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谭佳人小声嘀咕一句,马上笑着说,“对不起,打错了。”
贺九皋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愕然看着手机屏。
他不甘心又拨回去,谭佳人接听。
“我是贺九皋。”
第77章 老照片 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好好感谢……
对待感情, 贺九皋小心翼翼,无比慎重。
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抱着遇见真爱的信念独身至今。
他不想游戏人间, 过尽千帆, 用练出来的纯熟技巧,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多个女人之间。
真爱是什么, 真爱是唯一的,排他的。
一个老手堕入情网,他的爱能信几分,情话又说过几遍?
爱的快, 抽身也快,只要事先安排好财产,签好协议,可以不停地邂逅真爱, 可以结婚再离婚, 相对于女人,男人在婚恋中完全没有成本, 怀孕?不好意思,那是你的事。
当然也有狙击富豪的爱情猎手, 他们反过来利用婚姻发家致富,把一个又一个为爱昏头的傻瓜当成垫脚石,送这些机灵鬼们直上青云。
贺九皋看过太多雷同的故事, 小时候同学们换了新爸爸新妈妈, 刚开始或许还会哭泣,当新面孔总是出现时,就会习以为常,包括他自己, 对父亲的女友们,后来已经做到视若无睹。
恋爱,结婚,孕育后代,本来非常神圣的事为何如此轻率?
生来拥有财富,除了感情,贺九皋别无所求,所以他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为了不遗憾,也为了不生下和他一样不快乐的孩子,他要和一个女人一直走到最后。
不不,孩子并非重点,没有也无所谓,问题在于,谭佳人是那个女人吗?
他在确认的过程中动心,越过喜欢的阶段,一路向爱奔去,只差说出口。
可谭佳人为什么冷静如初,难道她没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吗?
更让他抓狂的是,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他不得不拨回去,自报家门,“我是贺九皋。”
谭佳人这才看了一眼来电,顺便回忆起自己对贺九皋的承诺,二话不说道歉,“对不起,我在马路边,到处都是车,很吵,没听出你的声音”,稍顿,语带关切,“贺总,你在医院,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贺九皋被她三言两语安抚好,一肚子火消的七七八八,他努力憋住想笑的嘴角,深沉道:“唔,我没事,我父亲病了,我在医院照顾他。”
谭佳人的声音通过电波,经过千山万水跨越时空,饱含糖分,语调夸张,“贺总,你真是大孝子,现在的年轻人对长辈疏于问候,很少能做到你这样。”
贺九皋害羞,“我只是做了身为人子该做的事,没什么了不起。”
我只是在客气而已,你要不要那么当真……谭佳人小小尴尬了下,干巴巴笑了声,问:“贺总,你什么时候回国?”
贺九皋一颗心雀跃着,她想我了?
“等贺君言出院——我是说我父亲,他一周后出院,我就回国。”
谭佳人说:“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好好感谢你,最近家里的铺面装修,忙得不可开交——”
贺九皋忍不住打岔,“你过去两周在装修铺子?”
谭佳人笑声中能听出幸福的味道,“嗯,你也见过我家铺子,太破了,拿到卖古董裙子的钱,我就赶紧买材料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还有,你送的茶具,摆在铺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每个来买面的顾客都夸精致,追问我哪里买的,我说买不到,别人送的。”
她话中透出的小骄傲令贺九皋异常开心,早忘记自己怒气冲冲打电话的目的,笑着说:“如果知道你要摆在店里,我应该送你更好的。”
谭佳人说:“这套茶具够好了呀,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客人也喜欢,总之,谢谢你,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不管多贵的餐厅,你尽管说,不用客气,我们边享受美食边讨论你的想法,看看我能为你做什么”,末了,补充,“你帮过我,我也想回报一二。”
贺九皋被她说得心里痒痒的,伸手搔搔鼻梁,低声说:“那——你等我。”
谭佳人一口应下,“好。”
晚上连轴转的谭家男人们去澡堂泡澡解乏,谭家女人们在三楼嗑瓜子看央视的怀旧剧场。
一集演完,熟悉的片尾曲荡气回肠。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
都曾经有过
谭勤沉浸在剧情中,久久回神,感慨万千,“渴望刚播那会儿万人空巷,1990年的剧,说起来三十多年了,我那时候还不到15岁,咱家连台黑白电视机都没有,老程家的两元店有彩电,一到晚上,人们都挤到他家店里,我也跟去看,大家都专心看电视剧,只有牛春花最讨厌,打扮得花枝招展,明里看渴望,暗里勾老程家儿子——”
谭心悦出声打断,“姑姑!”
谭勤白她一眼,“怎么,你还没嫁给郑浚,就开始维护他妈啦?”
谭佳人扑哧笑了,“姑,你提人家未来婆婆年轻时的糗事,我姐这是为长者讳呢。”
谭勤哼了一声,“你姑没文化,听不懂,但我要跟你倆讲,电视剧都是有道理的,就像渴望,告诉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多出来个小孩子,一辈子都会很坎坷的,佳人我就不提醒了,少动点歪心思,你一生会平平顺顺的,就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谭佳人一叠声说:“是是是,我改。”
谭勤炮口对准大侄女,“你呢典型的漂亮面孔笨肚肠,现在谈男朋友,一定要小心,万一……”
谭心悦红着脸小声嗫嚅,“我知道的,郑浚说会娶我。”
谭勤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别光耍嘴皮子啊。”
谭佳人起身替姐姐引开火力,“姑姑,咱家的老照片放哪儿了?”
谭勤说:“去你爸屋里翻翻——找老照片干吗?”
谭佳人说:“咱家店里不是弄了一个照片墙吗,我看有没有跟龙须面相关的照片,整理出来贴墙上,都是历史。”
“家里的老物件你爸都收在他屋里,你去找吧。”
“好。”
谭佳人去二楼父亲栖身的小屋,床头挂着全家福照片,她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妈妈提议一家人去照相馆拍张照片,“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张,留着你们长大后看,多有纪念意义啊。”
可惜妈妈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她独自留在时光深处。
谭佳人叹息一声,收回目光,俯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厚厚的相片薄,打开牛皮封面,一页页翻阅,有些照片都泛黄了,没准儿年纪比她还大。
有一张父亲年少学艺的照片,站在旁边指导的男人是爷爷吧,从面相看,很像。
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带大姑姑叔叔,日子一定过得很艰苦。
她抽出照片,下面居然还压了一帧小照,锯齿边,反着放,背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赠谭敬,罚你永永远远记挂我,兰留。
谭佳人被勾起好奇心,取出来,看正面,一个神似许晴的女孩,巧笑倩兮,一边一个小梨涡,十分清纯可爱。
不是妈妈,也不是姑姑,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
她拿上楼给姑姑看。
谭勤接过照片,惊讶地说:“你爸还留着?”
谭佳人说:“我翻相片薄时看到的,这是谁啊。”
谭勤说:“两元店家的闺女,说了你也不认识,她哥哥无人不晓。”
谭佳人感兴趣地问:“她哥哥是谁?”
谭勤说:“南国超市老板,牛春花曾经相上的程显荣。”
谭佳人张大嘴巴,“程,程显荣,那这女孩是程兰!?”
谭勤看着侄女,“你知道她?”
谭佳人脑子冒出无数猜测,“程兰的照片为什么在咱家?”
她翻到背面,重新读那行留言:赠谭敬,罚你永永远远记挂我,兰留。
“程兰和我爸……”
谭勤神色不自然,“他俩谈过,1990年的时候分了,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正播渴望的歌,我跟着学呢,程兰送了我一包糖瓜,托我给你爸带话,说她要走了,不会再回来,很久后我才听说她嫁到南洋了。”
谭佳人看着照片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姑,他俩为啥分手?”
谭勤索性把知道的都告诉侄女,“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就知道1990年过了清明节,你爸和程兰俩人私奔了,然后被程显荣带人从火车站抓回来,反正闹的挺难堪,俩人顾忌脸面,就没再来往了。”
谭佳人查了下渴望播出的时间,1990年12月,很显然,程兰动身去南洋前,她和父亲还没真正分手,私奔不成功,两人或许抗争过,但最终顺应了命运的安排,女方以嫁去南洋为两人的关系画上休止符。
“程兰嫁人后,你爸伺候你瘫在床上的爷爷,等你爷爷走后,他人都26岁了,再拖就成大龄青年了,街坊四邻替他说亲,介绍了一位大龄女青年,29岁,就是你妈,俩人见了一面,感觉不错,就领证结婚了。”
“我妈原来比我爸大。”
“女大三抱金砖”,谭勤苦涩地笑笑,“话是那么说,嫁到咱们老谭家,你妈也没享福,特别是生病那几年,遭罪遭大了。”
在谭佳人的印象中,谭敬总是一副沉默憨厚的父亲形象,他吃苦耐劳,为家人遮风挡雨,将她和姐姐弟弟护在羽翼之下,纵然失去母爱,父爱如山,稳稳地给他们依靠。
这样的父亲竟然还有一段热烈到私奔的情史,那母亲呢,对他而言,仅仅是妻子吗?
谭佳人心情非常复杂,一时无法接受,父亲除了母亲,生命中有过别的女人。
没准儿还是初恋。
谭勤见侄女深思,给了她后背一巴掌,“你别乱琢磨,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爸就你妈一个女人,而且对她一心一意。”
谭佳人笑笑,“我明白,姑姑,照片我拿着,你别对我爸说。”
谭勤表示理解,“拿着呗,你不说,你爸肯定想不起来。”
谭佳人怀疑,会吗?
那就当个测试吧,看父亲是否会发现程兰的照片不见了。
牛春花行动力惊人,周五晚上在如意街金凤凰KTV包场办如意街校友联谊会。
在五星级酒店她也办得起,只是不够怀旧,可惜老学校推倒盖了嘉豪广场,只能就近选在金凤凰KTV,老板很给如意街包租婆面子,吩咐员工把KTV装饰成90年代复古调调,放着同时代的舞曲。
老同学们翩翩起舞,感觉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冯玉萍嫁给了如意街男人,勉强算半个如意街人,她和牛春花也认识,知道牛春花年轻时对程显荣有点小心思,担心这个半老徐娘耍手段,她借口陪小姑子程兰,死皮赖脸跟来。
牛春花和程兰正套近乎,冯玉萍看在眼里,不屑地撇撇嘴,“把大牌穿成地摊货,暴发户,一把年纪,还这么张狂,果然三岁看老,年轻的时候就骨头轻。”
听说免费吃喝,谭勤和姜大姐、红罗组团来了,她们三个边吃边K歌。
谭勤演唱保留曲目,她拿着麦克风,起了个范儿,学歌星的样子,煞有介事说:“一首毛阿敏的渴望送给大家。”
唱到“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时,掌声雷动。
程兰霍然抬头向唱歌的望人去,喃喃自语,“那是——谭勤?”
牛春花说:“是呀,老谭家的小闺女,不过现在成老闺女了,还没出嫁呢,跟她哥哥过。”
“她哥哥……”
“你说老谭吗?”牛春花滔滔不绝,“老鳏夫一个,您想啊,他要有老婆,老婆能同意小姑子跟着过日子?”
程兰的心一个劲儿扑腾,艰难地问:“他老婆怎么了,离婚还是——”
牛春花说:“因病去世,细说的话,死了有十来年,老谭一直没再娶,自己拉扯三个孩子,日子相当不容易。”
程兰目光四处搜寻,“老谭来了吗?”
牛春花隐隐约约听说过程兰和谭敬年轻时处过对象,不过她那时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没去确认,现在就算好奇,也不便打听,她说:“咱们如意街的老街坊我都发请帖了,他要是不忙,应该会来。”
谭敬带着两位学徒去面粉厂,实地教学,教他们挑选适合做手工挂面的面粉。
“不能图好看,选那种白白的雪花面粉,要选不含添加剂的小麦粉,不然拉条会断。”
面粉厂老板在一旁笑,“老谭,你终于收徒弟了。”
谭敬看着儿子和常山欣慰道:“是啊,年轻人肯学,这门手艺就不会失传。”
面粉厂老板对两个学徒说:“我和老谭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做手工挂面的技术数一数二的好,你们俩把他的手艺学到手,相当于找到铁饭碗,即使不能发大财,也保你们一生吃饱穿暖。”
谭劲恒说:“麦伯伯,这面粉上的学问,我以后就跟你学了。”
麦伯哈哈大笑,“你小子上道,不懂就问,我保证不藏私。”
买了几袋面粉,开车回家,常山说:“我听姑姑讲,今天在如意街金凤凰KTV有个什么联谊会,您去吗,我们顺路送您过去。”
谭敬笑着说:“我就不去了,最近面条卖得快,我得回家赶紧活面。”
谭义守在店里,线上迎来第一个订单,他开心坏了,用防震膜包裹好,叫快递发走。
大家都很高兴,谭佳人反常地心事重重,独自守着秘密,试图从父亲脸上揣摩出蛛丝马迹。
“爸,我从你屋里抽屉选了几张照片贴在店里的展示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