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房牧山一拍大腿,见到众手下看他,摆了摆手。
“喝酒喝酒!”
话说崔晚晚捏着圣旨直接杀回皇帝寝殿,可却不见拓跋泰,左右一问方知他去了演武场,于是崔晚晚追去了演武场,谁知又是迟了一步,内侍回禀方才前面有臣子求见,拓跋泰去正殿议事了。崔晚晚只好又回了寝殿,看那怒气冲冲的架势是恨不得抓花拓跋泰的脸。
直到她把宵夜吃了,甚至在龙床上睡了一觉,拓跋泰也没回来。
福全倒是把她当正经主子一般伺候,要什么给什么,可就是说不清皇上多久回来。
事到如今崔晚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拓跋泰出尔反尔,自觉无颜见她,存心要躲呢。
“佛兰,我们回去。”
崔晚晚又气冲冲回了摘星楼,只见摘星楼多了十来个伺候的宫女内侍,都是封妃圣旨下了以后送来的。崔晚晚懒得立规矩,一股脑儿全扔给佛兰料理。
一连三日,拓跋泰都不曾露面,也不召贵妃侍寝。惹得宫里小道消息流传,都说崔贵妃还未受宠就已失宠了。
新来的几个小宫女沉不住气,又见贵妃不大搭理人,一副软糯好糊弄的样子,于是连伺候都惫懒起来。
佛兰见状自是要管教约束,正好奉茶的宫女居然呈上的是隔夜茶,她有意立靶子,于是把这人拎到门口罚跪,转身去找崔晚晚说道。
“这些踩高拜低的势利眼,竟想拿隔夜茶糊弄人,也就是她们没见识,不知道明前龙井到了您这儿,也只是漱口的玩意儿。”佛兰知晓贵妃对拓跋泰是有几分特别的,而且她从心底觉得拓跋泰是个好归宿,又开始老妈子似的劝人,“既然都留下了,您就不能去哄哄陛下?”
“我去了呀,人家不见我嘛。”
崔晚晚说话简直比奉茶的小宫女还敷衍,只顾着对镜描眉贴花,就像要去幽会情郎的少女。
“那您就没其他法子了?”佛兰见她一缕发丝没别好,伸手帮忙,“别说没有,我不信。”
崔晚晚沾着口脂一点点往唇上抹,顾左右而言他:“我前几天让你送的信呢?”
“送了,大公子应该已经收到了。”
崔晚晚露出满意的笑容,从妆镜前站起来。只见她身穿束胸郁金襦裙,外罩藕丝缦衫,绮罗纤缕可见肌肤,身姿优美婀娜动人。
许久不见她精心妆扮,佛兰疑惑:“您这是……”
“闷得慌,出去走走。”
崔晚晚捡了把玳瑁柄纨扇,婷婷袅袅地走出殿门,瞥见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随意道:“起来吧,别杵在这儿了。”
小宫女磕头谢恩,一瘸一拐地退下了。
这几日拓跋泰人虽然在前朝,但对摘星楼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一贯沉得住气,可那小滑头居然不吵也不闹,颇为稀奇。
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傍晚时分,福全来报,说是贵妃酉正就去蓬莱山看景,可眼瞅着戌时都过了也没回去。
拓跋泰皱眉:“跟着的人呢?”
福全又想哭了:“除了佛兰姑姑,贵妃娘娘不让其他人跟,侍卫们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瞧着。但娘娘说要更衣,命人都转过背去不许看,等侍卫觉得不对劲再回头看,已经没影了。”
“废物!”
拓跋泰一急,站起来就往外走,临要跨出殿门,又折回来:“那封家书。”
福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拓跋泰说的是崔晚晚写回家的信,连忙去翻找出来呈上:“遵陛下旨意,都誊抄了才送走的。”
其实之前便有人专程向拓跋泰叙述了信中内容,当时觉得无甚可疑,不过此刻回想起来,却发觉其中有两句诗别有深意。
“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
崔衍文采风流,兄妹二人切磋诗艺无可厚非,可偏偏崔晚晚今日是在蓬莱山不见的。
拓跋泰咀嚼着这两句诗,不知不觉低声念了出来。
福全“咦”了一声,随即像缩头鹌鹑一样低下头去,紧紧闭嘴。
“讲。”
福全不敢隐瞒,如实道来:“武洪二十九年的探花郎陆湛,人称寻真公子,曾、曾经……”
拓跋泰乌沉沉的眼看着他,帝王之威惊得福全赶紧道:“曾与清河崔氏嫡小姐定亲。”
福全说得隐晦,但清河崔氏嫡小姐,除了崔晚晚还有谁?
而陆寻真,就是她当年的未婚夫婿。
第18章 真心 今夜与臣妾幽会的确有一……
十八章
福全看着大步走在前的拓跋泰,仿佛有团绿云挥之不去。他双股战战,总觉得自己这御前大监当不久了,别人在这个位置都是八面威风,惟独他数次掺和进皇上贵妃的事情当中,知晓太多辛密。
俗话说知道太多就活不长了……
福全自觉命苦,擦了擦眼角,小跑跟上。
拓跋泰径直来到蓬莱山后方的含香殿,夜色暮霭,他抬眼看见殿中一株松柏高大挺拔,正契合了那句“香风不动松花老”。
“尔等守在殿外,擅出入者,格杀勿论。”
拓跋泰孤身入内,每走一步胸中怒火就愈盛一分。
清河崔氏家世深厚,族中高官屡出,而崔衍更甚,进出内宫竟来去自由,可见皇族式微,假如再带个人进来,应算不上难事。拓跋泰知道自己的皇位还没完全坐稳,但崔家这番所作所为,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这也更加印证了一件事,世家并不把新帝放在眼里。
还有崔晚晚,简直欺人太甚……
含香殿并不大,兼他耳力过人,不一会儿就寻着说话声找到了崔晚晚。
殿门紧闭,屋内灯火微弱暧昧,崔晚晚应是与陆寻真在房内,拓跋泰在窗外听见她唱曲儿。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阕鹧鸪天,被她缠绵动人的嗓音唱得哀怨婉转,拓跋泰从不知她竟有这么一把好嗓子,可当下再美的歌声听进耳里,也如锯木头那般刺耳聒噪。
“题破香笺小砑红……今在巫山第几峰……”
唱着唱着,曲词变得更加不堪入耳,那对不知死活的男女也愈发放肆起来。
拓跋泰听着唇齿交依的轻吻声,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脚踹破殿门。
木门轰然倒塌,激起一地尘埃,拓跋泰踏着木屑入内,打算先手刃了那所谓的旧日情郎再说。
这含香殿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寝殿,只做避暑之用,是故殿内陈设简单,一眼便看得到底,崔晚晚独自倚在榻上,守着一盏莲花灯,摇着扇子若无其事。
见到拓跋泰闯入,她不惊不喊,反而噙笑道:“哟,是什么风把陛下吹来了?”
拓跋泰沉着脸,先去窗边检查,又环绕屋内一圈,一无所获。他走回崔晚晚跟前,只见她今夜云鬓花颜,萤萤烛火之下,原本十分的颜色更有十二分的艳丽。
她仰头望他,狡黠的眼里含着挑衅:“参见陛下。”
嘴上说着,身子却一动不动,也不行礼。
拓跋泰俯身,只见他穿着窄袖圆领的荼白常服,腰扣九环玉带,并未戴冠,掩去通身杀伐之气,倒有些月下松柏的清冽文雅。
“人呢?”他声音沉沉,眸子里也是山雨欲来的浓云乌色。
“什么人?”崔晚晚揣着明白装糊涂,“臣妾不曾见过别人。”
拓跋泰冷笑:“你盛装夜行,甩开侍卫宫人,独自来此不是幽会,是作甚?”
“真是冤枉。”崔晚晚委委屈屈,“臣妾不过是走累了,来这里打个盹而已,怎么就变成私会他人了?”
“私会一事,贵妃娘娘可谓驾轻就熟。”拓跋泰见她抵赖,索性道,“寻真误入蓬莱岛,曾与你有过婚约的陆寻真,朕有说错?”
“啧啧啧——”
崔晚晚像蛇一般缠上他,贴耳轻佻:“没想到正人君子的陛下,也会做出鸡鸣狗盗、偷看家书的事来。”
拓跋泰偏头,冷冷躲开。
好大的醋劲。
崔晚晚暗自偷笑,又贴过去,柔媚无骨地倚着他胳膊:“今夜与臣妾幽会的确有一人。”察觉他手臂肌肉紧绷,她凑上去亲他嘴角:“此人便是——阿泰。”
说着只见她脱掉缦衫,横着玉臂给他瞧:“喏,你看。”
臂上印着口脂,原来方才的亲吻声她是自己发出的。
她索性身子一倒跌进他怀中,由他抱住,仰面含娇:“谁叫你躲我,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来见我?”
“陛下若不信,就搜我的身好了,从头到脚好好查验一番,如何?”她拉着他的手放到胸口,“谁管什么寻真寻假,臣妾心中只记挂着您一个。”
拓跋泰的心情忽高忽低,都被她一言一语牵引了,对她的顽劣又爱又恨。
他索性含住喋喋不休的小嘴,略带惩罚地狠狠咬吮。
崔晚晚自知今晚是把他气着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直到察觉他的手往下滑,才慌忙按住。
“陛下,臣妾还未用膳……”
好不容易设个局,腹中空空地等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请恕她真的没力气侍君。
拓跋泰气她拿陆寻真引自己上当,更气她和陆寻真定过亲,虽然并未成礼,但焉知心里是不是还对未婚夫念念不忘?是故也不买她卖惨的帐。
“先还了朕这笔债再说。”
崔晚晚被困于饿狼爪下。
她哭唧唧:“陛下我错了,我真的没力气,我还饿——”
……
福全在含香殿外焦灼不已,一会儿担心陛下盛怒之下把人杀了,一会儿又想陛下约莫是舍不得贵妃娘娘的,也许小惩大诫,可娘娘受得住吗?陛下一箭能射穿一个人,臂力何等骇人!即便只是一掌,弱不禁风的娘娘也会被打骨折吧?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殿内传来贵妃的哭声,更让他心急如焚。
此时,佛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见他热锅蚂蚁似的转圈,淡然安慰:“殿中无事,叫人备水。”
半个多时辰后,拓跋泰才小尽兴一回,把哭哭啼啼的崔晚晚捞起来,在她颈侧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长记性了没?”
崔晚晚犹如水里捞出来的鱼,鬓发洇湿,说都说不出话来,只得弱弱点头。
“乖。”
拓跋泰拿自己外衫把她从头到脚裹好,径直把人抱出含香殿,坐上御辇。
佛兰回殿中收拾贵妃东西,只见春榻狼藉一片,襦裙衣衫都被撕破了,也不知当时是受了多大的力气。
她叹着气自言自语:“自作孽不可活。”
话说崔晚晚被抱回皇帝寝殿,略微用了些粥点,正要请辞回摘星楼,却又被拓跋泰扔到了龙床之上。
可怜她那把好嗓子,到了第二天清晨全哑了。
拓跋泰下朝归来,见崔晚晚正在喝一盏汤水,他凑过脸去看,她识趣地喂了他一大勺。
拓跋泰皱眉:“怪味。”
“女人养颜补身子的。”她声音还有些沙,“最最适合您了。”
“说朕是女人?”拓跋泰见她还能拐着弯儿骂人,便知她没有真的置气,遂逗她,“贵妃可曾见过哪个女子如朕这般伟岸?小卯儿。”
卯不对榫,这根榫十分得意洋洋。
初识只觉这厮心思深沉不善言辞,如今才知他的好话歹话全在床榻上说了,简直荤素不忌,什么都能出口。
崔晚晚媚眼一瞪:“那陛下又可曾见过哪个伟丈夫出尔反尔?”
“并非是朕出尔反尔,朕给过你机会的。”
拓跋泰知晓她不喜宫中,也曾真的打算放她出去,可谁知她竟折返回来自投罗网,他怎可能再放手!
“我救你还有错了?”崔晚晚恼他,气鼓鼓道:“早知今日,就该让那起子狂蜂浪蝶把你采了去!然后让全天下的都知道,你拓跋泰皇位还未坐热,就行君夺臣妻这等有违伦常的丑事,让天下人都骂你!”
“你舍不得。”
拓跋泰口气笃定,握住她的手,揭破她的色厉内荏:“晚晚,其实你对我远不止一点动心和几分喜欢。”
崔晚晚马上否认:“我才没有。”
“但我很喜欢。”他摩挲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回味每次在上面流连的滋味,深邃的眸子里浮起愉快之意,“晚晚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很讨人喜欢,连这张口不对心的小嘴,也深得我意。”
崔晚晚张嘴咬他手指,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说得对,朕皇位还没坐稳,所以也不冒然许诺你什么,但崔晚晚你记住,”拓跋泰敛起笑容,郑重道:“既把你留下,我必真心待你。”
崔晚晚松了口,舔舐了齿间的血丝,嗤道:“真心?你问问飞檐上的立兽,数百年来,这宫里面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它见过多少了?恐怕数都数不清吧。真心它见过一颗没有?”
“陛下也算是宫里长大的,怎会相信这样可笑的东西。”
这番话可谓是赤|裸|裸地践踏君王,拓跋泰却不计较,只是道:“无妨,我知我有。”
崔晚晚斜眼晲他,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
“既然陛下坚称真心待我,不如与臣妾打个赌。”崔晚晚咬唇轻笑,眉眼飞扬,“若是您输了,要送臣妾一封盖了印的无字圣旨,敢不敢?”
“岂会不敢,那你的赌注是什么?”
“若我输了,甘为笼中雀,如何!”
“可。”
崔晚晚好胜心一起,撩袖举手:“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