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
贺九皋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抄在裤袋,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母亲聊天。
忽然谭家龙须面进入程兰的视线,她走近橱柜,看着大理石台面上一箱面,喃喃自语,“包装变了,以前都是零卖的。”
贺九皋问:“你认识这个牌子的面?”
程兰笑,“我也住过如意街,吃过谭家龙须面,这面你从哪儿买的?”
贺九皋默了默,没说实话,“有人从如意街买的,送了我一箱。”
程兰神情恍惚道:“谭家面铺还在如意街,没搬走啊……那,老板换人了吗?”
贺九皋想起谭佳人,“好像没换,那家面铺老板的女儿就是谭佳人”,顿了顿,他补充,“网上扒出来的。”
程兰愕然,“你是说,谭佳人和谭家龙须面……”
看来记忆深处的那个人结婚了,稍后又笑,肯定会结婚啊,还会找个好女人,生儿育女,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她最终没按下好奇,打听,“谭佳人的母亲一起在经营面铺吗?”
贺九皋摇头,“不清楚。”
程兰带着重重心事离开。
送走母亲,贺九皋打开手机微博,谭佳人掉粉了,然而也涨了一波好事之徒粉,蹲在她的微博等后续,只不过自从掉马以来,她已经很久不更新了。
谭佳人的朋友圈同样沉寂,一周过去了,她整理好心情没有?
贺九皋不想再猜测,拨打谭佳人的手机号,听筒中传来提示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真关机呢还是开启了飞行模式,或者设置了来电拦截功能?
谭佳人被辞退在家,人肉扒皮,导致很多人打来电话骂她,烦不胜烦,干脆关掉手机求清净,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阁楼里疗伤。
脸不洗,牙不刷,头不梳,颓废地躺在床上,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
当被自己的头油味熏得受不了时,她从床上弹起,对自己说,咸鱼也有翻身时,你不能继续逃避现实了,从“头”再来,明天开始找工作吧。
第66章 封杀 妖怪爱上凡人,丑女相中俊男……
谭佳人风一般冲进三楼卫生间洗澡, 迅速洗完,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穿着大背心大裤衩上阁楼打扫卫生, 推开窗户换气, 初夏清爽的晚风吹进来,带着新鲜的气息, 她双肘撑在窗台上捧着脸,感受微风轻拂,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
到饭点,她下楼吃饭。
一家人齐齐看着她若无其事坐下给自己盛米饭。
谭敬尤为高兴,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就没力气,今晚有你最爱吃的尖椒炒鸡蛋,多吃点。”
谭勤附和, “对呀,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啥好担心的。”
谭义知趣地闭嘴, 他想说的是,失业的痛苦, 只有失业的人才能体会,旁人几句安慰的话啥都解决不了,失业不只是丢饭碗的事, 还涉及到尊严和面子, 二侄女要强这是在硬撑呢。今年不知老谭家交了什么华盖运,一个接一个的被解雇,哼,追根究底还是怪资本家冷酷, 说裁员就裁员,一点情分都不讲。
谭劲恒夹块猪排,“二姐,就你那破工作丢了也不可惜,如果得不到尊重,白给我钱都不干。”
常山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谭佳人,低声说:“知识就是力量,我觉得你没必要发愁,适合你的好工作多的是。”
谭佳人抬头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
她放下碗筷,宣布,“周一我就开始找工作,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
谭敬看她振作起来,喜悦,“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大家吃啊,诶,老大,你咋光盯着盘子,不动筷子呢?”
谭心悦脸色发黄,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她忍着恶心说:“可能吃坏肚子了,有点反胃。”
她说着捂住嘴巴猛地起身跑进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哗哗的冲水声,谭敬说:“一进夏天,食物容易变质,就算有冰箱,隔夜的东西,还有凉东西尽量少吃,隔壁家的姜小白晚上下班,贪凉快,回家就开冰箱喝冰啤酒,偏偏吃了老姜头从外面买的小龙虾,好像放了几天,老姜头舍不得扔,结果害他姑娘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在家请了两天假,今天才刚上班。”
“姜小白病了?”谭劲恒皱眉,“可我看她在网上很活跃啊。”
谭佳人说:“我待会儿去嘉豪广场慰问她。”
一家人东拉西扯,话题岔开,唯有谭勤一脸担心地朝卫生间的方向望去,门关着,大侄女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
从头再来,顾名思义,改变形象,先从头发开始。
谭佳人拿上储值卡去嘉豪广场的发廊做头发。
“姐,还是老规矩吗,做头皮保养,精油护发,吹干?”
“不,剪掉。”
“剪掉?”发廊小哥意外,这位姐向来不喜欢折腾头发,十分爱惜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
“对,剪成齐耳短发。”
“就那种一刀切吗,但我建议,还是过耳吧,你先适应,等下次头发不翘了,我帮你剪成齐耳的。”
“好,你看着发挥吧。”
一刀切技术难度不大,很快剪完,吹干头发,谭佳人端详镜子中“崭新”的造型,头发长度与下巴齐平,干脆利落,更加突出五官,时尚干练,还有一丝飒爽,不错。
姜小白看见霉运附体的闺蜜走进服装店,和店长打招呼,主动申请整理仓库。
谭佳人也是老顾客了,彼此都面熟,店长对她跟着姜小白进仓库也没说什么。
谭佳人帮姜小白清点补货的件数,发现皱的厉害的衣服,再挂起来熨烫,两人边干活边聊天。
“干嘛剪头发,咋地,看破红尘了?”
“明天找工作,换个发型,顺便也换换心情。”
“你好端端的怎么就走背字了,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你?”
“现在追究是谁没意义,只能说她赔上自己的前途整我,得不偿失。”
“工作中就是有这种心理阴暗的人,见不得别人好,挺贱的,我跟你讲。”
谭佳人反省错误,“说到底怪我自己给了坏人可乘之机,网上有句话骂对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要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她拿我也没办法。”
姜小白不同意,“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害人之心,除此之外,谁还没点小毛病了,就这么上纲上线,大肆批判,恨不得让你社死才解恨,网络喷子心理扭曲。”
谭佳人已经看开了,自我调侃,“白素贞现原形吓死许仙,同理,胡媚娘敢以真正的样子追求许仕林吗?妖怪爱上凡人,丑女相中俊男,如意街的穷人假装富贵妄想打破阶层壁垒,被揭露后,下场都很悲摧,唉,看来以后还是要活出真我啊。”
姜小白笑了,“那些人就是吹毛求疵,你要真穿的不够档次,不照样还会被你的那些高净值客户嘲讽穷酸吗,我记得你刚入行时给我讲过,有个客户说没有钱的人才会买小众包彰显品味,有钱人直接背包包中的圣杯喜马拉雅,笑你背的包不入流,小家子气,你也是为了工作才包装自己的呀,明星还立人设呢,难道他们真的和宣传稿中写的一样?”
俱往矣,谭佳人叹气,自己受名利场的影响越来越浮华是不争的事实,以后她会用实力说话。
另起一行,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听我爸说你吃过期小龙虾吃坏了肚子,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这么快就复工。”
姜小白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在快时尚服装店,员工流动性很大的,本来说好的请假三天,谁知有个员工辞职,店长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必须来补缺,要不是这份工作离家近,我也早撂挑子不干了。”
谭佳人说:“咱们出去吧,我买套面试的衣服,给你添点业绩。”
姜小白把空箱子归置好,拍拍手,“行,走吧,对了,你找啥工作?”
谭佳人说:“我投了几家律所,正等回复。”
姜小白问:“你的律师执业证需要年检吗?毕竟你都换方向了。”
谭佳人说:“我每年都年检,缴纳会费,听课考试,看家本领一直没丢开手,严格说我的岗位是法务顾问,当年CoCo沈就是看中我的律师资格证才招我进去的,这些年我也帮她处理法律上的事。”
姜小白一语道破,“你们老板真精明,请一个人,付一份工资,让干两样活。”
谭佳人仔细一想,还真是,只怪自己当年没看破,以为老板器重她,总把能者多劳挂在嘴上。
她买了一套黑色薄料廓形西装,走前对姜小白说:“等我面上,请你和朱倩吃饭。”
姜小白说:“我请唱K,咱们好久没去KTV了。”
“OK,等我好消息。”
谭佳人在家焦急等待面试通知,可是8家红圈律所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又不是海投,全是有针对性出击的,简历做的也很好,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对自己说,耐心点,再等等。
为了等消息,24小时开机,笔记本电子邮箱也开着。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开心地跳起来,一看来电显示,高兴劲儿打折扣了,是贺九皋。
“你好,贺总。”
听着怪客气的话,贺九皋愣愣神,小心措辞,“呃……我听说你离开CoCo工作室了。”
他刚刚得知,谭佳人被沈南星开除了,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仍觉得沈南星对谭佳人翻脸无情,加上连日来联系不上谭佳人,出于担心,试着拨打她的手机号,没想到接通了,更没想到,本以为谭佳人饱受打击,听声音却已经恢复元气。
醉了,这大哥一张嘴就戳人伤口。
念在他好心的份上,谭佳人好声气地说:“对,我也算主动走人吧,影响那么坏,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负责的。”
“不,该负责的是我”,听她引咎自责,贺九皋心里很不是滋味,“介绍杜可儿到佳琅美术馆工作的人是我,连累你丢掉工作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义不容辞。”
原来是你小子把杜可儿那祸害招来的……一时之间,谭佳人想破口大骂,但现在不能得罪人,尤其是人脉所剩无几的时候,她咬牙切齿笑着说:“贺总,我谢谢你,咱们回头再聊,我现在正等一通非常重要的电话,先挂了。”
“好吧,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贺九皋放下听筒。
温修筠敲门进来,二话不说,向贺九皋鞠了一躬。
贺九皋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温修筠说:“老板,谢谢您替我师妹解决舆论危机,也谢谢您知道她秘密后保持沉默。”
贺九皋对他如此郑重的感谢有几分赧然,“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师妹?我完全是为了黑池资本的声誉考虑,帮你师妹不过捎带而已。”
温修筠笑了,老板嘴硬的时候很可爱,“就算那样,我师妹的确受惠于您,我还是要谢谢您。您上次问我谭家龙须面的事,应该已经知道我师妹住如意街了吧,意试探我是不是也知情,否则我实在找不出您打听这些边角小事的理由。”
贺九皋点头,“没错,你和谭佳人关系不错,你都不知道她的事,说明这些年她的保密功夫十分到家。”
温修筠苦笑,“我师妹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希望她吸取教训,不会被这次错误绊住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谭佳人也不例外。
不知是否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八大红圈律所之一的君临人事邮箱发来面试通知。
谭佳人早早起床,一改上份工作华丽的装扮风格,穿上新买的黑色廓形西装,搭白衬衫,穿低跟皮鞋,拎文件袋式的包包,化稳重的通勤妆,在家人祝福的目光下,斗志昂扬地走出家门。
挤地铁,到达CBD某栋高楼,登记,上楼和前台小姑娘说明来意。
谭佳人被带入一间会客室,面前摆上一杯水,前台说:“您稍等,姜律开完会就过来。”
“好,谢谢。”
谭佳人深深吸口气,等待面试。
玻璃门被推开,谭佳人回头,脱口而出,“姜明达!?”
姜明达油头粉面,浅蓝衬衫打领带,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标准的精英律师打扮。
他端了杯黑咖啡坐到谭佳人对面,“老同学,毕业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谭佳人觉得这次面试悬了,她和姜明达属于没做成情人也没做朋友的关系。
大四时,姜明达对她有意思,按时按点送早餐,风雨不误,就在她准备点头时,姜明达和张小米走到一起,害她好一阵子摸不清头脑,后来听说张小米的父亲是某红圈律所的合伙人,她立刻开悟了,对姜明达的行为表示理解,找工作的关键时刻,有人能帮一把,她没准儿也变心呢,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对于这种人还有啥好说的呢。
岁月如梭,曾经的清秀班草油水足如今圆润不少,姜明达推推眼镜,打量谭佳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心说还挺会保养,没追上她,遗憾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谭佳人先开口,“你不看简历吗?”
姜明达笑笑,“不急,我看过电子版了,咱们老同学先唠唠。”
谭佳人挑挑眉,沉吟不语。
姜明达说:“你最近很辛苦吧,网上那些谣言……我看了都替你生气。”
谭佳人说:“你也说了那是谣言,我都摆平了。”
姜明达笑出声来,“你太天真了吧,你以为压制网友言论,大家就不那么想了?这件事影响还挺大的。”
谭佳人不绕弯子,直接问:“所以呢,你既然发邮件通知我来面试,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姜明达耸耸肩,“当然不会让你白跑,我会告诉你所有红圈律所的共识,因为诚信问题,申城凡是叫上名的律所都不会聘用你,换句话你被法律圈封杀了,也别妄想去大公司做法务,你那些有钱客户他们已经判你出局了,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我才好心告诉你,免得你傻乎乎地投简历,然后再被一一拒绝,他们甚至不会给你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