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与:“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杜明茶低声,“你这样好,我感觉自己要走好久才能追上你。”
沈淮与撩了一把水,浇在她头皮上,他手中握着她的发,细软的发一沾水就乖乖理在一起,乌黑发亮,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弥漫,浓密的泡沫在发丝间,和水一同被挤出来、化开。
杜明茶仰面躺在浴缸中,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以前我还以为你是那个‘淮老师’,想着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迟早有一天会追赶上你的步伐,”杜明茶轻声说,“我那时候在想,淮老师很优秀啊,还这么能得人心,我也要向您学习,也要成为和您一样优秀的人。”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你比我意料中更加优秀,更加有钱,”杜明茶低声说,“我就在想啊,只要我再多一点努力,说不定就行了呢……然而。”
沈淮与安静地等她说下去,温热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头皮。
“然而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到达能和你并肩的地位——我是指财富,”杜明茶说,“我这一辈子,除非每天中好几张彩票,一直中到退休,说不定才能拥有你拥有过的东西。”
沈淮与拿来细细的喷头,用柔和的水柱儿将她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我当然会自惭形秽,”杜明茶告诉他,“我追不上你呀。”
头发冲干净了,沈淮与拉住她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胸膛。
杜明茶尚带着水的手贴在他胸口衬衫上,将衬衫弄湿的同时,感受到沈淮与的心跳。
“明茶,”沈淮与说,“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他轻声说:“你已经拥有了我。”
完整的。
毫无保留。
明茶,在你尚未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是你的了。
-
沈淮与在巴黎只住了两周,又回了国。
临走前,他不忘给厨房补充好大量的食材,确保冰箱是满满的、架子上的调味品种类齐全,一应厨具都保持着最新的状态。
“粥和豆子可以提前一晚泡在水里,”沈淮与叮嘱她,“这样会更容易煮烂,想吃馒头可以打我留下的电话,我和那边的老板谈好了,他们愿意每天六点送来……”
杜明茶一一答应,只瞧着他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过段时间我还会回来,”沈淮与叹气,“准时吃早餐,别再把胃饿坏了。”
杜明茶抱了抱他。
“嗯,”她小声说,“我等你啊。”
沈淮与走了之后,杜明茶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不对,确切地说,是原本承载了满满当当的水桶,一下子就空了。
她仍旧每天认真读书,蹭课,从教授手中拿新的是试卷,去沈淮与的公司里和各种奇葩的可人打交道。
这点令杜明茶很开心。
沈淮与知道她的顾虑,并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也没有给予她什么“特殊关照”。
像对待所有的新员工,这里的组长召集大家一同开会时,也会因为杜明茶职责的失误来找她谈话。
就像杜明茶先前想要得到的一样,沈淮与给予她自由的生长空间,并没有刻意揠苗助长。
等夏天结束,衣柜里的衬衫被羊毛衫所取代的时候,杜明茶得到了教授的当众赞扬。
公司的实习也只剩下最后两周,杜明茶职位升了一级,每天下午都有一小时的时间,对其他新人进行培养和流程讲解。
但杜明茶却没有以前那种得到优秀成绩后的满足感。
心脏处像是破掉了一个大口子,流淌出许许多多的思念。
“明茶,你说啊,如果想让人眼前一亮的话,我学什么比较合适啊?”
“学电焊吧,保证他眼前能亮好多下。”
杜明茶无意识地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很不对。
她放下手中的笔,道歉:“对不起啊,舒华,我最近状态有点差。”
“没事,”姜舒华趴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捧腮,好奇看她,“你最近怎么了?”
杜明茶低头看,满满一整张纸,写的全是沈淮与的名字。
还好只是练习稿。
杜明茶将耳机摘下,她说:“突然觉着社会有些不公平啊,想要变富好困难。你说这阶级固化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多我一个富婆,又破坏不了什么生态平衡……”
姜舒华被她的话逗笑了:“要是哪天你发财了,别忘了我。”
插科打诨聊了一阵,杜明茶喝完咖啡,才继续写记忆中和沈淮与见面的那些片段。
说来奇怪,人的大脑储存不了太多的信息,但关于沈淮与的一切,杜明茶却能够清晰地想起来。
初次对他动心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那个新建成不久的泳池,杜明茶在更衣室中,身上的一次性泳衣一扯就会坏掉,她湿着头发,没有毛巾,没有衣服,不安地等待。
然后沈淮与来了。
他并没有贸然闯入,而是隔着门问清她需求,给她找衣服、口罩,保全她的尊严……
从那时候,杜明茶的心脏就忍不住悄悄向他倾斜了。
……
杜明茶写了一阵,关掉电脑。
明月高悬,只是夜晚灯光过于明亮,遮蔽住月亮光彩,瞧不真切。
沈淮与大概也在分享同一轮明月吧,杜明茶瞧着自己的手心。
只是不知道,他眼中的明月又是什么样的。
工作将近尾声,那个意大利男同学安德鲁在经历了这么久的痛苦思索后,仍旧没有放弃对杜明茶的追求。
为了能够获得这一位来自古老东方的美丽“离异带娃少妇”的芳心,在朋友的推荐下,安德鲁甚至恶补了两天的中国连续剧,什么《春天后母心》《木棉花的春天》《哑巴新娘》《回家的诱惑》……
据推荐人所说,这些都是离异丧偶带娃少妇的最爱。
这么恶补了好几天基本国情知识后,安德鲁自信心空前的膨胀。
天晴了,雨停了。
安德鲁认为他现在很行了。
他甚至还模仿起其中备受赞誉的男主角行为,动不动就朝杜明茶邪魅一笑,或者天天当众送玫瑰、在她上下班时往位置上偷放情书,甚至在会议刚结束后,夺过话筒,声情并茂地表示自己不介意那个孩子,愿意给杜明茶和乐乐一个完美的家,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可别说话了,安德鲁,”杜明茶说,“你现在的行为让我很困扰,你明白吗?你现在就像一口气喝了两斤豆油,油的像偷油吃掉油桶里的耗子。”
安德鲁:“什么是油?”
杜明茶言简意骇:“一些自认为很帅但别人看到只觉着眼睛疼脑子更疼的举动。”
这番严厉的拒绝成效显著。
安德鲁饱受打击,一蹶不振,沉默地回到自己工位。
旁听了一切的西班牙女郎说:“杜,你不应该这样指责一个爱慕你的人。”
“温和的沟通毫无用处,”杜明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只当我在害羞。”
杜明茶不知道安德鲁的狗头军师到底是谁,居然给他出了一大堆荒谬且无用的主意。
什么“女孩子拒绝你一定是欲迎还拒啦”“她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
一堆奇奇怪怪的论点。
偏偏安德鲁还全都听进去了。
杜明茶乘坐电车回家,经过沈淮与公寓门口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有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自从沈淮与离开后就再没有人收拾打理过,窗帘紧闭,一片昏暗。
杜明茶打开灯。
她其实很少过来这边,学业和工作同样十分繁忙,让她分身乏术,无法过来。
杜明茶周末时候一般都会选择休息,或者跟着沈淮与一同乘车去外面逛街,散步。
这个公寓比杜明茶和姜舒华租的那种多了个小书房,不过沈淮与应当是用不着的——
这样想着,杜明茶推开那扇门。
她看到了一整面空白的墙,上面全部悬挂着她的照片。
有小时候的,长大后的……
也不知道沈淮与如何搜集来的,满满当当,细心整理好。
这个书房并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椅子,旁侧书架上摆满书籍。
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学术知识类,也不是什么供放松阅读的小说散文,而是各种各样的菜谱,什么菜系都有,甚至还有生活家居小妙招之类的东西。
杜明茶忍俊不禁。
沈淮与也会买书来充场面吗?
怀着这种调侃的心情,杜明茶随手抽出来一本,愣住。
这本书显然被翻阅过,里面还有地方做着标记。
「水晶虾饺:10.1日,晚餐。明茶吃了三个,喜食虾肉、水发香菇、海米多的部位」
又翻了翻。
「太后饼:10.3日,零食。明茶不喜欢,嫌弃糖太多,过于甜腻」
下行又有新的批注。
「10.5日,重做,白糖少放10g,增加果脯、果仁含量占比,香油减少1g。明茶吃了四个,合她胃口」
杜明茶将书放回去。
她有些震惊。
沈淮与……
他在晚上休息前,还在研究这些菜谱吗?
不单单是这一本,其他菜谱上,杜明茶也都能找到沈淮与的批注。
还有一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着她在食物上的偏好。
「10.2,生理期,不喜欢鱼虾类,不爱吃红烧肉,多食青菜。下次生理期,尝试做清淡的炖菜肉汤」
「10.6 明茶说牙龈肿疼,猜测牙有问题,近几日做些软和易消化的食物,周末带她去看牙」
杜明茶记得。
那天周末,沈淮与轻描淡写说自己牙不舒服,明茶陪他去看牙,顺便自己也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沈淮与牙齿完好无损,杜明茶牙有点点被蛀了,及时做了修补……
她翻着书页上的东西,里面还夹杂着杜明茶的体检报告,每一项数据下,沈淮与都制定了相对应的补充计划。
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将笔记本合上,闭上眼睛。
……眼皮又酸又痛。
缓了缓,杜明茶才继续往下看。
她看到了沈淮与接受心理治疗的诊单记录。
在回国的前一天,沈淮与去看了心理医生。
杜明茶不知道他所为何事,只瞧见夹杂着诊单的这一页上,写了杜明茶的名字。
还有沈淮与的笔迹。
只两个字。
等待。
杜明茶抚摸着那两个字。
书房安静无声,她却深深感受到沈淮与当初写下这两个字时的心情。
等待。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杜明茶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以更好的姿态与他并肩。
所以要忍受异地恋,忍受即使生病也不能得到对方的拥抱的寂寞,忍受着就算再怎么想念、再怎么想见对方、也只能在电话里撒娇似地说一声“我想你了”的难过,忍受着无法参与对方日落、无法触碰对方生活的遗憾……
杜明茶抱着笔记本。
她今天不想等了。
-
下班时间刚过,沈淮与刚走出办公室,就遇到了沈岁和。
他眼尖,先瞧见沈岁和手指上的戒指,朴素的银色圈,波浪形。
沈岁和笑吟吟,邀请他出来小聚,说是有话要谈。
沈淮与没有拒绝。
他和沈岁和从少年时开始相熟,彼此间那点事情皆心知肚明,默契选择互相保护、帮助。
更何况,杜明茶、沈岁知两个女孩性格相仿,又交好。
“最近瞧你脱不开身啊,”沈岁和扶了下眼镜,“不能去巴黎了?”
“嗯,”沈淮与笑,“等过去这一段时间就好。”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唯独沈淮与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
他大抵真的有病,和父亲一样的病。
看不到杜明茶、触碰不到她,令沈淮与寝食难安。
他接受过心理治疗,遗憾的是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并没有良好的诊治办法。
沈淮与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
到了目的地,在即将进去的时候,沈岁知却跑出来,她脖子上带了根细细的银链子,上面坠了个戒指似的银环,拉住哥哥的手,笑着要他过来一下。
沈淮与宽容地说:“先陪你妹妹吧,我等你。”
沈岁和说:“你先进去,我一会就过来。”
这样说着,沈淮与推开包间的门。
入目一片昏暗。
沈淮与只当是侍应生失职,刚伸手去触碰开关位置,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淮与。”
沈淮与只当是幻听。
他近期被这种幻听折磨许久,已经习惯了。
他打开灯,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杜明茶。
沈淮与顿住。
幻觉。
杜明茶在朝他笑。
也是幻觉。
杜明茶在仰脸看他。
她伸出手,捧住沈淮与的脸颊。
幻……触感温暖,柔软。
沈淮与触碰着她的手,轻声:“明茶?”
“嗯,”杜明茶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轻轻,“淮与,轮到我回来陪你啦。”
杜明茶看到沈淮与眼中似有情绪涌动。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有一个长长的吻,然后执手相看泪眼、热吻到晚餐结束,再相约客厅中、书房中、厨房中、卧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