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郁闷地看向后视镜,与谭佳人目光相遇,她明媚的笑眼如一缕清风,吹散他心头的疑虑。
贺九皋想对乔宁宁说,不,我们不一样,顾笑有喜欢的人了,谭佳人还没有,我投入的感情尚有转机,你投入的感情难说。
不过这种戳心窝子的话,眼下最好憋住不说,否则只会让乔宁宁更受伤。
倒不如告诉她实情,免得她陷在无望的感情中走不出来。
“你刚才问顾笑为什么喜欢杜可儿,因为杜可儿比你可怜,比你无助,比你需要照顾。据顾笑讲,杜可儿的母亲身患重病,她依然不放弃,用微薄的薪水为母亲看病,由于你的缘故还丢了工作,看上去身处绝境,顾笑原本就怜贫惜弱,你说他会站在哪一边?”
谭佳人闻言醍醐灌顶,难怪她追不上顾笑,原来顾笑喜欢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打扮成小白花没用,得从骨子里散发出小白花的气质,而且境遇需悲惨的引人同情,简单说来,她走错路线了,早知如此,她还装啥白富美啊,当初坐顾笑的车,直接让他开到如意街,站在谭家龙须面铺前,无需多言,坚强上进的贫家女形象就立起来了。
她不禁扼腕叹息,贺九皋心中一动,看来谭佳人对他的话心有戚戚焉。
乔宁宁摇头,“我不信。”
她不想再从无关的人嘴里寻求答案,执拗地拨打顾笑的手机。
顾笑在西郊高级疗养院帮杜可儿母亲办理住院手续。
院长惊闻东方家居集团的公子来了,亲自作陪,关切地问他哪位亲友住疗养院,“我会嘱咐医护人员用心照看。”
顾笑谢过院长好意,含糊道:“是我一位朋友的母亲,那就拜托了。”
院长笑着说:“我们西郊疗养院的条件在申城是数一数二的好,气候温润,大气负氧离子含量高,对肺病患者来说,具有最佳医疗保健效果,每张床位按照地磁的北极方位放置,利于病人休息,寝具和病号服也都是100%非转基因纯棉制品……总之,你朋友的母亲在我们疗养院养病,你完全可以放心。”
顾笑和院长寒暄几句,借口看望病人,匆匆告辞。
杜可儿帮母亲调整枕头高度,窗外绿草如茵,湖水清澈,鸟鸣啾啾,一室阳光照亮母女二人的脸。
“住在单人房,心里敞亮多了”,杜母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似乎都不憋闷了。
杜可儿也很开心,“是呀,这里环境真好,妈,你放宽心,好好将养身体,会健康起来的。”
杜母点头,“可儿啊,你一定要代我谢谢那位帮忙的朋友。”
顾笑站在门口看着沐浴着金色阳光的杜可儿,她笑了,不再愁容满面,真好。
杜可儿回头看到他,嫣然一笑,走过去,“我妈让我谢谢你。”
顾笑脸红,“你别让阿姨客气……你看还缺什么,我去买。”
杜可儿扯住他的衣角,又迅速放开,“不用了,这里什么都有,护工也很仔细。”
“那就好”,顾笑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租好的公寓。”
为了方便杜可儿照顾母亲,顾笑在西郊疗养院附近租了一处嘉豪的精品酒店公寓,两室一厅的格局,精装修,租客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拎包入住。
踏入酒店公寓的一刻,走廊宽阔,铺着软绵绵的地毯,灯光低垂,墙壁上挂着画,杜可儿很直观地感觉到自己从地下到了天上,直至进入房间,精致洋气的摆设就像家居杂志上的一样,她饱受震撼,“住这么好的地方很费钱吧。”
顾笑不在意的笑笑,“这房子也还可以吧,毕竟要选离疗养院近的公寓,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你先住在这里吧。”
杜可儿怯怯地问:“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好像做梦一样。”
顾笑觉得杜可儿这一刻有点儿孩子气,点点头,“你当然可以,因为我同意了。”
杜可儿展颜,“那我去参观一下。”
顾笑跟在杜可儿后面,看她像一只花蝴蝶快活地从一个房间飞到另一个房间,看到浴室的猫脚浴缸,惊叫连连,“天啊,太可爱了,还有绿松石水晶浴盐!”
她转过身,眼泪含在眼里,直直盯着顾笑。
顾笑揽住她,拍肩膀安慰,“你不用这么感动吧。”
杜可儿反手抱住顾笑,“谢谢你,这是我出生以来住过最好的房子,就像天堂,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顾笑心里酸酸的,“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杜可儿破涕为笑,挣脱顾笑的怀抱,“你饿么?”
顾笑摸摸肚子,“有一点。”
杜可儿说:“我们去买菜吧,我要给你包西葫芦馅饺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顾笑猛点头,“爱吃,如果你会做鱼,我更爱吃。”
杜可儿得意,“我会很多种鱼的做法。”
顾笑刮刮她的鼻尖,“看把你骄傲的。”
裤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他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很多通未接来电,有贺九皋一通,其余的全部是乔宁宁的。
杜可儿说:“有人找你吗,快去接电话吧。”
顾笑指指阳台,“我去回电话,你收拾下,我们马上出门。”
“好。”
杜可儿走开,顾笑移步阳台,给乔宁宁回电话。
终于接通了,乔宁宁反倒平静下来,问:“你现在和谁在一起,杜可儿吗?”
迟早要面对,顾笑不想瞒她,“是的。”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她吗?”
“是的。”
乔宁宁的泪无声坠落,“顾笑,我爱你,但到今天为止。”
“宁宁——”
她挂断电话,狠狠抹去眼泪。
谭佳人为她鼓掌,“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贺九皋忍俊不禁,好粗糙的安慰。
车子开到乔宁宁家的蔷薇园别墅前,乔母闻声出来,看到女儿精神恍惚,不由训斥,“你怎么每天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又去哪里鬼混了,赶紧换衣服准备一下,晚上我们要和你顾伯伯顾伯母吃饭。”
乔宁宁面无表情,“我不去。”
“你这孩子,什么态度”,乔母顾及到外人在场,只得收声,穿校服的小姑娘她认识,开兰博基尼的男人眼生,与顾笑年纪相当,不是宁宁同学的话,是朋友吗?
她笑着邀请,“谢谢你们把宁宁送回来,请到家里歇一歇,喝杯茶。”
乔母眼睛望着贺九皋,谭佳人不言语,让贺九皋作主。
贺九皋笑着婉拒,“您客气,我还有事,不便多留,再见。”
谭佳人朝乔母笑笑,随贺九皋返回车上。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系安全带,打趣,“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在车里,瓜田李下,不太好吧。”
贺九皋向她投去一瞥,意味深长道:“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谭佳人凝视他琥珀色的眼眸,琢磨自己被撩了,还是字面上的意思。
贺九皋忽而一笑,移开眼神,“你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谁说的?”谭佳人凑近他,近到呼吸相闻。
贺九皋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谭佳人轻嗅着鼻子,“迷迭香、白松、琥珀……还有清凉的苦橙叶味儿,你用了哪款香水?”
她说着坐回原位,“你要保持紧张哦,不要小看我,说不准真会对你做什么。”
贺九皋的心像脱缰野马在胸腔下狂奔,他极力稳定心神,为找回面子,嘴硬,“我会怕吗,笑话,不是——谭小姐你对着倒视镜看看自己的衣着尊容,你刚才的做法一点都不让人心动,反而有丝好笑。”
谭佳人从善如流对着倒视镜照了照,头发翘起来,理发小哥的建议果然是对的,校服皱皱巴巴,确实,穿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魅惑的动作都没效果,只有笑果。
她瞬间偃旗息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说我为啥辛苦假装白富美,以这样真实不做作的模样,哪个客户会找我?”
“你一个住城中村的贫民哪来的勇气做我有钱人的生活方式管理人?”谭佳人自己说着都觉得逗趣,“所以我被揭露后,客户们觉得上当了,恼羞成怒,还是别的情绪,反正一脚把我从金字塔上踹下来。”
“这样也好,我该清醒了”,她笑笑。
贺九皋深深地看了谭佳人一眼,“你能看开很好。”
谭佳人耸耸肩膀,“不然还能怎样,哭死也没用,就像乔宁宁,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事,积极生活的诀窍在于,想开看淡,不难为自己。”
贺九皋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我们去吃饭吧。”
谭佳人愣了愣,“你请客?”
贺九皋点头,“对。”
谭佳人不好意思,“我穿成这样,感觉不太礼貌,还是改日吧,你送我到嘉豪广场就好。”
“没关系。”
等去了一家环境新潮的餐厅,餐桌被未来感的蛋壳半包围,她才明白坐进去,自己这身打扮不会有碍观瞻,的确“没关系”。
两人安静用餐,贺九皋的餐桌礼仪挑不出半分瑕疵,嘴里咀嚼食物的时候绝不开口。
他细嚼慢咽,小口喝着水,吃七分饱放下刀叉。
“你最近的日子很煎熬吧。”
谭佳人不开车,贺九皋为她点了香槟,很贵,为了不剩下,她喝得分外豪爽。
“是啊,社死的程度,但凡要点脸,就该投东江去,话说回来,谢谢你撤下热搜,我呢也沾了光,这顿饭我请比较合理。”
贺九皋看她说得风轻云淡,感到欣慰之际还是会心疼。
“会过去的。”
谭佳人点头,“是呀,热搜天天换人,无所谓,过段日子就平息了。”
贺九皋认真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佳琅美术馆的事我该负责。”
谭佳人开玩笑,“你能帮我恢复名誉吗,让整件事倒带?”
贺九皋摇头,“过去的事无可挽回,我只能帮你解决今天,或明天之后的事。”
谭佳人手撑着下巴带着醉意说:“我想想你还能帮我做什么,我上次在巴黎淘到一条古董裙子,斜裁女王Madeleine Vionnet的作品,我的艺术品经纪人朋友估价6万英镑,我原想委托佳士得拍卖,但等回复就要等6周,卖给英国时尚博物馆,也要花时间联系,毕竟不是在国内,很不方便,你的朋友中有没有时装收藏爱好者,我可以低价转手。”
贺九皋说:“我可以看一下那条裙子吗?”
谭佳人听他语气有谱儿,高兴地说:“当然可以呀,不过另约时间吧,今天太晚了。”
贺九皋笑笑,“你定时间吧。”
谭佳人想尽快,“那就明天,我带上裙子去找你,你公司在哪里?”
贺九皋说:“既然古董裙子,还是小心一些,不要拿来拿去,我明天抽空去你家看,方便吗?”
谭佳人忙不迭点头,“方便,方便,我家的地址——”
贺九皋微微一笑,“我知道,如意街,谭家龙须面铺。”
第70章 打零工 她点进msconfig的主页……
谭义早起借口遛弯儿, 瞒过大哥,赶到如意街村口,会同打零工的工友, 蹲在路旁等雇主。
熟或不熟的人交流打零工的经验, 或者痛斥前任黑心老板。
“我上有老下有小,他说开我就开我, 一点赔偿都不给,真坏了良心。”
有人劝他冷静,“无商不奸,我之前在南国超市的生鲜区卖肉, 分割猪肉是技术活,还需要一把子力气,除了卖肉也要卸货,每天累的要死, 小年轻们吃不了苦, 干不了几天就走人了,上级主管为了留住我, 嘴巴抹了蜜,天天夸, 把我哄得晕晕乎乎的,发自内心觉得要和领导同甘共苦,也不要求福利。结果你猜怎么着, 主管小舅子来了, 说给我当学徒,请我带一带他,好说啊,我手把手教他, 等他一出师,幺蛾子来了,主管说我和供货的老板勾手吃回扣,还说我给猪肉注水,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各种穿小鞋,明摆着挤兑人,我坚持半年实在扛不住,拍拍屁股走人,不跟那帮贱人较劲了。”
众人唏嘘不已,看到新来的谭义默不作声,问他,“老兄,你什么情况啊?”
谭义打心底认为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在外企做到中层干部,和这些没啥文化苦出身的泥腿子们不同,但失业后久久找不到正经工作,沦落到街头打零工,很羞耻,不想提及过去,含含糊糊说:“公司倒闭了,找份来钱快的活,过渡一下。”
有人问:“你没再找别的工作?”
谭义苦笑,“人到中年,再就业,哪那么容易。”
在求职市场中,35岁是道坎儿,况且他40岁,不管技术岗还是管理岗,比他年轻的人更有竞争力。即使工资低,去做小兵,人家也不要,说年纪大的人不好管理,缺乏工作热情。他不服,说我还没开始干活呢,你怎么知道我工作不热情,小年轻上级尴尬地笑笑,用人不就图舒服吗,你年纪比我大,我使唤你心里不舒服,你心里也不舒服,再说这种后勤小岗位你做屈才,还是走出舒适圈,创业去吧。
他想也是条出路,就去创业,没经验,加上急于求成,上了骗子的贼当,资金赔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大哥一家伸出援手,房子都要抵押出去还债。
回想前半生也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怀揣梦想,面对招聘官,侃侃而谈未来的职业规划,进入外企,一步步晋升为中层领导,薪资待遇让人羡慕,买车、按揭买房,和妻子响应国家号召生二胎,眼瞅着生活蒸蒸日上,没想到失业找上他。
行业清退大龄员工已不是秘密,他本应提起警惕,早做打算,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女儿要补习费,老婆快要生二胎了,借侄女的钱多少要还一点,她也失业了,情况同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