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担心,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不能让他去天京受审!”
那人道:“大人无需担心,他们自己来去自如不成问题,但如果带上公孙少爷,绝不可能突破几百人的防备,肖宗镜又不是神仙。”
公孙德道:“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阔儿在他们手里,老夫就是如坐针毡!戴典狱,你快想想办法啊!”
原来这人正是刘行淞手下得力干将,密狱头领,典狱长戴王山。
这时,又一个随从匆匆跑来报信。
“启禀大人,孙先生从八宝楼买了饭菜回来,他说、说……”
“说什么!”
“孙先生说那新来的审案好像并不认真,凡他们提出的要求他都好商量,不过那个姓谢的就不一样了,气势汹汹,一副要追查到底的样子。”
“当真好商量?”
“是,孙先生说少爷死缠烂打,不让那新来的在屋里看着他吃饭,他还真出去了,说给少爷一个时辰的时间,吃完再审。”
公孙德转头问道:“戴典狱如何看?”
戴王山:“怪了。”
公孙德:“怎么怪了?”
戴王山没有多做解释,收回长腿,问那随从。
“肖宗镜当真放你们少爷一个人在屋里?”
“是,那姓谢的走了不久后,他也出门了,说要查些证据去。大人,王千户的人马都围在衙门外,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冲进去,救出公孙少爷!”
公孙德喜道:“好机会!快,命令——”
“不对。”戴王山打断了他,站起身,思索道:“谁走肖宗镜也不可能走,你当真看到公孙阔还在房间里?”
“是,小的亲眼看见的,不过他们锁了房门,把孙师爷和少爷都关在了里面。”
“不对。”戴王山摇头,“还是不对。”
公孙德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急切道:“有什么不对的!事不宜迟,快些带回阔儿!那姓肖的武功高强,还请戴典狱贴身保护阔儿安全,等此事完结,老夫必有重谢!”
戴王山纹丝不动,笑道:“公孙大人莫急,以在下愚见,我还是先去找肖宗镜更稳妥一点。有我盯着他,他绝对无法带走公孙少爷。天京事务繁忙,肖宗镜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这期间大人找好替死鬼,做好证据,将案子在此地了结,他们不能拿你们怎样的。”
公孙德置若罔闻:“不妥,万一刚好你出去时他回来了可怎么办?阔儿岂不是又有危险!我儿安危最重要,你快些前去,刘公公既然让你来帮老夫,那你就得听我的!”
戴王山听见这话,嘴角轻不可见地一沉,又马上恢复,淡淡道:“好吧,既然大人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卑职这就去了。”
衙门内。
姜小乙正在吃饭。
八宝楼是齐州最好的酒楼,一顿饭菜最少也要几十两银子起,面对满桌山珍海味,姜小乙不想浪费,埋起头来胡吃海塞。
孙师爷在旁边念叨,叮嘱他等下不要乱说话。
“少爷不用担心,公孙大人自然会为少爷安排好一切,您只要——”
话没说完,门口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阴风扑面而来!
姜小乙塞了满嘴的鱼肉,差点没噎死。
“唔、唔!”
孙师爷大惊失色,指着门口黑影。
“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戴王山伸手在孙师爷头上一弹,孙师爷当场栽倒。
姜小乙捂着嘴:“唔——!”
戴王山哈哈一笑,一掌拍在姜小乙的背上,一股狠戾的真气渗入姜小乙体内,横冲直撞。姜小乙痛苦难耐,最后哇地一下,饭混着血,一同呕了出来。
下巴被人抬起,姜小乙看到一双阴鸷的眼。
戴王山居高临下,笑着道:“猪仔儿,爷爷来接你回家了。”
10. 10 一山更比一山高。
戴王山并没有自报家门,但姜小乙在照面的瞬间就确认了,这一定就是密狱的首领。
姜小乙对戴王山的第一感觉是——凶险。
当然,她从肖宗镜的身上也曾感受过凶险,不过那至少蒙着一层严律克己的表皮。戴王山则不然,此人太嚣张了,他几乎就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凶煞。
也不知那公孙德哪里开罪了他,让他见面就给“公孙阔”来了手狠的。
“哟,公孙少爷怎么吐血了?”这人还假惺惺地过来安慰。“在下只想帮少爷顺个气,没想到劲使大了点,哈哈!”
他这一掌算是极为收敛了,毕竟不能真的给公孙阔一巴掌拍死。如果是平日,这掌对于姜小乙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恰巧今天她刚刚被肖宗镜的内力所伤,这口血就这么吐出来了,不过好在也阴差阳错契合了公孙阔这肾虚气短的体质。
她内里努力调和气息,脸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抬着小三角眼观察戴王山。
姜小乙行走江湖,吃的就是倒卖消息,穿针引线这口饭。所以从某种方面讲,戴王山对她来说还是很“值钱”的。
密狱是极有实力的组织,这些年来栽在他们手里的江湖人不计其数,众人对其恨之入骨,无不盼望除之后快。但密狱又相当神秘,关于密狱的消息多是捕风捉影,风评传言为主,确切信息很少。就连他们的头目,也就是她面前的戴王山,知道他真实姓名的都屈指可数。
传闻密狱设在皇宫外城西南角的地下,共有十间大牢,所以江湖人士带着畏惧的心态给戴王山起了个绰号,叫“十殿阎罗”。
姜小乙估计,光是“戴王山”这个名字和他的形容外貌,差不多就值个百八十两了,如果再能套出他的武学师承,甚至栖身之所……那在达七那损失的钱岂不是全都补回来了。
姜小乙抱着人为财死的想法,顶住巨大压力,质问他道:“你是谁?你是我爹派来的?”
戴王山没理她,坐到桌边,捻起一块茶糕放嘴里嚼,吃完了端起酒壶,喝得精光。
“饭菜不错。”他评价道。
姜小乙心中附和,确实不错。
戴王山暖了胃,懒洋洋地侧过头,姜小乙被他瞧得肩膀一紧。
“肖宗镜呢?”
“……谁、谁谁谁?”
戴王山冷笑道:“那个抓你回来的,稻草色的眼珠子,总是一脸奸笑的人。”
姜小乙对这个形容不太赞同,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他留我在这吃饭,说一个时辰后回来。”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戴王山嘴角噙着笑,让人莫名胆寒。
“他怎放心留你一人在这?”
“也、也不是一个人吧,不是还有孙师爷吗?”
戴王山缓缓摇头,他满目怀疑,越靠越近,那双眼睛就像是地狱的勾魂使一般,看得人背脊发麻。“他就不怕有人来劫你?”他思索道,“难道他真有心放过你?……猪仔儿,我且问你,那一家四口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姜小乙颤巍巍道:“我、我……”
她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说,在那“我”了半天,最后戴王山不屑地一撇嘴。
“敢杀不敢认的孬货。罢了,我就先带你回去,不管肖宗镜有何打算,他总归要来找你的,到时再看他打什么算盘。”
离开衙门,上了马车,两人面对面坐着。
姜小乙心里计算着时间,太守府在衙门北边,而采金楼在衙门南边。肖宗镜找到装有公孙阔的箱子,不出意外是要从南边出城,这么一来一回,以他的脚程,应该怎么也追不上了。
正想着,忽然瞥见戴王山冷笑的脸,她心里一激灵,连忙抱了抱拳,道:“多谢大人相救……等回了太守府,我爹定会重谢的。”
戴王山幽幽道:“公子似乎心事重重啊。”
姜小乙不好意思道:“大人见笑了,今日发生太多事,着实受了点惊吓……”她不禁腹诽,此人的疑心好重。
姜小乙作势与戴王山闲聊,一来想转移他的注意,二来也想趁机套套他的消息。
“大人是从天京来?”
“是。”
“不知大人要留几天,不如就由在下做东,在齐州好好休息几日吧。”
戴王山哼笑一声,道:“你倒是心宽,别以为从衙门出来就万事大吉了,等肖宗镜回来,有你受的。”
姜小乙道:“哎,我见过他也见过大人,在我看来,他的气势是远远不如大人的,只要有大人作保,在下定可逢凶化吉!”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番话听在戴王山耳中似乎颇为受用。
“你这猪仔也算有点眼光。”
“惭愧惭愧……”
“不过,”戴王山话锋一转,“我能保住你的前提是他想送你去天京受审。如果他改主意了,那就不好说了。”
姜小乙:“改主意?”
戴王山:“若他觉得审这案子太烦,决定宰了你了事,那可就说不准了。”
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姜小乙还是抖了抖,她发现戴王山说这些话时一直都是笑着的,似乎很享受他人的恐惧。
“大人说笑了。”姜小乙擦擦额头的冷汗。
戴王山靠近她:“告诉我,肖宗镜是怎么找到你的?”
姜小乙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啊。”
戴王山声音低沉:“你爹说你藏在妓院里,谢瑾和徐怀安都在衙门,肖宗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你那?这可是你们的地盘,难道他刚来一天就摸透了?他有那么神?”
姜小乙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微微的不屑,还有几分不服的意味。
姜小乙诚恳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躲得好好的,那凶神自己就上门了!”
戴王山:“妓院在哪?”
姜小乙一惊:“大人问这做什么!”
戴王山的手搭在姜小乙的脖子上,他手掌很大,指骨结实,掌面如同肖宗镜一样粗糙,力道也同样的恐怖。
“我在问你,那家妓院在哪?”
姜小乙心道不妙,此人直觉惊人,似乎是想亲自去采金楼查看。
她抓着戴王山的手恳求道:“大人,您要去妓院也得等我回了家再去吧!”
戴王山眯起眼睛。姜小乙开始泼皮耍赖,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哀嚎道:“求求大人先送我回府吧!马上就到一个时辰了,姓肖的回衙门见不到我,肯定会来找我的,您有问题何不当面问他呢?”
这话似乎起到些作用,戴王山放开她,重新坐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姜小乙的后背都湿透了。
终于回到太守府,公孙德等在门口,见人从马车里下来,老泪纵横地扑了过来。
“阔儿!”
姜小乙迎面抱住这瘦弱老头,痛哭流涕。
“爹!”
两人相扶进入府内,后面黑压压跟着一群人。
太守府规模宏大,后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这其实不是姜小乙第一次踏入太守府,她过去两个月里一共来过三次,不过都是伪装成家丁走偏门,只有这次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公孙德先是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又吩咐下人准备好汤药和汤泉浴池,要为其净身祛灾。
姜小乙应下他的安排,一边装着大受惊吓的模样,尽量少说话,以免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