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对方眼睛一亮,“那臣便将这些留为证据。”
“嗯,事成之后,这些可尽数赏你。”
肖郡王爱好敛财,京中谁人不知。
你要她办事却不给点好处,恐怕她办的并不会十分用心。
“谢皇上赏赐,臣必定竭尽全力!”
肖郡王眼神果然坚定了许多。
黎挽心下满意,眼尾扫到那一堆金银珠宝里,一颗泛着莹润光泽的珠子。
那珠子品相成色极好,圆滚滚一颗,身上连一点坑洞也无,几乎是第一眼见它,黎挽便想到了贺似初。
贺似初性情虽有些胆小,却也算温和,平日里穿的又十分素净,也不带什么首饰的,一点儿也不像后宫唯二的后侍,这珠子很适合他,干脆便拿去送了他,也好叫他稍稍装点一下。
黎挽上前拿了珠子,欲跟肖郡王说这是自己要的,却突然又想起林寻声来。
她给了贺贵侍东西,若没有林寻声的,这人闹起来怕是不得安生。
想了想,黎挽又回去,随意从一堆东西里挑出一支成色不错的白玉簪子,给他束发用正好。
“这两样我拿走了,别的都是你的。”
不过是两样小东西,跟这一堆可是没法比的,肖郡王当然不会有任何不悦。
黎挽回去时,屋里静悄悄的,贺似初乖巧坐在一边看书,林寻声却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了?”
黎挽问了一声。
贺似初点点头,轻手轻脚的从桌前站起,蓝色封皮的厚书被他小心拿着,旁边放着笔墨,书上有用毛笔画的圈圈。
“这是什么?”
黎挽指着贺似初手中蓝色封皮的书,只见书皮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字:“男德”。
“是,是男德。”
黎挽心中暗暗翻白眼,她当然知道是男德了。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黎挽换了个方式问,在她眼里,这两人处一块儿怕是不会有多愈快。
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胆小如鼠。
贺似初这才抿了抿唇,小声回复:“方才殿下在教我认字。”
认字?
“你不认字?”
黎挽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复,之前父君挑了四名男子入宫,分明说的是两名善文两名善武,就贺似初这胆小瘦弱的模样,怎么看也不能是善武吧。
贺似初头低的很,只回复:“父亲说男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府中的夫子只教了零星几个字,臣侍会的并不多。”
男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是一直都有的,只是黎挽却不赞同,都说红袖添香,但若对方无才,那如何添香?
德才德才,光有德也是无用的。
“嗯。”
黎挽并未往下问下去,不过就是太夫派人时,贺家说贺似初文采不错,脾性又好,待给汐嬷嬷过了眼缘,便阴差阳错真选上了而已。
“嗯~”
桌上有动静传来,黎挽低头,是林寻声被她吵醒了。
对方修长纤细的手指揉着眼睛,脖颈向后倒了倒,在昏黄的光亮中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面前立着一个身形好看的女人。
只一眼,林寻声就认出了对方。
他迷迷糊糊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猛的扑进黎挽怀里。
“皇上,你终于回来了,贺贵侍不会的字好多,教的臣侍都困了。”
对方姿态亲昵,在黎挽怀里蹭了蹭,一张白皙俊俏的脸颊都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方才蹭的还是睡觉时压的。
黎挽惊讶于林寻声这般品性的人竟会教人认字。
林寻声没睡多久,嗓子却仍旧有些哑了,他用那哑着的嗓子轻声说:“陛下去哪了,臣侍等了好久。”
“我只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黎挽无奈辩驳道。
林寻声眉眼有些懒洋洋的,靠在黎挽肩头,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撒娇:“臣侍才不管呢,陛下就是去了很久,下次陛下再去这么久,可一定要带上臣侍。”
他像寻常人家的夫郎那样向妻主撒娇,要妻主不许丢下自己。
然而他们又不是寻常人家,黎挽见他这样使劲儿缠上来,只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可不是给恶心的吗。
她将人推远了些,看着林寻声疑惑地模样皱了皱眉:“站有站姿,莫要这样没个正行。”
皇上重规矩。
从前是林寻声不听话,现在对方难得竟有些听话了,她便总爱出口说些规矩来叫他遵守。
林寻声抿唇不语,默默被黎挽推出一些距离。
一双眼睛水润润看着她。
黎挽被看的不行了,低下头从袖口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颗成色极好,水润澄亮的珠子,一根成色不错,触手温润的白玉簪。
林寻声眼睛亮了。
他几乎就想过去拿那两样东西,然而黎挽手却更快,率先将白玉簪递给了他,那颗水润的珠子被她递去另一个地方。
林寻声顺着那手臂的方向看去,只见贺似初捧着本书有些呆懵的看着她。
“一个小东西,拿回去随便玩吧。”
贺似初呆愣的接过东西,第一反应却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开心,从未有人送过他这些。
手里珠子散着彩色的光亮,贺似初心里有些高兴,陛下人真好。
黎挽见他笑,自己也弯了弯唇角,可贺似初有多高兴,林寻声就有多不高兴。
他自幼见的好东西就多,自然能看出来,自己得的这枚簪子,给的有多随意,无论是花样款式,都已不新奇,只有这成色稍好一二,可也不过是一二,而对方的东西,看起来却更像是精挑细选的。
林寻声失落的捏着簪子,不敢去看贺似初。
他深怕自己眼里流露出什么恶毒的眼神。
“喜欢吗?”
黎挽见他不说话,不由问了句,也只是随便问一句,皇上送的东西,你不喜欢也得收着。
幸好林寻声不像以前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而是抬头温和笑着,伸手把簪子插进头发里,语气有些欢快:“喜欢的,只要是妻主送的,我都喜欢。”
他称呼变来变去,黎挽也懒得管他。
将东西给了便当做是完成任务似的,欲回房睡觉。
又想起贺似初在看的书,回身说了句:“似初便不用看男德了,多看些别的吧,将这书让给你哥哥看。”
林寻声身为君后,按规矩贺似初可叫他一声哥哥。
黎挽特意指了指林寻声,就差直说这人不守男德了。
林寻声一口气噎着没下来,神色间有些委屈,却偏偏不能辩解,若真吵起来,过分的仍旧是他,是他不守夫道,心念安王,若换个脾气不好,崇尚武力的帝王,直接废了他或者打死他都是有的。
他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大胆,这样明显的看着安王,夸赞安王,可不就是仗着妻主脾气好吗?
只是那时的他不知道,越是脾气好的人,便越是执拗。
在他还不明白自己心意时,就叫她厌恶了自己,彻底对自己封闭了心,这颗心不会轻易再打开,哪怕他做再多,承诺再多。
“我会好好看的。”
林寻声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双手捏着黎挽的衣袖,骨节泛白。
他唇色也有些白下来,看上去是难受的模样。
黎挽便思索是否是自己说的太过直白了?
可事实确是如此,贺似初胆子小,那些男德即使他不会背,那也不会犯错,以他的胆子,压根不敢。
林寻声不一样,别看林寻声现在乖巧听话,可他之前有多清高,说话有多难听,当谁不知道呢。
黎挽看着他小步过去,接过贺似初手里的男德,模样更乖软了些:“我明日便会将男德读背的,以后再不敢犯了。”
嗯,若他一开始便这样听话,就好了。
这房间原是黎挽要同贺似初睡的,可现在林寻声来了,她便干脆将房间让于他们,自己去了隔壁间。
方才惹皇上不悦,现下林寻声也不敢腻着说要同她一起睡,只得满脸阴翳的坐在桌边。
贺似初小心抬眼看了看他,过了会儿鼓起勇气走近一些,轻声道:“殿下可以再教我识些字吗?”
他看着十分真诚,可林寻声现在就不乐意理他。
甚至不耐烦的紧:“你自己寻本书,把不会的都圈出来,等有空了我再教你。”
“哦哦。”
贺似初也不敢催他,赶忙又找了本书,坐在那看着。
林寻声手握着,有几分犹豫的抓了抓桌面。
这客栈隔音并不好,他能隐隐听见隔壁叫水的声音。
他等着,等了一会儿,蓦地起身,从房间出去了。
贺似初停下还在画圈圈的手,抬眼懵懵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会儿走过去把门关上并栓了木头塞。
第48章 不是人
黎挽正泡在温热的水里, 解了一天的疲乏。
门外忽然响起开门声,她只以为是店小二加水来了,并没有搭理, 仍旧靠坐在桶背上休息。
渐渐地, 她就感觉有些不对了,这小二加水就加水, 怎还多出一双手来无端往她身上揉什么?
黎挽冷声开口:“水放下就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了。”此时她还当人是来给她搓澡的呢。
然而身后除了那水桶落下的声音,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黎挽正皱眉欲要转头,面前却突然出现一片阴影, 有什么轻薄的布料落在她脸上,布料细腻柔软,却也轻薄易碎,不是女子惯用的布料。
她想到了什么, 想抬头看清那人模样, 却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按住她的眼睑, 细腻的肌肤贴到她脸上,不停摩挲。
这下黎挽终于确定了, 这他爹的居然是林寻声!
“你过来做什么。”
黎挽有些不悦,林寻声将她的头抱进怀里,她被迫在林寻声怀里出气呼气, 心里多少有几分不适, 想退开。
却又被林寻声压进去,黎挽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同林寻声动手。
“妻主~夜深寒重,为夫孤枕难眠, 怕是离不得妻主了。”
他说话声音突然变得又柔又媚,若叫黎安听见了,怕是要想的一晚都睡不着。
只是柔媚并不适合于君后,君后应当稳重成熟,宠侍才可以柔媚。
黎挽脸色冷,声音更冷,于黑暗中准确抓住了林寻声的手,然后用了点力想叫他松开。
可林寻声娇气,还没等黎挽用什么力气呢,他就已经娇声叫起来了。
“啊,妻主,妻主捏疼我了。”
他睁着一双水汪的眼睛,只可惜灯光昏暗,黎挽有些看不清。
她仍旧冷着:“疼就回房去,莫要在我这逗留。”
林寻声才不要回去呢,夜晚寒凉,男子本就性寒,他与贺似初一起睡,根本不暖和,哪有跟着她睡舒服呢?
妻主就似个暖炉,抱在怀里叫人直舒服的想打瞌睡。
“我疼了,妻主不给我揉揉吗?”
他松开黎挽,将今日本就受伤的手拿出来,上头青紫痕迹明显,又多了一圈红,瞧着像被人欺负狠了似的。
“你疼不该回去抹药?我又不是大夫,给你揉一揉你就不疼了吗。”
黎挽极其不悦,想将林寻声推走。
林寻声本性骄傲,今夜屡次被人拒绝,心中早有委屈漫上来。
“你莫不是还要哭给我看?林寻声,朕跟你说过,身为君后,该时刻注意仪态!”
后半句她连自称都改了。
林寻声立马收住眼泪再不敢哭,手却还愣愣的摊着,过了会儿才收起来去扯黎挽手臂,像是方才的训斥不曾发生,如一开始般轻声道:“水我给你拿过来了。”
黎挽低头,在地上看见了满满一木桶的水。
按理说男子合该熟读男德男戒,最忌讳的便是妒忌这一条。
可林寻声,偏偏同大多男子不一样,他善妒的厉害,即便是女子,进出妻主的房间,看了妻主的身体,他也是有些不虞的。
故看见小二提着桶水从楼下上来时,他过去接了水,一路提进妻主房间。
“倒吧,倒完你就出去。”
黎挽冷漠无情,几乎是想要把林寻声之前所作所为,皆还与他。
林寻声吸了下鼻子,心想,他是不会出去的,即使不能上床,大不了他垫个被子,睡地上就是了,他想同她在一起,只是看看也是好的啊,低下头的细碎额发,遮住眼底一些扭曲神色。
一桶水又重又沉,林寻声只觉得自己从未提过这么重的东西。
他奋力想将水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黎挽睁了眼,从他手里接过木桶,浇头淋下。
亲手抬了,她才知道水是有些重量的,无法想象以林寻声的娇气,竟也能将它抬进来。
不由惊讶地看了他两眼,问道:“这么重都抬过来了,你力气有这么大?”
她还记得林寻声素日有多娇气呢。
林寻声见她与自己说话,眼睛一亮,过了会儿又扁扁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手都抬酸了,现下疼死了。”
他总是有些夸张,一分的疼能被他说成十分。
黎挽不乐意哄他,只说:“那你回去早些休息吧,也免得劳累。”
林寻声脸色一僵,他当然是不要休息的。
他,他分明是来找她的啊!要什么休息?
眼见面前女子如柳下惠般端正坐着泡水,林寻声心中越发不甘。
哪,哪有这样的嘛,哪有女子能在夜晚忍受住不动身边自荐枕席的夫郎呢?
如果真有这种女子,那要么是她不行,要么就是……她不喜欢她的夫郎。
陛下自然不可能不行,那便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林寻声心中一窒,无端弥漫出难受的情绪来。
他握了握手,修长五指碰到自己的手心,微凉。
“我若不回去呢。”
林寻声站在暗处问,眼中光亮逐渐熄灭,暗的仿佛什么东西也照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