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人下楼召集其他三名失业者,开门见山,“咱们开干吧,先确定股份,大姐有工作不参与,加上常山,一共六个人——”
注意到常山欲言又止,谭佳人问:“你有话说?如果是钱的事,不用担心,你和劲恒、我叔叔都可以技术入股。”
常山有些羞涩,“你把我算进去,我非常感激,但我要自考拿文凭回家乡当老师,不能长久留在这里和你们奋斗,不过我会帮你们,我不要工资。”
谭劲恒笑着说:“难怪你老是抱着厚厚的书啃,原来这么有志向。”
谭义也佩服道:“边远乡村师资力量薄弱,走出大山的,有几个人愿意回去扎根,你太有觉悟了。”
常山被夸得心里热乎乎的,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为家乡的孩子们做点事,没你们说的那么,那么……”
谭佳人笑眯眯地补充,“伟大!不管你认不认,我反正这么觉得,再就是不能欺负老实人,工资一定照付,然后还要保证你的学习时间。”
常山低下头,怕大家看到他眼眶的湿意,在申城打拼好几年,住进谭家后,他感受到家的温暖,这家人把他当成一份子,真心为他着想。
谭劲恒问:“二姐,你接着说,股份怎么分?”
谭佳人说:“五个人平分,每人20%,公平公正,集体合作制,明面上的法人代表还是咱爸。”
大家没意见,举双手赞成。
谭佳人挑挑眉,“改革的第一步,从生产工具开始——”
谭义说:“你爸反对机器。”
谭佳人说:“车也是生产工具,咱们立足同城,配送货物,没车能行吗?”
谭劲恒大喜,“二姐,说好了,买面包车我出一半钱。”
谭佳人豪迈地一挥手,“那走吧,提车去!”
杜可儿从疗养院出来,沿着湖边小路漫步回家。
家,一个甜蜜的字眼,自打住进高层公寓,她的心便充盈着幸福感。
为家里添幅画,或者随便买一个小玩意儿,她都能快乐一整天。
她的母亲是知青子女,结婚后,带着丈夫和女儿回到申城,在这里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居无定所,受尽冷落,尝遍艰辛。
蜷缩在杂货间是她的生活常态,遇见顾笑,她才体会到躺在柔软的床上,伸直腿舒舒服服睡觉的滋味。
原本她从不奢望被好运眷顾,尤其当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搞砸谭佳人筹办的酒会,鼓足勇气向顾笑坦白时,她做好了被唾弃的准备,没想到他不仅原谅了自己,还给予她温暖的怀抱和甜蜜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对顾笑的感情是不是爱情,她只知道自己贪恋顾笑的温柔,依赖他对自己的照顾。
想到顾笑,杜可儿一颗心似在水中荡漾,她加快脚步,绕到菜市场,买顾笑爱吃的鱼和菜,回家做晚饭。
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上,杜可儿调暗餐厅的氛围灯,托着下巴等顾笑。
她忽然嗅到一股油烟味,从椅子上弹起,跑进卫生间梳洗,对着镜子涂了点淡淡地唇彩,顾笑夸过她这支口红的颜色衬她。
时间偷偷溜走,饭菜也冷了,顾笑还没回来。
杜可儿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打给他。
这时,顾笑打过来电话,声音饱含歉意,“可儿,你今晚不用等我,我有事情不能回去。”
杜可儿想问他什么事情,又怕他反感,勉强笑着说:“哎呀,你早说嘛,我烧了菜都是你爱吃的,没想到你这么没口福,我自己吃好了。”
顾笑愈加愧疚,“可儿,我明天去看你,我们到外面吃烛光晚餐好不好?”
杜可儿“嗯”了声,羞羞答答说:“我想你。”
顾笑说:“我也是。”
乔宁宁长发高挽,穿着黑色小礼服,昂着修长的脖颈儿,路过顾笑,嗤之以鼻,“肉麻。”
顾笑匆忙收线,“宁宁?”
乔宁宁扯了下嘴角,冷笑,“你和杜可儿搞出了5G速度,现在更不得了,还金屋藏娇了。”
顾笑忍了忍,“宁宁,你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
乔宁宁嫣然一笑,“好吧,我跟你好好说,你知道今晚你爸妈约我爸妈谈什么吗?”
顾笑沉默,父母无非还想和世林家私结亲,今晚聚餐照旧老生常谈罢了。
“那就是你知道喽”,乔宁宁撇撇嘴,“那你负责把自己和杜可儿的事告诉你爸你妈和我爸我妈,打消他们撮合咱俩的念头,你就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他们才会消停。”
她说完走进餐厅包厢,亲亲热热地称呼顾父顾母:“伯父伯母,我想你们了。”
“哎哟,我们宁宁的小嘴啊,打小就甜,快坐下,伯母点你爱吃的菜”,顾母看乔宁宁就像看亲女儿。
乔母暗赞女儿机灵,拉她坐下。
顾笑刚进包厢,听到乔宁宁刻意说的“我想你们”,脸上一阵发热。
他向乔父乔母问好,乔父看他的眼神带着慈爱,“顾笑,快坐。”
一对儿女凑成个“好”字,两边父母越看越欢喜。
顾父忆苦思甜,“老乔,咱们胼手胝足打拼事业,往大处说为国为社会,往小处说为儿女能过上好日子,不再像我们过去一样吃苦受累,现在他们成人了,能让我们操心的也只剩下婚姻大事了。”
乔父也深有感触,“你有儿,我有女,孩子不多,就一个,到我们这把岁数,还盼什么呀,不就盼着抱孙子孙女嘛。”
顾笑听着父辈间的谈话坐立不安,几度想打断他们。
乔宁宁好整以暇地小口喝汤,看到对面顾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眼看父亲要提婚期了,顾笑蓦然出声,“爸,恋爱是我个人的自由,您能别替我做主吗?”
包厢内顿时鸦雀无声,顾父很能沉住气,平静道:“你每次谈恋爱,我和你妈干涉过你吗?恋爱归恋爱,婚姻归婚姻,完全是两码事。”
顾笑说:“我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您不用——”
顾父沉下脸打断儿子,“顾笑,你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吗?除非你不想接手东方家居集团,也不想和我顾某人有任何瓜葛,那随便你和谁结婚,我绝不阻拦。”
顾笑张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乔母不开心,催丈夫、女儿离开,临走时瞥了顾笑一眼,“原来你不喜欢我家宁宁,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顾笑面对的沉重现实,贺九皋永远不必面对,以他的实力,没人敢逼他二选一。
他只是给自己的心设限而已,爱情尤为珍贵,见异思迁,或者随时随地猎艳,都不是他的风格。
从根本上说,他是一个缺乏激情的人,他向往古典式爱情,认为男女只有互通心意后才可以在一起。
现在只需等谭佳人爱上自己,那么外在的困难都不重要,他会一一克服。
他只要真心。
贺九皋想到谭佳人,笑意爬到眼角眉梢。
其实那条古董裙子,他可以出更高的价格买下,但怕被谭佳人看出端倪——在谭佳人没爱上自己之前,暴露自己先爱上她的事实无疑十分危险。
没有爱情,她尚能去追求顾笑,倘若知道自己爱她,那她岂不是要仗着他的爱情为所欲为?而自己只能任她予取予求?
他才不稀罕培养出来的感情呢。
爱和心脏相连,面对一个人,心跳平稳,鬼才信能培养出感情。
所以再忍忍吧,别冲动告白,贺九皋劝自己。
谭佳人说会满足他的想法,假如他说,立刻爱上我呢?
太傻了,贺九皋摇摇头,兀自微笑。
副驾驶上安全带拦着一箱谭家龙须面,车子驶向西郊紫微宫。
第75章 不对劲 有时候,命运并不由他们做主……
程兰家的家政阿姨看到贺九皋提着一箱面出现在家里, 惊呼一声,“小贺先生”,忙去接他拎在手上的纸箱。
程兰穿了一身浅驼色家居服走出来, “面给我, 好些年不吃了,我看看包装换成什么样了。”
家政阿姨把面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程兰挨沙发边坐下,仔细端详平实而喜庆的包装盒,红彤彤的底色印着几个烫金大字:谭家龙须面,走亲访友, 必备佳品,周围簇拥了一圈牡丹,寓意花开富贵福满人间。
她笑笑,神色温柔, “一看就是不会搞花样的, 都什么年代了,包装还这么土, 如何吸引年轻一代的消费群体”,顿了顿, 抬眸看向儿子,“南国超市有谭家龙须面吗?”
程兰久居高位,近年来, 全副身心扑在calla奢侈购物中心, 南国连锁超市交给程氏父子管理,超市的经营、供应商渠道等,她一概不过问,用人不疑, 但后果是,作为南国集团的董事长,她对南国超市的现状不够了解,南国超市渐渐脱离她的掌控。
贺九皋根据常识推测,“我想以谭家龙须面的手工作坊生产模式应该很难进入南国超市采购部的法眼,除非谭家龙须面在工艺规格、产品质量上做到规范化。”
程兰为谭家龙须面辩护,“只要手续齐全可以进超市生鲜区卖,而且谭家龙须面属于土特产,也是政府认定的重点扶贫产品,我们南国超市应积极践行社会责任,为本土扶贫产品设立消费扶贫专区,把符合入场标准的农副产品引入卖场进行销售,助力申城消费扶贫行动。”
贺九皋默了默,哂然一笑,“这番话请您说给南国超市事业部经理程泽远听,然后问他能否发扬风格,取消进场费、条码费、陈列费……等等收费名目,响应政府号召大力扶贫。”
程兰最近收到一些关于南国超市管理混乱、任人唯亲的举报,早该针对存在的问题,下力气整顿,她叹口气,“我会和泽远谈的。”
贺九皋对此并不在意,南国集团出现漏洞,黑池资本才能强势介入。
只欠一个机会,而程氏父子就是突破口。
程兰看着谭家龙须面思绪飘远,炎热的夏天,青年穿着白色翻领衬衫,挥汗如雨地活面,那时尚年轻的她,站在一边,入迷地盯着青年胳膊因用力绷紧的青筋,忽然面红耳赤。
青年急急问她是不是热的,忙去洗手拿来蒲扇为她扇风。
“谭敬”,她甜甜地喊他名字。
“嗯”,青年声音低低的,满目柔情。
“我们永远在一起”,她咬咬唇,挽住青年蓄积力量的胳膊。
“嗯。”
永远,多么悲哀的词,有时候,命运并不由他们做主,可能只犹豫片刻,便失散在茫茫人海中,再回首已物是人非。
母亲情绪低落,神色哀戚,贺九皋问她,“您没事吧?”
程兰从往事中回神,笑笑,“没事——对了,我让你把面带过来,你那里还有吗?”
贺九皋说:“办公室还有一箱。”
程兰好奇,“听你意思不止一箱,这么多面,你买的?”
贺九皋面皮发热,“呃,朋友送的……一共十箱,分给同事,其中一位同事胃痛,早餐改成吃龙须面,据他说缓解很多。”
这倒不是临时编的,收到面的同事们吃过反馈都不错,说比超市卖的机器面好吃,添加剂少,绿色食品,吃了放心。
程兰笑了,“毕竟老牌子信得过”,她稍顿,佯作不经意,“你上次说,谭佳人是谭家龙须面铺的女儿,经过佳琅美术馆的事,她——现在怎么样,工作呢?”
贺九皋说:“工作没保住,她离开CoCo沈工作室了。”
程兰皱眉,“沈南星太不讲人情了,我和谭小姐投缘,冲她面子缴的会员费,我的生活方式管理人离职,沈南星对VIP客户都不交代一下吗?”
沈南星群发的致客户信被程兰秘书标记为不重要,和一堆未读邮件躺在邮箱。
母亲对谭佳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贺九皋不解其故,但他想大概是好事吧。
程兰盯住儿子,“你不是说会承担80%的责任吗,就任凭谭小姐被解雇,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不提供一下帮助?”
贺九皋觉得哪里不对劲,没细究,回答母亲的质问,“我对谭小姐说随时可以帮忙,但谭小姐不想为别人打工,她要自己创业。”
程兰笑了,“自己创业,这孩子还挺有志气,她如果遇到困难,你一定要帮她,知道吗?”
贺九皋看着母亲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漫不经心敲着。
程兰问:“怎么,你不愿意?”
贺九皋慢条斯理说:“您和谭佳人不熟,为何对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
程兰拢拢头发,尴尬道:“我和她确实不熟,不过,我和她家长辈认识,以前程家在如意街开两元店,大家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那孩子遭难,我既然知道了,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贺九皋摇头,“当然不会,邻里守望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虽然是过去的邻居。”
程兰被儿子的说法逗笑了,“没错,要邻里守望。”
他随便说了一个理由,母亲竟然附和,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贺九皋怀着深深的疑惑,驾车离开西郊紫微宫。
谭家龙须面铺后门停了一辆崭新的香槟色面包车,挡风玻璃、反光镜、方向盘上绑着红绸布,车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五色果、一刀肉和小香炉。
谭敬带领全家人拜了几拜,嘴里暗念行路平安。
晚上大家围着桌子用电烤盘烤肉,个个面带红光,互相劝酒。
“喝点吧,明天咱们可就放开手脚干了,谁也别退缩。”
大家举杯,谭心悦本来也要喝,闻到酒味,胃里翻江倒海。
谭敬说:“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了。”
谭心悦改喝热水,胃总算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