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遇喉结微动了下,继而深凝眉眼走过去。
“裙子,怎么回事?”
他沉着嗓音,直接问。
沈暮闻言回眸,和他相视一眼。
半愣着反应瞬息,以为他不喜,虚下声:“……Rita姐姐改的,她觉得这样好看。”
裙子改动确实有点大,好像从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变身撩人无形的心机公主,由于妆容的关系,明明满脸无辜,却寸寸都在刺激男人的多巴胺分泌。
她自己事先也未有预料。
江辰遇下一秒便撇开眸光,不再看她。
只在按电梯的时候,低着嗓音说了句:“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换一件,时间够。”
沈暮站他身侧,不想因自己麻烦。
没多思考便答:“没关系。”
有点不适应,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况且她要是换另一套,到了宴会上,Rita看到要怎么想。
江辰遇一径沉默,走进电梯,什么都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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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江盛前董事长夫妇,也就是江辰遇的父母,在二十年前双双死于一场意外车祸,震惊全网。
当时江辰遇和江迟修尚且年幼,两个孩子都不足以担负起庞大的江盛集团。
有人惋惜有人暗喜。
他们都以为江盛的辉煌要就此衰败。
然而那时江老太太站出来接管了公司。
她接替自家儿子的董事长位置,当然没人敢质疑,只是也没人抱希望。
谁会相信一位年近退休的孤寡老太,能撑起这么大的公司。
偏偏江慈还真做到了。
这二十年,江盛非但毫无没落迹象,海内外资产更是日渐可观。
到如今,江辰遇从江慈手中接任公司一应事务,凭青出于蓝的管理头脑,近几年江盛是稳坐业内头把交椅。
提及江老太太,无人不敬佩地叹声牛,不止商圈,她老人家的名望,在哪都是说一不二的。
故而老太太八十大寿,应邀而来的都是社会名流,宴会盛况空前。
晚宴设在南城外郊的私人庄园。
天光已暗,灯火氤氲通明,沿路盛满殷红的玫瑰花,有如置身欧洲中世纪贵族宫廷宅邸,华丽极奢。
金色镂空铁门向两侧敞开。
一辆全球屈指可数的银灰色Lambo毒药驶进,在草坪间的宽阔大道放缓速度。
车内纯音乐轻柔似水,这一路他们基本无交流,出奇安静,各怀心事。
直到车子驶入庄园,沈暮被眼前极尽壮丽堂皇的画面震撼到,双唇微微张开,情不自禁伏到窗边。
有一瞬她怀疑自己从现实世界坠入了幻境。
城堡美轮美奂,缀满蔷薇的藤蔓下,仿佛随时都会上演公主和骑士的童话。
“好漂亮。”
沈暮忍不住感叹一声。
清澈的眸底倒映星辉一般,亮盈盈的。
江辰遇正好将车停靠下来,循声偏过首,望了她一眼。
身边的人骨细肉瓷,渲着憧憬的侧颜将纯洁融进骨子里,然而随意的轻颦浅笑又致命地撩人遐想。
大概是被有这姑娘折磨到。
江辰遇无言回眸,先一步开门下车。
一声车门“砰”响,沈暮蓦然回思,便见他一声不吭自己走下车,心里不由闷了闷。
眼底笑意慢慢褪色,沈暮黯然垂下睫毛。
刚想跟出去,车门从外面被人拉开。
江辰遇递她手腕:“走了。”
沈暮一愣,忙应声,拢了拢裙摆,搭着他的手小心走下车。
随后便有专员接替而来帮他泊车。
气派豪华的别墅外,两排迎宾员齐声问候,接着其中一位恭恭敬敬上前带路。
沈暮紧紧跟在江辰遇身后,踩着高跟,步子小而碎。
她极少穿高跟鞋,尽管脚上这双算不上高,对于初试者也不是很容易能习惯。
但男人似乎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长腿以一贯的速度迈开。
沈暮有时真的很讨厌自己过度敏感的心思,忍不住地往多了想,从公司到这里,江辰遇的沉默让沈暮一度认为,是他不满意。
因为她能明显察觉到他今晚低压的情绪。
所以克制不住地多愁善感起来。
无意识地,无法避免地,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让沈暮的心情渐趋沮丧,像溺水,一点点窒息。
鞋跟蹩了一下,沈暮微一踉跄,好在马上站稳才没有崴倒。
沈暮鼻子奇怪一酸,实在跟不太住了。
终于伸手攥住他袖子一角,扯了下。
施加在袖口的轻微力度让江辰遇顿了足。
他侧首回望:“怎么了?”
语气稀松平常,但此时此刻在沈暮听来怎么都稍显冷漠。
沈暮手指拽住没有松开。
她垂着脑袋,内心挣扎半晌,低弱出声。
“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穿,不好看啊?”
宛若一只受伤的小鹿,瑟瑟生怯,咬牙讲完整这句话。
留意到她眼眶微红,江辰遇怔一怔。
神色静默,但声音变得温缓:“不是。”
沈暮攫紧的心口因他的否认舒了些。
原本应该这样为止,但心底情绪无端翻涌,反复推搡着她向前,怂恿她问出心里话。
沈暮想,如果将事情自己揣着,今晚她怕是会一夜难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把哽咽憋回去。
“可是你……都不说话。”
沈暮长睫小幅度抬起,谨小慎微地凝望他:“好像不开心。”
江辰遇结结实实地愣住。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意弱化她的存在,却也因此让她误以为自己被嫌弃。
冷落和忽略不能崩溃一个人,但能像一根细细的针,缓缓往里扎,让人无绝期地沉抑在痛楚里。
可要他怎么说呢。
说她今夜太美,美得叫人欲念横生,怕一不经意就忘了要做正人君子吗?
尤其这姑娘现在还眼神无辜地望过来。
她是以为男人的自制力有多强。
江辰遇极轻极轻地自嘲一笑。
是他主动要带她过来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不开心。”江辰遇耐心回答她。
他这时候施予温柔,准准戳到了她委屈的点。
沈暮盯着指间他的西装袖,眼睛泛涩:“……真的吗?”
她真的,好怕他生气。
别墅大门外的廊道灯光不太明亮,江辰遇看不清她面容,但轻易捕捉到她字眼间的微颤。
江辰遇眸心一动,抚上她眼角,指腹果不其然触到一抹温湿。
沈暮慌着往后避了避:“对不起,我……”
我没想哭的,是眼泪自己不听话,它现在还拉扯着喉咙不给她好好讲。
江辰遇默了片刻,无可奈何轻轻一叹。
他难得有懊悔的时候,为自己的不绅士,无视了女孩子的脆弱。
江辰遇抽出左胸口的雅金色方巾,俯身靠近,小心不碰花眼妆,一点点拭掉她湿痕。
“是我错。”
擦眼泪的动作很轻,他淡而好听的声音泛着柔意。
沈暮心猛得一下乱颤。
根本不是要较真,他一道歉,她忙吱声。
“没……”
江辰遇气音带笑,折了折方巾,“再哭,他们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他啼笑皆非一句调侃,气氛瞬间柔化。
沈暮立马摇头,声音略含娇哑地保证:“不哭了。”
江辰遇眼尾浮笑,透过幽暗的光线,视线在她脸蛋流连片刻,眸光越发潜静。
他彻底败下阵来。
“很漂亮。”江辰遇忽然说。
沈暮一顿,猝不及防沦陷进他正经的语气。
目光深凝了她一会儿,江辰遇握住她手牵起来,方巾绕上去。
“不理你……”
他垂眸,修指灵活而轻柔地,将方巾绑到她手腕。
嗓音幽缓,继续解释:“是怕被你迷倒。”
沈暮脑中轰得一下,心潮烫到沸腾。
她僵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他怎么可以,这么正直地,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说出下流调戏的话。
而且她还不争气地脸红心跳。
前一刻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
甚至他提出任何,她可能,都愿意被牵着走吧。
就在沈暮心神恍惚之际,男人放开她手。
他没承接刚才的话题,只是掌心落到她发上,轻轻揉了揉。
江辰遇带着点疼哄的意味:“进去了,好么。”
像身陷一场酣梦,朦胧又清晰。
沈暮百般温顺点了头。
江辰遇曲臂示意,沈暮抬起系方巾的手,轻轻挽上他臂弯。
……
别墅内被布置成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水晶灯光繁复贵气,宽敞到一眼望不尽的大厅,侍应生来往穿梭忙碌。
各政商界名流四下走动,趁此机会攀谈结交。
女眷们则是坐的坐,站的站,三两为伴,话题左右不过新款高定时装什么的,笑语嫣然地闲聊,也不知是不是在明暗互炫。
正中央圆形的舞池尚空,小型交响乐队在一侧现场演奏婉转愉悦的乐曲。
宴会厅衣香鬓影,似锦繁华。
门口突然引起一阵激昂骚动,交头接耳递话进来,没一会,厅内的宾客便都得知是因为江老太太的长孙,江盛现任总裁的到来。
他们默契地搁下口中谈资,争涌上前,都抱着攀附的心思。
谁都知道,江盛现如今是江辰遇做主。
“见着了吗,江总今晚带了女伴。”
“不会吧,是谁?”
“生面孔,没见过,倒挺漂亮,那条裙子好像是前阵子Matteo春季秀场的新款。”
“真的?我定都定不到,可别是高仿吧。”
“秀场我去了,是跟展示的不太一样。”
“Rita老师不就在那儿吗,我们瞧着吧,指不定要出洋相。”
几位高贵的名媛小姐低胸礼服,姿态优雅,捏着酒杯私语,话头到这,她们唇齿间香醇的红酒不知怎的就酸酸涩涩地变了味儿。〔?璍〕
“小仙女——”
一道颀长的身影伴随惊喜声,自她们面前一瞬而过。
没人不认识陆氏的小公子。
千金们面面相觑,暗自眼神交流。
陆彻一身帅气潇洒的燕尾服,老远就望见那对身影,二话不说直奔过去。
江辰遇方出现,就被寻机而来的宾客们簇拥住敬酒招呼,半步都走不动,都晓得陆氏和江盛的关系,眼下陆彻一来,他们这才生怕得罪地退让开来。
挨挤的人潮散开,沈暮偷偷松口气。
陆彻上来就控诉某人:“阿遇你怎么这样,带小仙女来都不事先告诉我,你就说是不是怕我跟你抢女伴吧!”
淡淡瞥他一眼,江辰遇懒得搭理。
陆彻脸变得也快,转瞬又绽放笑容。
“小仙女,好久不见,今晚太美了!”
整个宴会厅里,陆彻真能称得上是熟人了。
沈暮莞尔而笑,同他打招呼。
陆彻头发梳得锃亮,相比上回在Godear不拘的形象,今晚倒才有了贵公子的样。
“你是不是忘了我名字啊?”
“陆、彻,我叫陆彻,你可以叫我,陆彻哥!”
陆彻笑露白牙地说完,满脸期待。
跟先前面对那群搭讪的大小姐们时,态度全然不似一人。
沈暮眨了眨眼,迟疑着叫不出口。
这样不好吧……
“陆叔过来了。”
江辰遇神色寡淡,古井无波一句。
都思考的余地都不留,陆彻听罢,倒吸凉气:“小仙女我先走了,等会儿再找你玩儿啊!”
陆彻拔腿就跑。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到。
男人黑西装内的雅金色马甲领带,和小姑娘的香槟色小礼裙,相得益彰的配色引人入胜。
陆彻察觉不对劲,秒刹住,倒退回来三步。
眼神敏锐地盯过去:“等等,你俩穿的是情侣装?”
紧接着他又留意到,江辰遇西装左胸口空的,而沈暮细白的腕间,绑着一条同色方巾。
明里暗里的,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她今晚是谁的人。
陆彻咬牙切齿,伸出一指对准某人。
哼一声:“你是在跟我宣战吗?”
江辰遇漠然望向他身后:“陆叔叔。”
再一回头,陆彻已然溜烟没了人影,拥挤的人群里,只余燕尾服后摆风卷过般扬起一角。
见状,沈暮抿唇轻轻笑出一声。
江辰遇回眸,便见搭挽自己臂弯的姑娘,笑得清澈动人。
可能是因为在别墅外哭过鼻子,也可能是妆容带出的腮红效果,她巧致的鼻尖晕染潮红,蔓延到奶白双颊,说清纯又不全然,其间清晰着明艳。
余光隐约感到男人的锁视,沈暮呼吸一顿,忙自觉岔开话:“你怎么欺负人……”
江辰遇淡淡对她微笑,别蕴深意。
“他没哭。”
次数多了,沈暮已经能自行解析他意思。
陆彻没哭,所以不算欺负,欺负的只有她。
沈暮虚咬出一点内唇。
完了,脸要有发烫的迹象。
她实在不想在如此盛大的场合面红耳赤。
沈暮故意低咳了下,低着头小声问:“那个……我今晚来,是要帮你挡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