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蒋彦峰濒临崩溃,徒手去挖那些石块,又下过雨,他脸上身上全是脏兮兮的泥水,非常狼狈,根本认不清模样。
余烬对他有印象,是之前看过杂志上他的专访,照片上的男人精明睿智,气质非凡,根本无法把他跟当年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救援人员的可怜父亲牵扯到一起。
蒋烟抬起头,“爸爸,他就是那年地震,救了我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蒋彦峰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余烬,当年那孩子的身影跟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他。
当年那个男孩救完人便独自离开,他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蒋彦峰似乎有些激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有一万句话想问,最终却只说出一句:“是你。”
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余烬忙握住他,“伯父。”
其实那些年蒋彦峰也曾想过找他,但茫茫人海,没有丝毫线索,等同大海捞针。
没想到被蒋烟找到,还成了她的男朋友。
蒋彦峰沉沉舒了口气,示意蒋烟,“你先进去。”
蒋烟立刻说不,“你们要说什么,我也要听。”
余烬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蒋烟不愿意,闷闷的不做声,余烬扳着肩膀把她往房间那边轻推了一下,蒋烟一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回了病房。
余烬和蒋彦峰一同去了走廊的尽头,那里只有一个窗口和消防通道,很安静,没有人打扰。
两人站定后,蒋彦峰转过身,郑重向余烬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这一声谢,来得太晚。
他如此懊悔,如果当初蒋烟就那样死掉,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余烬忙将人搀起,“伯父,您别这样。”
他把人扶到椅子上,“当年的情况,别人遇到也会这么做,您别放在心上。”
两人坐在那里,聊了许多。
那些久远的记忆被勾起,依然印象深刻。
蒋彦峰像长辈一样,“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
余烬老实回答:“就在岳城。”
蒋彦峰叹了口气,“烟烟是有福的人,当年如果没有你,她可能就没了。”
“我们全家欠你一条命。”
余烬不愿听这些,“伯父,您别这么说。”
蒋彦峰问出心中疑问,“你们两个——”
余烬目光望向对面雪白的墙,“是烟烟先认出我。”
蒋彦峰了然,“这丫头还不太成熟,像活在童话里,喜欢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很正常。”
余烬没有说话。
蒋彦峰望向余烬,“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余烬:“在城东,开车行。”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余烬隐隐蹙眉,“您是什么意思。”
蒋彦峰:“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大一个恩情,我没办法当做没有发生,我很想感谢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一定满足。”
这话诚恳,但余烬却听出另一层意思。
他没有犹豫,“我不需要。”
两人沉默许久,谁都没说话。
过了会,蒋彦峰坦诚开口,“你知道,烟烟才二十岁,思想并不成熟,小女孩有英雄情结,你救过她,她也许一时感动,但不代表你们合适。”
余烬转头与他对视,“那您觉得,什么样的人跟她合适。”
他语气平静,“门当户对,有钱有势?”
余烬眼神凌厉,问题尖锐,蒋彦峰一时无法回答,过了会,他沉声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做了父亲,就能理解,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的好。”
“什么样的日子才算过得好,你确定你选中的那些人烟烟会喜欢吗?还是你能保证,那些人比我更爱她。”
余烬站起来,认真且诚恳,“伯父,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不会放弃蒋烟,至于您顾虑的那些事——”
“您可以放心,我还不至于养不起她,您希望她得到的,我都能给。”
说完这些话,余烬便礼貌告辞,离开那里。
回到病房门口,余烬透过窗子看进去,蒋烟没有睡觉,坐在陪护床上,两条腿悠悠荡荡,眼睛盯着前面,有些愣神儿。
看到余烬,她立刻跳下床跑出来,“你们说完了?我爸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为难你?”
余烬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问题少女,还不睡觉。”
他靠在墙边,牵住她一只手,“伯父在这,我就回去了,我问过医生,奶奶病情稳定,没什么事,你也不用熬一整夜,早点睡。”
蒋烟有点紧张,“那你还来找我吗?”
余烬捏她的脸,“当然来,明天就来,师父说了,让我好好表现,我怎么能偷懒。”
蒋烟顿时放下心,他这样说,就表明刚刚他和爸爸没有谈崩,不管爸爸是否同意,总之不是最坏的结果。
蒋烟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那你车行没事吗?”
“车行哪有你重要。”
蒋烟脸红了红,“你就会说好听的话。”
余烬偏头看了眼走廊,没有其他人,他低头亲了她一下,“我走了。”
蒋烟低声嗯,“到家告诉我。”
“好。”
从那天开始,余烬几乎每天都来,有事时帮忙跑腿,没事就陪老太太聊天,听说她喜欢风筝,余烬还特意回师父那拿了好几个微型风筝送给她,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偶尔在病房碰到蒋彦峰,两人也没再提起那天的事,蒋彦峰没有说过同意,但也没明确说不行。
这样的结果蒋烟已经很满意,她还以为蒋彦峰那个老古板一定会反对。
除夕的前三天,老太太出院回家。
蒋彦峰把老太太送回房,叮嘱她好好休息,他公司还有事,着急离开,被老太太叫住,“烟儿和小余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蒋彦峰叹了口气,“妈,跟您说实话,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不会同意,但余烬,我开不了这个口。”
“他对咱们家有恩,烟烟又喜欢,我这个恶人,也有些做不下去。”
老太太指了下床边的椅子,“你坐。”
蒋彦峰坐下。
老太太看着他,“这些天我看在眼里,小余那孩子不错,是个难得可靠的人,把烟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蒋彦峰语气深沉,“公司的状况,我已经跟您交底了,不先安排好烟烟,我实在放心不下。”
老太太没说什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卡和一些细软放在床上,“这里是我所有的积蓄,我老了,除了身后事,也用不着什么钱,我所有的钱,都留给烟儿和涵涵,让孩子们选择自己喜欢的吧。”
蒋彦峰眼眶酸涩,“妈,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太太目光深远,“当年你要娶烟儿的妈妈,即便知道她身体不好,我也没有阻拦你,人生的路是自己选的,过的好不好,都由自己负责,不后悔就行。被人安排的人生,再好,也会有遗憾,等孩子们将来长大了,甚至已经年老,回想年少时,不要怨你才好。”
蒋彦峰沉默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拿那笔钱。
余烬知道今天蒋彦峰会来接老太太出院,所以他没来。
蒋烟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给他发信息:我到家了。
余烬打来电话,“奶奶怎么样?”
“挺好的。”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你在做什么?”
余烬说在车行,把年前一些零碎工作结束,准备放假。
蒋烟翻了个身,“你什么时候去师父家?”
余烬好像在走路,有东西搬搬抬抬的声音,“后天陈姨回家,我就过去。”
蒋烟蔫蔫的,“哦。”
余烬淡淡笑着,“怎么了?”
“那我是不是好久都看不到你了。”
余烬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门旁专心讲电话,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怕想我啊。”
蒋烟小声哼,“不想。”
余烬笑了一会,“今日份吃了吗?”
蒋烟:“你没给我呀。”
“看看包里。”
蒋烟赶紧去翻,果然有一颗,“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秘密。”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能在自己的包里发现一颗糖,不知道余烬都是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她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蒋烟翻了个身,吃掉那颗糖,“明天跟江述吃饭,别忘了。”
“嗯。”
第二天下午,余烬准时出现在蒋家门口,蒋烟出来时,看到他靠坐在越野车头,他似乎有些冷,点了一根烟。
蒋烟一直没跟他说过,他指尖夹烟的时候,特别有男人味,很迷人。
她飞奔过去,一下扑到他怀里。
余烬单手抱她,另一只夹着烟的手挪开一点,怕烫到她。
蒋烟踮脚亲他,余烬偏头躲了一下,“抽烟了。”
“不怕。”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薄薄的唇,余烬安安静静没有动,任她摆弄。
过了会,他有些忍不住,搂着她腰的手往上挪,将她的头摁向自己,深吻下去。
亲够了,余烬低头摸摸她的脸,“喜欢我抽烟吗?”
蒋烟亮着眼睛,“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说?”
小姑娘很乖地看着他,“我等你自己说啊。”
余烬淡淡笑了下,指腹摁灭烟头,“以前也戒过,没成功。”
蒋烟倚在他身上,微微仰起头,“你定力这么足,想戒烟还不容易。”
余烬低头瞧她,目光很深,“你知道,戒烟的人通常嘴里都得有点儿什么,有人喜欢吃糖,有人喜欢咬电子烟,我不一样。”
“我戒烟的时候,喜欢亲人。”
他语气随意,“以前没女朋友,所以戒不成。”
蒋烟觉得他在挖坑,“诓我呢吧。”
余烬低笑,搂紧她的腰,唇瓣抵在她耳畔,嗓音暗哑低沉,“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帮我戒烟。”
第46章 我太想你了。
蒋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帮?”
余烬扣着她后脑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比如说,我现在就很想吸烟。”
他低下头,咬住她唇瓣,吮了几下,又松开她,“懂了?”
蒋烟一下捂住自己的嘴,推了他胸口一下,“你干嘛呀,这是在我家门口,也不怕被人看见。”
余烬低头笑了笑,“刚才是你先亲我的,这会儿又怕人看。”
蒋烟不接这个话茬,“走不走,一会迟到了。”
江述最近不常在岳城,前天才回来,蒋烟作为多年发小,有了男朋友当然要带他见一面,本来蒋知涵也要去,但昨天又说临时有事,去不了,今天一大早就跑得没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现在已经放了寒假,每天不着家。
他们约在上次蒋烟和江述见面那家餐厅,还是那个位置,江述到时,蒋烟和余烬已经到了,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一起看菜单,蒋烟看向余烬时,眼睛会发光,也有小女生的害羞和腼腆。
那是江述不曾在她那里看到过的幸福满足的模样。
桌旁的窗台上,叠放着两条一模一样的情侣围巾。
他在不远处停留几秒,目光移开片刻,随后重新落在两人身上。
蒋烟看到他,冲他招手,“江述这里!”
江述很快笑出来,走到两人对面坐下,“什么时候到的?”
“到很久了,一直在等你!”蒋烟对他很不客气,把菜单递给他,“我们点了几个,你喜欢的那个虾饼和汤也点了,你再看看别的。”
江述扫了眼菜单,“不用了,这些够了。”
他看向余烬,伸出手,“好久不见。”
两人上次在余烬家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再没见过,那时蒋烟被余烬带回家,江述对他敌意很大,说话也不是很客气,两人的见面并不愉快。
余烬笑了笑,“好久不见。”
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上次的事,蒋烟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忙,想找你都找不到。”
江述倒了一杯大麦茶,习惯性的想先给蒋烟,杯子送到半空中,忽然发现她面前已经有一杯了,他的手停顿几秒,随后转向自己,一口喝掉大半杯,“还是北京那头的事,不过也差不多了,年后能好些,那边项目稳定就不用我过去了。”
蒋烟有些郁闷,“还是上学那会儿好,我放假回来随时能见,现在我不走了,你倒忙起来。”
江述看她一眼,“怎么,随叫随到把我当苦力的日子还没过够?我可够了。”他偏头示意余烬,“你的新苦力在这呢,以后少烦我。”
蒋烟瞪他,“以后想烦你都没机会。”
菜来了,蒋烟把手旁的筷子递给余烬和江述,转头对余烬说:“记得我第一次去车行吗,我带了辆摩托车,其实那车不是我的,是江述帮我弄的。”
余烬夹了一个饭团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