。
饭后,谢缈像是鼓足了勇气,她四处看看这个家,然后主动敲了敲西屋的房门。
竺珂开的门,谢缈站在门口,揪了揪衣角,道:“我想见见那人。”
那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竺珂回头看了眼谢绍,谢绍点点头:“没问题,我来安排。”
谢缈说完后很快又回了自己房内,竺珂看了眼谢绍:“这几日,孩子心情明显低落的多了。”
“人之常情,先见上一面再说吧。”
谢缈想见那位夫人的消息很快传了过去,那边的效率倒也惊人,不出半日,便定好了地点和时间,那女子再三解释道自家夫人实在是有些苦衷,无奈只能在城中客栈相见,谢绍和竺珂最终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这日一早,谢绍便带着一家子人出发了。
路上谢灵一直紧紧握着谢缈的手,安慰她不要怕。
“若是她待你不好亦或是说了些不舒服的话,你尽管走就是,这是我哥说的,虽然我们家不是王公贵族,但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谢缈感激的点点头:“谢谢灵灵姐......这段时间,是我长这么大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谢灵沉默了,她无数次想开口劝谢缈留下,可她知道希望太渺茫了,这事,不是缈缈想不走就不能不走的。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方,马车刚停在客栈门口,便出来了一群人上前接洽,这整座客栈早已被包了下来。
竺珂拉着谢缈,先前的那位女子上前福了福,目光打量过谢缈,露出了丝丝诧异,只是很快消失不见,引着他们朝里走去。
“各位,请随我来。”
一路上,谢缈发觉几乎每个人的眼神都在她的身上,不由得朝竺珂身后缩了缩,有些胆怯。
竺珂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无需担心,那些人想必都是永王府的随侍,她挡过那些人的视线,带着竺珂上了二楼。
一位妇人站在楼梯口忐忑的等待,那妇人穿着虽不算华贵,可的确有股气质,一瞧便知的确是贵家人氏,那妇人见到竺珂的身影,绞着帕子的手便紧了一紧,待目光再落到谢缈身上时,神情都跟着变了一变。
“这位是永王府的秋夫人。”那位婢女介绍道。
“草民见过夫人。”
秋夫人神情明显有些激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她上前两步却又停住脚步,一时间竟也有些进退两难。
“都退下。”这话是对周围伺候的人所说,那婢女十分有眼色的挥了挥手,周围所有的下人们全都退至客栈一层了。
“请进。”秋夫人面对谢绍和竺珂很是客气,请他们到雅阁,谢绍和竺珂对视一眼,便按照提前说好的,谢灵和谢缈先在外头稍稍等候片刻,竺珂和谢绍先单独进去。
竺珂细细的观察着这位秋夫人,倒似乎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傲慢,反而极其在乎她们一家的感受,这倒让竺珂有些无所适从了。
“我就开门见山了。”那夫人似乎犹豫了好一阵,没想好怎么说,不如直接打开话匣,从头道来。
......
“就是如此,我为了寻回她,走了很多地方,若是我从一早就知道我的淼淼还活着人世,我便不会——”秋夫人说到动情之处,已然是潸然泪下,情不自已。
“淼淼?”竺珂问了一句。
“是,是她满月时我亲自起的小字,当时有个道士说她命中缺水,便起了这个名字。”秋夫人拭了拭泪,继续道。
竺珂和谢绍又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里的一丝惊讶和无奈,这世间万事,有时候或许真的逃不过命运和缘分二字。
“原委就是这样,那位李阿婆当年和大夫人一起合谋骗了我,直到前年,我父亲巡视肃中,这才打听到一丝消息,我就带着这一丝丝希望,辗转了肃中全部地界,又听说肃中的难民当时往蜀中而来,便又到了此处......”
“那位李阿婆......”竺珂犹豫了一下。
“我听缈缈说,先前一直是那位李阿婆照顾她了好些年。”
秋夫人面色闪过一丝复杂,她缓了一缓:“人心难测吧,她当年也是拿钱办事,或许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也尚未可知。”
竺珂和谢绍听完,都有些唏嘘,谢绍到底思虑周全些,继而问道:“敢问缈缈身为女儿之身,并不会对将来爵位造成任何影响,为何当年府上大夫人......”
秋夫人苦笑两声,当着两人的面缓缓掀起了左边胳膊的衣袖,那上面赫然是一个硕大的烫伤疤痕,触目惊心。
“说来也不怕二位笑话,这天子皇家的府邸,勾心斗角随处可见。保不齐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稀里糊涂,爵位,恩宠,样样都是害人的理由。只要有嫉妒,就有人想方设法夺走你的一切东西。”
竺珂沉默了,这话倒也在理,她和谢绍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站起身来。
“夫人,母女血浓于水,于你们而言我们终究是外人,此事,还是需要你和缈缈谈谈。”
秋夫人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多谢......我今日瞧她,并不是我想象中那般瘦小,我先前听说肃中难民的模样,一路忐忑,直到见了,才知道这段日子二位的恩情,请你们务必受下。”说着,那秋夫人竟对着谢绍和竺珂二人行了个大礼,二人连忙上前扶起。
门开了,谢绍和竺珂走出来,谢灵一直拉着谢缈的手,谢绍走上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和:“进去吧,别怕。”
第80章 捉鱼
秋夫人和缈缈在房内单独见面时,竺珂和谢绍在门口小声商议。
竺珂有些担心:“若按照那位秋夫人所说,王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那缈缈跟她回去以后的日子......”
“此前我已打听过,永王府大夫人,如今卧床不起,目前永王还有另一位夫人,恩宠却在秋夫人之下,想是这些年,这位秋夫人也并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
竺珂吃惊的看了眼秋夫人在的那间屋子:“也是......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永王如今子嗣稀少,除了世子,膝下第二个男儿在去年遭遇意外,两个女儿如今一个出嫁,另一个又尚在襁褓,我听说——”谢绍说到一半,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