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师,你今天来不会是来找前女友报仇的吧?”祝贺压根不跟裴牧远在一个次元,急忙坦诚内心的小九九,“你跟我助理有恩怨,但我们俩之间没仇没怨哦,你可千万别因为恨极了前女友,就……”
“你怎么知道这后爹不好当,你当过啊。”裴牧远的语气极其低气压。
祝贺偷瞄裴牧远一眼,许久没看见他了,他似乎因失恋瘦了一些,状态比从前差远了,眼睛藏在薄薄的镜片下似笑非笑,说话语气虽听着傲慢,内里却透着伤感。唉,可怜的裴老师,怎么喜欢上的姑娘偏就有孩子了呢。
祝贺看着不落忍,好心安慰裴牧远道:“裴老师,这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她家那个熊孩子我见过的,鬼精鬼精的,跟静静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肯定难搞……”
“那是我亲儿子。”
“啥?”祝贺愣一下神,很快又显得自己很机灵似的地说,“靠,不愧是我裴老师,境界果然还是高的。这样想就对了嘛,没费任何神,白捡一大胖儿子,多好哇。”
裴牧远喝着可乐,静静地听祝贺叨叨完,然后问他:“平时你读得懂剧本吗?”
祝贺:“……”
裴牧远起身,打算去找本尊算账,临走前,跟“大傻子”商量:“你今天先给我老婆放个假,回头我再让她给你放假,成吗?”
“你们俩到底啥情况?静静刚还跟我说你俩分手了。”
裴牧远扭头就走,“她入戏太深了。”
-
安屿站在窗户边打电话,她讲得太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
裴牧远坐在她的电脑前等她打这通工作电话,随手点了下鼠标,她电脑屏幕的背景跳转成奥斯卡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一张截图,完整版是他们俩的合影,她抱着狗,他抱着她。照片是多年前拍的了,不细想都快要忘了当时为什么要拍这样一张照片。
安屿听到动静后回过头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跟电话那头的人据理力争几句后,她结束通话,靠在窗户上抱着胳膊看裴牧远:“哟,您这是出狱了?”
裴牧远不理会她的打趣,也不看她。
安屿觉得这人好像瘦了,走过去近距离看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伸出手捏一捏他的鼻子,按一按他的唇瓣,像在逗小孩。
裴牧远快要绷不住时,她把手往下探,飞快地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安全套。
“你……”裴牧远忍不住笑了。
“不是端着嘛,继续呀,别待会儿换个地儿又开始求我。”安屿把东西塞回他口袋里。
裴牧远抓住她的手指,像捧住失而复得的宝物,“我那房子好久没住人了,你在这周围挑个地儿吧。”
“你预算多少?”安屿问他。
“随你高兴。”
安屿故意挑了上次两个人来过的那家酒店,又特意选了最好的套间。这人明明一穷二白,却非要装大款,那她便好好剥削他。
裴牧远去洗澡之前,把自己的笔记本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让安屿在他的电脑桌面上找惊喜。安屿开机后,在桌面上看到两个新文件夹,一个叫《我和静静》,另一个叫《我想静静》。
这两个名字看上去都很普通,她便把《我和静静》先点开。该文件夹里有十个文档,每一个文档都有一个初看看不出名堂,细看却让她十分羞耻的名字,比如第一篇叫《旖旎的她》,第二篇叫《醉生梦死》,第三篇叫《我种下的草莓园》……
十篇文章记录了十次二人共度的快乐时光,有初经世事的青涩跟懵懂,有熟能生巧后日益加深的贪恋,也有开启恶趣味之后的酣畅淋漓,他们俩之间当然不止十次,是裴牧远凭借惊人的记忆力把那些美好的体验提炼成了十个大尺度故事。
她当初只要他写一篇,还是句玩笑话,他后来认真对待,一是相思成疾,二是告慰澳洲孤独的夜晚。现在他送给她十倍。
裴牧远用词之大胆,让安屿实在做不到细看。可她虽只是大致浏览一遍,脑中依然沾染了污秽。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往日衣不蔽体的露骨画面。
她决定先不去看《我想静静》了,她猜测那应该是他在澳洲时写给她的情书,此时去看,难免玷污了他的一片心意。
裴牧远洗到一半,她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两人都不意外。一个投怀送抱,另一个早就做好准备,布置好的浴缸便是证据。
膝盖落在铺了三层的浴巾上时,安屿在心中鄙视自己,头凑过去,这份鄙视加深。这人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把手掌裹在她的后脑勺上,渐渐地,带了些有节奏的力道,不再是安抚。
慢慢的,他的膝盖和脚掌虚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手掌撑着地板,头偏到一侧,重新找到呼吸。他又强迫她抬头,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穿过水雾交汇,她在他眼睛里看到癫狂的状态时,已经来不及……
裴牧远帮安屿洗脸时,安屿气愤地抹了把脸上的东西胡乱地往他身上蹭。他深知自己又一次犯了她大忌,干脆将错就错,试了试他从前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我种下的草莓园》里写着——我虽种下了一片草莓园,但里面的草莓都是假的,都不及园中的两颗真樱桃的好看。
龙在柔软的云中穿行,是美妙的,飞行时,闻一闻樱桃的香气,是能灵魂出窍的。龙吃不了樱桃,却可以让樱桃的色泽变得更浓郁。
跟樱桃一样红的,还有某人的眼睛。
后来龙回到熟悉的海里,引惊涛海涛化为汹涌暗潮,将贪婪藏于水下。
……
安屿的胳膊悬在浴缸边缘时,像一个刚从战马上下来的女将领,这是她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得益于有个聪慧有耐心的军师。
军师呕心沥血,此刻也疲惫不堪,问女将军是否还战,无人应答。
这是安屿的醉生梦死,从此她开始恋战。
……
回归正常状态时,夜幕才刚刚拉开。但安屿已经没了聊天的气力,她睡着前,只问了裴牧远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给自己减刑的?
裴牧远回了三个字——苦情戏。
裴牧远又嘲笑她:“像你这种戏精,估计就算没人逼你演,你的戏也应该很精彩吧。”
“那是,海兰马上要带我去见心理医生了。”安屿嘟嚷完,昏昏睡去。
“你先别睡,我还没问你安徒生呢。”裴牧远拍拍她的脸。
安屿十分不耐烦地说:“他天天找你视频,有什么好问的。”
“可是他还是不叫我爸爸呀。”裴牧远丧气道。
“他也不叫我妈妈呀,睡吧睡吧,我真熬不动了。”
“我好想他。”裴牧远自言自语。
“那你应该一回来就去找他。”
“我更想你。”
“知道了知道了……”
“你想我吗?”
安屿已在梦中。
裴牧远吻一吻她的眉心,兀自又说:“我好爱你。”
第43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 安屿发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她四处寻找衣物,结果只找到内.衣,她的打底衫、风衣和鞋全部消失不见。
她立即发消息给裴牧远:“你又搞什么鬼?”
裴牧远很快回她:“昨晚气氛好, 就没跟你算你说我是后爹的帐, 但不代表我不生气。”
安屿反应过来, 让他立刻带着她的衣服滚回来听解释,否则后果很严重。
此时门铃响了,是客房服务,安屿穿上酒店提供的浴袍走过去开门, 服务生送进来早点, 说这是裴先生特意为安小姐准备的。
几份精致的摆盘中插着一张用木底座固定的贺卡, 安屿把贺卡拿起来打开看,里面是裴牧远亲笔写下的一句话——拉拉筋吧,我中午回来就要看你跳艳舞。做不做得了大佬的金丝雀, 大佬说了才算。
安屿笑着跟服务生说谢谢,然后把贺卡扔进垃圾桶里。
裴牧远一个小时后回来, 手里提着好几个奢牌大纸袋。身为新晋“大佬”, 他亲自出街去给自己的“金丝雀”置办行头去了。
安屿正半靠在床上赏析他写的《我想静静》, 情绪在文字中,抬头看他的这一眼,眼睛里是很明显的柔情。
《我想静静》写的实在令她感动。裴牧远记录了自己在澳洲的一百天生活,细节描述生动细腻。
有一回他陪寇老师去逛超市,无意间在母婴区看到安徒生喝的那款,当年安屿费尽周折托朋友代购回国的进口奶粉, 他就买了一罐回家。当天晚上他冲泡一杯,尝了尝味道,记录道:“原来小崽子小时候的口粮是这样的味道, 我从来没给他冲过一次奶粉,喂他喝过一次奶,但我可以想象你做这件事情时的样子,他小小的,软软的,窝在你怀里,或是蜷缩在你身侧,你看着他的小嘴不断地吸吮,你会笑,他会慢慢闭上眼。你说他那时候的样子很像我,那你看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念我?不管怎么样,我在喝这杯牛奶的时候很想你。”
又有一回,他陪寇老师去短途旅行,他们在半路上看见了一只树袋熊,他会说:“你最喜欢的动物是海马,你应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考拉。这是因为,你第一次喝醉后,就像一只考拉似的扒在我怀里,酒醒后你死活不承认你酒后吐真言,说你喜欢我,但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听到了,所以,你动心应该比我早,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到任何东西都可以想到你。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想你。”
还有一回,他为了取悦寇老师,研习了一点厨艺,他立刻想到回来以后他可以煮东西给安徒生和她吃,他写道:“今天尝试着烤了一只鸡,是你喜欢吃的,为了公平,我明天会试着再做一次安徒生喜欢吃的披萨。话说回来,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我们一家三口需要自行解决吃饭问题时,我们家到底谁做饭?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俩一起吃外卖吧。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不做,行吧,那你就其他方面卖力一点。我说的当然不是赚钱,我又不打算做个软饭男,你懂的,该跳舞你就跳舞,该唱歌你要唱歌,你欠我的堂会,以后每晚都要唱。我不是什么富二代,我包养你的方式,是做一切你不想做的家务事。”
最让安屿动容的,是他讲到某一天深夜,他陪失眠的寇老师的聊天,他们终于聊到那一年过年,她去他家里。他后知后觉地写:“那一天你一定很难过。请原谅我当年的稚嫩和莽撞,如果时间可以回到那一天,我会沉下心来搞清楚你跟我分手的原因,绝对不会再对你傲慢。汪汪汪~这声音明明很动听,做狗又如何,我觉得奥斯卡就很快乐。”
……
裴牧远被安屿这么看着,视线落在她身上宽大的浴袍和慵懒的体态上,还真产生了某种不太正面的猥琐想法。他随手打开一个纸袋,把一个用精美的布袋包裹的名牌包扔到她的手边,说:“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有机会送你个包了。”
安屿怀疑他去澳洲一趟,脑子出了点什么问题。两人这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来,从来不是奢侈的恋爱方式,他突然搞这么一下,她只觉得此人有病。
果然,他又说:“先别急着感动。我得跟你坦白,我走之前送你的钻戒,钻石是假的,那会儿我已经没钱了。我知道送包这种行为很俗,但我就想告诉你,哥哥我一旦手上有点钱了,绝不会亏待你。之前我们俩为了存钱买房,从来没有过这么奢侈的行为,现在房子到手,也该适当挥霍一下了……”
“你哪儿来的钱?”安屿审问道。
裴牧远坦白道:“继承了一点家产。父母离婚的小孩,总归是可怜的。拿点补偿也是应该的,对吧?”
“多少?”
裴牧远没作声。
“嗯?”安屿皱起眉头。
“一套学区房的钱。”
安屿“哦”一声,把手摊开:“欠条打了吧?”
“打什么欠条?”
“装什么蒜?”
知裴牧远莫若安屿,裴牧远临走前,当真给寇老师打了个张欠条留在墨尔本。不多不少,寇老师正好转了一套房子的钱给他。
这是裴牧远自大二经纪独立开始,第一次接受寇老师的馈赠。这并不是寇老师“洗白”的信号,而是裴牧远身为人子,重新做回她小孩的一次撒娇和示弱。
安可的“老幺思维”真的很好用,对付偶尔走极端的大人,最快缓和关系的办法就是在她面前做回小孩。
-
天气一转凉,安徒生格外开心,他每天早上起床都问老安什么时候会下雪。老安说要等到他穿棉袄的时候,于是他又开始问海兰,他什么时候可以穿棉袄。
今天晨起,下了一阵小雨,海兰给他添了一件薄毛衣,他不高兴,说穿一件棉袄就好了。海兰说这个天气穿棉袄,他去学校里会被同学们笑话的,他说笑话就笑话,有什么了不起,穿棉袄才酷。
最后,海兰给他穿了件棉马甲,说这样也很帅。
因为下雨,今天的户外活动取消了,同学们坐在教室里玩游戏,只有他心不在焉,一直盯着窗外,想这雨什么时候可以变成雪。
他上一次跟他的小麦哥视频是三天前了,那天小麦哥的故事讲到一半,他就睡着了,他现在好想把故事听完。
快放学的时候,他的好朋友小泽问他,今天是谁来接他,他说应该是宁宁吧,又一想,要是下了雪,说不定就是小麦哥了。他兴致缺缺地往校门口走,突然,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老安,也不是小纪。他到处搜寻这个声音的来源,最终在他发现他的小麦哥之前,他被小麦哥抱了起来。
他再一次成了校门口的众多小朋友中,视线看得最远的那个。
他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不是哭也不是笑,他就那样痴痴地把头埋在小麦哥的颈窝里一会儿,然后对他的小麦哥说:“吃个冰激凌吧,我看看冻不冻嘴,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裴牧远没有给他买冰激凌,跟他上了公交车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粘土做的小飞船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