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街——拉刻西斯
时间:2021-05-23 09:47:57

  同事们小声说:“客户们都集体抗议了,要求清除害群之马,看来她还不知道。”
  “知道了,还能唱出歌来?”
  不出意料,谭佳人被沈南星叫去谈话。
  “上次是杜可儿。”
  “这次轮到谭佳人了。”
  “老板是不是太无情了,平时夸谭佳人跟一朵花似的。”
  “我们都小心点吧,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平,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沈南星的表情也像被炮弹轰过,眼袋法令纹都出来了,身上还带着烟味儿。
  “黄羚作品展览开幕酒会搞砸后,我24小时不合眼去灭火,总算安抚好王馆长,当然了贺九皋主动承担责任,说实话,错不在我们这边,但这件事被网友曝光,影响极坏,引发客户对我们工作室的极大不信任,我也知道网友爆料很多都是捏造的,也知道你被人利用了,还知道很多事你替我背了黑锅,赵夕颜和你无关,开除杜可儿,她对我有情绪,种种因素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但客户们对你身份造假格外不满,要求我给说法。”
  谭佳人默默听着,神色渐渐暗淡,“所以您的打算是——”
  沈南星说:“你盗图的事放在平时不过是小节,但经网络发酵,性质就不同了,事关诚信问题,连同人品都会被人怀疑,所以这次我没办法保你了,我要给客户一个交代。”
  谭佳人试图争取,“可是我发律师函了,热搜也撤了,黑料也没影儿了。”
  沈南星说:“你是素人,大众不会关注你太久的,但我们的客户有记忆,他们会记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一个生意人如何去抵抗舆论。
  谭佳人不再分辩,转身离开,听到沈南星轻声说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失去你我也很难过,但我必须为工作室所有员工的生计负责。”
  俨然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的感人说辞,谭佳人艰难地扯扯嘴角。
  她要来一个纸箱,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眼眶似乎要涨潮,不想被人看笑话,硬生生憋回去。
  收拾完,谭佳人抱着纸箱走出CoCo沈办公室,引来隔壁V杂志社诸多好奇的目光。
  这就是社畜,随时都可能遭遇解雇,同为打工人不禁感同身受。
  上班高峰过后,公交车空荡荡的,谭佳人头靠在窗户上,紧紧搂住纸箱,她脑子里挤满各种想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十分茫然。
  她走到如意街村口,看着东边火红的太阳,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咧嘴哭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很委屈,很丑。
  为什么她活得如此努力,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知道老板夸自己的话都不能真情实感相信的,可是她开发客户,为工作室创收,因为盗图就一笔勾销,进而被怀疑人格,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一个到城中村采风的民间摄影家对准谭佳人哭变形的脸按下快门,一眼就能看出她遭遇开除了,这就是成年人的崩溃瞬间啊。
  捡垃圾的张婆婆蹒跚地走到谭佳人身边,拍她的背,“丫头啊,这是咋了,不哭啊,咱不哭了,丢工作了,那怕啥,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谭佳人哭得更大声了。
 
 
第65章 锚点   今天她要做一条毫无感情的咸鱼
  委屈哭尽后, 涌出眼眶的泪水多了愧疚和悔恨。
  无论她富贵显达亦或贫穷落魄,如意街都无条件接纳她。
  像一位宽厚的母亲包容声名狼藉的孩子,不问缘由。
  她以前是有多糟糕, 才会嫌弃如意街, 才会无时无刻想振翅高飞,远离如意街?
  如今从高处坠落, 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有如意街。
  现在想想,明明具备搬出去的经济条件,为什么一直留在如意街?
  大概潜意识里, 她想为自己找个锚点,如意街的人、如意街的景,刻在骨子里,免她迷失。
  如意街于她而言, 不是耻辱, 而是标记来处的路标。
  一直以来,她都搞错了, 把如意街当作丑陋的伤疤羞于示人。
  殊不知,真正丑陋的人是自己。
  谭佳人抱着纸箱失声痛哭, 临街店铺的老板伸出头来,劝她,“嗨, 失业有啥大不了的, 重新再找就是了。”
  路人七嘴八舌,纷纷给她建议:
  “对呀,大不了出来摆个摊儿,咱如意街还是能养活人的。”
  “别光哭啊, 如果是不当解雇,找劳动仲裁替你说理。”
  “别忘记申请失业保险,多少能撑一阵子。”
  谭佳人谢过对她关怀备至的父老乡亲,抽噎着回家,感觉丢脸至极,大抵能体会到项羽兵败不肯过江东的心境。
  上班时间回家,谭敬和谭勤对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投向她抱的纸箱子,里面装着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台历、工作计划表、盆栽、咖啡杯、捶背器、拖鞋……
  “你们办公室装修,还是要换到别的地方去?”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不然怎么跟搬家一样。
  谭佳人有气无力,“哦,我辞职了”,说完也不解释,径直上阁楼了。
  谭勤怀疑,“辞职?我怎么感觉不对呢,早晨出门还生龙活虎呢,这个点回家垂头丧气,该不会被辞退了吧?”
  谭义上二楼找大哥要膏药,附议道:“八成遭解雇了,你们不觉得佳人的表现跟我当初被裁很类似吗?”
  谭敬问:“你也看见二丫头了?”
  谭义说:“她刚进门,我从窗户就看见了,塌着肩膀,垂着脑袋,步伐沉重……唉,经济不景气,买卖说黄就黄,小作坊不靠谱,还是找个大企业好乘凉。”
  谭敬闻言,心里有了谱儿,嘱咐弟弟妹妹,“工作没了她一准儿闹心,最近几天,咱们谁也别提这桩事,免得孩子难受。”
  “知道”,谭义嘴上应着,问膏药在哪儿。
  谭敬看到他肩膀青一块,紫一块,转身拿来膏药,“你身上这是怎么弄的?”
  谭义接过膏药,打个哈哈,“喝酒撞墙上了。”
  谭勤忍不住翻个白眼,“少喝点吧,别岁数不大就中风了。”
  谭义悻悻然,“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拿着膏药嘟嘟囔囔下楼了。
  谭敬看着面粉唉声叹气,谭勤开解他,“工作丢就丢了,老二就是不上班,咱们也养得起她。”
  谭敬额间挤出一道川字纹,“老二从小就争强好胜,我不是担心她想不开么。”
  谭勤不以为然,“现在的工作哪个是铁饭碗啊,年轻人都是跳来跳去的,再找呗,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事已至此,谭敬也只得看开,“说的是啊,老二平时太忙了,正好歇歇。”
  谭勤俯身切面说:“她已经幸运很多了,要是外地人碰到这种事,手停口停,房租都成问题,有的房东心慈,多宽限几天,有的房东逼命一样,直接动手收拾东西丢出去,看你走不走。”
  谭敬听妹妹的话,心情好多了。
  谭佳人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无念无想。
  最近两天大起大落,情绪跌宕起伏,刚才又大哭一场,浑身无力。
  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吧,今天她要做一条毫无感情的咸鱼。
  转眼又到了周末,程家人开车到栖云国际高尔夫俱乐部打球,除了贺九皋之外,还多了一个郁银,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程家人了,接到程泽远的邀请,欢呼雀跃,但面子上要装矜持,程景欢暗笑她花痴,同时心里也痒痒的,琢磨挑个时候,把胡凯源正式介绍给爸妈,以后打球也算上他。
  白云朵朵,绿草如茵,空气清新如洗。
  程景欢和冯玉萍八卦最近两天圈内的腥风血雨。
  “小谭盗图东窗事发,遭遇真蛮惨的”,冯玉萍不觉得盗图是多大的事,讲道理,她出国玩,没拍到好看的照片,也会搜搜别人拍的不带水印的图发朋友圈。
  程景欢撇撇嘴,“有什么惨的,盗别人的图当成自己的,一经发现,可不就是群嘲的待遇,难道还要夸她做的好吗?”
  郁银插话,“我觉得谭小姐罪不致死,但前两天网上的舆论好像她罪大恶极似的,我姐也说了,常有人搬她的图,她都不在意的。”
  程景欢反驳,“你姐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啊,谭佳人做的最奇葩的事是假装名媛,没准儿她那些名牌衣服和包包跟车一样都是租来充门面的,你知道什么叫拼团名媛吗,说的就是谭佳人这种虚荣心作祟的女人,装出精致的生活,企图钓有钱的二傻子。”
  冯玉萍坚持己见,“CoCo沈给我换了新的生活方式管理人,可我还是觉得不如谭佳人会来事,让人舒心。”
  贺九皋挥杆击球,望着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程兰站在一边听嫂子和侄女的对话,问儿子,“传闻跟佳琅美术馆有关,闹的沸沸扬扬,你知道吗?”
  贺九皋说:“佳琅美术馆应承担100%的责任,其中80%的错在我。”
  程兰惊讶,“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贺九皋说:“我轻易答应顾笑替他喜欢的姑娘找工作,谁知那个姑娘利用美术馆举办的开幕酒会挟私报复谭佳人和CoCo沈,搞砸酒会,顺便也抹黑了谭佳人和CoCo沈的声誉。”
  程兰说:“难怪那天沈南星火急火燎地特地打电话来道歉,原来是紧急公关”,她想了想问,“这么说来,谭小姐完全无辜喽?”
  “那倒不是”,贺九皋对待谭佳人掉马的事,看法理智,“长久以来她过着虚假的生活,骗别人,也骗自己,十分可悲。”
  程兰沉默片刻说:“我听秘书室的小姑娘们说她的豪宅和豪车都是假的,那她到底住哪里?”
  贺九皋说:“如意街。”
  “如意街?”程兰愣了愣,“这个地方令她羞耻吗,为什么要隐瞒?”
  贺九皋看着走来的程家父子,淡淡道:“和周边的高楼大厦比,住在破旧的如意街的确不会让人觉得光荣。”
  程显荣接话,“没错,只要如意街改造升级,生活环境改善,谭小姐想必不会再对外瞒着自己的出身,别人只会羡慕她。”
  程泽远瞟了一眼表弟,笑着说:“黄金资本的动作慢了,拿下如意街项目,我们金种子的赢面更大。”
  贺九皋挑眉,“公平竞争。”
  程泽远只当表弟嘴硬,不以为然地笑笑。
  程兰不想亲人们闹的关系僵硬,提议一起喝茶。
  贺九皋说他有约了,先走一步。
  程兰忍不住问:“你约了谁?”
  “王峥嵘。”
  贺九皋说完,欠身致歉,掉头走开。
  程显荣笑呵呵道:“九皋和王峥嵘是不是有情况啊,他俩总往一块凑。”
  程兰凝视儿子的背影,慨叹,“谁知道呢,随缘吧。”
  王峥嵘把不期而至的贺九皋让进办公室,笑着说:“又在躲你舅舅那家人?”
  贺九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跟他们在一起纯粹浪费时间,可以请杯咖啡吗,我急需提神。”
  王峥嵘亲手冲了杯猫屎咖啡,“我新买的,很贵。”
  贺九皋尝了口,点头,“是真的,口感纯正。”
  王峥嵘打趣,“你们黑池资本要加强信息保护啊,差一点上娱乐头条。”
  贺九皋抬头看她一眼,“你也知道?”
  “前两天传的那么热闹,有手机的都知道。”
  贺九皋耸耸肩,“已经摆平了,所有会波及到黑池资本的消息和谣言全部在网上销声匿迹,我们家族办公室还是适合做潜水的鲸鱼,保持低调。”
  王峥嵘对聊八卦更有兴趣,“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郁金开过社交账号,闲着没事去网上逛了一圈,别说那位T想盗图了,我都想啊,因为郁金过着很多人梦想中的生活,父母相爱,姊妹相亲,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如果遇到郁金的父母,我应该也会像她一样幸福。”
  话语间流露出羡慕,她兀自笑笑,话锋一转,“按说优乳集团带头人家庭结构简单,短期内也不会夫妻反目,闹分家,影响股价,很稳定的情况下,联合收购的法国SA健康食品公司为何独立出来,而非整合进优乳集团,貌似跟你当初设想的不一样。”
  贺九皋放下咖啡杯,“优乳集团握了一把好牌不假,但通过和他们合作,多少能看出他们内部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营奶制品、奶粉业务有下滑迹象,至于是短期波动还是长期的趋势,仍需观察,谨慎起见,联合收购的公司独立运营比较稳妥。”
  王峥嵘心有戚戚焉,“郁金似乎更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人也很有浪漫主义色彩,不知道管理公司的能力如何,毕竟家业担在肩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贺九皋站起来,“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在不久的未来扛起新源天然气的担子。”
  王峥嵘心中一喜,“王平川和程泽远咬钩了?”
  贺九皋点头,“对。”
  王峥嵘说:“如意街注定砸在他们手上,住在那里的T和居民还会凭拆迁改变命运吗?”稍顿,她笑了下,“不知为何,T的故事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样悲剧,因为她和书中的主人公都在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浮华终究是过眼云烟,一场空罢了。”
  贺九皋没正面回答,“我找到答案,会告诉你。”
  程兰跟儿子一道去他位于铂金大厦的住处,检查冰箱,看需要阿姨补充什么食物。
  冰箱的饮料码放的整整齐齐,放在保鲜盒的小菜和炖肉都空了,洗得干干净净。
  看来儿子有在好好吃饭,她很欣慰。
  “你平时自己煮饭吗?”程兰走到中岛,查看厨房有没有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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