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随口叫林寻声住回原本住的房间罢了,他却十分不高兴,不高兴也罢了,还非拿那难受的要命的眼神看她,看的她也有些不适。
“若你不想住那说便是了,何必摆出这幅模样?”
这幅伤心到了极致的模样,仿佛她做了什么令他极其伤心的事情。
林寻声心里一个咯噔,后退两步,低垂下头来,长翘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黎挽站在他面前,只听见那男子幽幽开口:“陛下是嫌我烦了吗?也是,本就是臣侍对陛下不住,陛下厌烦臣侍也是应该的。”
他蛮不讲理的认定了,然后开始自怜自弃,黎挽不敢置信,满脸黑线:“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林寻声咬唇不说话,脸色苍白的紧。
黎挽捂了捂额,她需得深呼吸两口才能继续与林寻声交流。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朕以为你能明白朕是什么意思的!”
她以为林寻声素来聪慧,她便是不说的太过清楚,他也能明白。
可今日……
林寻声缓缓抬头,模样羸弱非常:“臣侍愚钝,自不像陛下喜欢的男子那样,能处处体贴陛下,陛下厌了臣侍,也是理所应当。”
这人往日可自信的不行,从来只会觉得自己比旁个男子都要好看,都要听话懂事,也更熟读诗书,今日却突然说出这种话,叫人有些不舒服。
黎挽解释也解释了,劝也劝了,偏偏林寻声自己像是撞进了死胡同里,说什么也不肯听。
她平日里处理国务已经够繁忙的了,实在没有兴趣再将人哄下去。
当即沉下声音:“君后若执意要如此想,朕也没有办法,朕还有些要事处理,君后自行回屋休息吧。”
说着,黎挽转身几步进了屋,徒留林寻声一人在外头,被秋日有些凉意的风裹挟着,冻的流下几滴泪来。
黎挽确实事物繁忙,虽人来了秋猎,可有些事情,却也是要她批的。
这一忙,就忙到天将将黑下来的时候。
有宫人端了晚膳过来,请黎挽用膳。
黎挽这才想起那个同自己闹脾气的君后,来时他总说身子不适,也不知现在好了没。
于是她问那摆膳的宫人:“君后呢,他可有传召太医?”
午时便说自己身体不适,现在都晚间了,应是有传召太医的吧。
然而那宫人朝黎挽侧身行了一礼,低着头恭敬回复:“殿下并未传召太医。”
黎挽眉心皱了皱,询问:“那他在做什么?”
“回皇上,殿下靠着那小窗子在看风景呢,看了一下午了。”
看风景啊,那没事了,估摸身子应是好些了。
黎挽放心了些,用了晚膳吩咐人准备沐浴。
期间倒是没再过问过林寻声一句,也因此并不知,林寻声靠在小窗子上看风景,可看的每一眼,都离不开她办公务的房间。
他期盼她能出来,叫他看一眼也好,却又怕她出来。
按照原本的设想,黎挽是要在晚间唤林寻声过来侍寝的,然而想起下午时对方有些愚笨的表现,红着眼睛自怨自艾的模样,黎挽便头疼,不是很想见他。
皇上传召后侍,本身该是件令两人都心生欢喜期待的事,然而以林寻声下午的态度,他恐怕欢喜不到哪去,她也提不起什么期待。
这样想着,黎挽唤了人将屋里的木桶搬出去,水渍清理干净,欲要睡觉,可人才刚躺下呢,门突然动了,传出吱呀磨耳的声音。
黎挽警惕的睁眼,却见林寻声正抱着小被子,站在门口,低垂着脑袋,不敢见人的模样,身上衣物倒还完整。
黎挽松了口气,开始询问:“夜已深了,君后为何突然过来?”
那声音夹杂着夜间的寒气,有些凉嗖嗖的。
林寻声抱着被子,薄唇咬了咬,然后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看黎挽,莫名的,黎挽就是从里面看出了可怜巴巴四个字:“我,我想跟妻主一起睡。”
他皱着一张脸,看上去都要哭了,问话时小心翼翼到不行:“可,可以吗,可以一起睡吗?”
那副小可怜模样成功叫黎挽心软了,她招招手将林寻声叫至床前,抚着林寻声纤瘦挺直的脊背:“下午为何那样不高兴?”
“陛下要与臣侍分房睡,臣侍心中既惶恐又害怕。”
林寻声低着头的下巴几乎要杵到胸膛上。
黎挽无奈:“是分房并不是分房睡,只是叫你在那房里休息,晚间仍是要到朕这里的。”
她惊讶于君后素来有聪慧的名声,竟这也不懂,她堂堂帝王,难道狩个猎还得一人睡觉?身边都没有后侍陪着,她不要面子的吗?
林寻声闻言眼睛瞬间一亮,直直望向黎挽,那样明亮的光,几乎要望进她心口里。
“真的吗?陛下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自然是。”
黎挽无奈。
林寻声突然眼眶含泪,俯身抱住黎挽,怀里的小被子被挤压在两人之间,他后悔啊,后悔自己不问清楚,自以为分房就是分床,胡搅蛮缠乱发脾气惹陛下不高兴,因而而白白在那屋里思念了陛下一下午,都不敢去寻她。
“是臣侍愚钝,求陛下原谅臣侍这一回,还跟臣侍睡好不好。”
他撒着娇,在黎挽身上打滚。
黎挽将人接住,垂眸任由他打滚,但看着那被子倒是眼神怪异:“你过来便过来了,还带着被子作甚?”
林寻声脸颊红了红,终是低着头嗫嚅道:“我怕陛下不给睡,想着到时候睡在地上也是可以的。”
黎挽:“……”
她倒也没有这样过分,并不会叫男子睡地上,而自己睡床上。
男子娇弱,尤其是林寻声这样的,睡一晚怕是要浑身乌青了。
“罢了,想睡便上来吧,莫要磨蹭了。”
林寻声爬上床去,窝在黎挽怀里,仔细将人蹭了蹭,满脸依恋:“还好臣侍厚着脸皮来了,不然陛下才不会与臣侍解释呢。”
黎挽:你倒了解朕。
第76章 生猛
黎挽身为皇帝, 秋猎的所有赛事理应在场,其他人却不然,也可留在房里休息。
除了参赛者家中之人, 大多数男眷都留在屋里休息, 令人惊讶的是,五皇女竟一直都在, 可以说黎挽呆了多久,她就呆了多久。
黎挽依稀记得,当初的五皇妹虽然活泼可爱,但也有些惫懒, 总爱躲着事儿,也不爱看这些个比赛,现在倒是转了性,这就是有夫郎的差距吗?
是了, 五皇妹的夫郎也陪同她一起。
虽那东芜公子被晒的脸颊通红, 却也坚持陪着五皇妹。
“好,这才是我央朝女儿的风采!”
一武将之女夺了赛马的冠, 五皇女立刻夸赞道。
那武将之女明显没受过这样的夸奖,羞的脸都红了。
黎挽也随之附和:“确实不错, 有你母亲当年风采。”
“陛下,此女如此马技高超,想来武功也并不弱, 臣恳请陛下对其嘉奖一二!”
黎挽皱眉, 五皇妹是去东芜呆了几年,把这脑子也呆傻了?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又怎会莫名为人求职?除非……
黎挽看向武将之女,眼里多了几分深思。
“此事容后再议。”
她于高座上温和一笑,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的神色。
“是。”
五皇女只得俯身听从。
黎挽头疼地下了场, 黎阮突然要求回朝,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只是来看她的,她们又不是什么真的情深意切好姐妹。
然而她又没有别的动作,真叫人要防也难。
再等等罢,总能露出马脚的。
“庞召,近来贺贵侍身子如何?”
黎挽就算是独宠林寻声,也没忘了其他后侍,其中又以贺似初最得宠。
大约是进宫早又胆小的原因,黎挽总怕他受了别人欺负,隔三差五会派人给他送些赏赐。
而林寻声也不知怎么回事,对贺似初比下江南时温和多了,整一个后宫,他便只对贺似初没有恶意,时常随着皇上赏赐东西过去。
而那送赏的人,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都是庞召。
庞召听见皇上唤她,瞬间出现在地上,神情略有些不自然:“贵侍,贵侍近来身子好多了,太医都少请了几次。”
“嗯,那便好,你去请贵侍过来吧。”
黎挽也有些日子没见贺似初了,近来她被林寻声缠的紧,整日整日的不得空,直到昨夜她将人折腾的有些狠了,林寻声现在还睡着,她才有功夫雨露均沾一番。
君后善妒,一开始尚且会藏着掖着,现在已然明目张胆了。
幸亏父君没有跟着一块儿来,否则少不了责罚林寻声的。
单膝跪在地上的庞召身形僵了僵,薄唇微微抿住,直到黎挽诧异看来,才抱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平日里庞召办事最是利索迅速,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偏偏提不起劲儿,慢悠悠的走在园内。
五皇女从对面隐隐走来,庞召眼睛一亮,于是上去向人请安。
她心想,若陛下问她怎回去的这么晚,就说是向五皇女请安费了些时辰吧。
“属下参见五皇女殿下。”
黎阮眯了眯眼睛,像一只狐狸。
“你是……庞召?”
她久未回来,对于这些故人也有些记不清了,也只有这几个出色的,才能叫她有几分印象。
“是。”
“本宫记得,你现在仿佛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
“是,属下隶属陛下麾下,御林军统领庞召!”
黎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招来身边一绿衣男子。
“淇儿,过来见见庞统领。”
那叫淇儿的绿衣男子迈着小碎步上前,朝庞召盈盈行了一礼:“淇儿见过庞统领。”
“不敢当。”
庞召又还了那淇儿一礼。
黎阮见她这般守礼,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本宫可听闻,庞统领尚未娶夫?”
“是。”
“那不知庞统领看我们淇儿如何?他母可也是东芜王,配你并不算辱没。”黎阮笑着想做媒。
只是她没说的是,那淇儿生父乃一卑贱小倌儿,平日里在东芜便没什么地位,他兄长甚至还指望用他留住她呢。
“属下谢过五皇女好意,只是属下心中只想为陛下效劳,精忠报国,并无儿女私情。”
黎阮皱眉,她开始觉得这庞召有些过于木讷了。
“你没尝过男子滋味,才能说出这般话来,本宫不怪你,若你有别的想法,本宫这弟弟可还待嫁闺中呢。”
黎阮仍引诱着庞召,庞召抿了抿唇直想后退。
从前她拒绝旁人,是因她还要为皇上效力,没有建功立业,何谈娶夫?
可现在……
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拒绝,只是心底觉得,不能同意。
庞召垂下眼眸,告别了黎阮,只说自己皇命在身,便离开了这处地方,往贺似初住的院子去。
彼时贺似初正绣着什么东西,偶尔抬头看看窗外,晴天碧日的,树叶开始枯萎,一片片缓缓从空中飘落。
庞召便站在那树下,一眨不眨的盯着贺似初看。
贺似初容色温柔地绣着手中绣品,却不知为何突然抬起了头,遥遥与树下的女子相望。
被人注意了,庞召才走上前,对贺似初抱拳行礼道:“皇上请您过去。”
“哦,哦,皇上请我……”
贺似初有几分无措的低头,手指不慎被针扎了个小洞,有一滴鲜艳的红色流出。
庞召眉眼皱了皱,似乎想上前,最终却甚也没做,只是规矩的垂着头等待。
贺似初慌乱将手往身后一藏,结结巴巴道:“那,那走吧。”
他素来乖巧听话,庞召很顺利便将人带去了皇上面前。
所幸皇上并未询问她为何来的这般晚。
“臣侍参见皇上。”
贺似初手腕间带着黎挽送的银镯子,衬得他手腕纤细肤白似雪。
“嗯,过来给朕研磨。”
黎挽练字时喜好安静,而贺似初恰好安静的紧,若换了林寻声在这研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吊着手腕过来同她撒娇,说自己手疼,要她揉一揉。
然后揉着揉着,就口口起来。
“是。”
贺似初给黎挽研磨,庞召站在房檐上,总控制不住视线往下瞟,手指缓缓攥拳,又缓缓松开,虚虚搭在自己裤腿上。
那男子娇弱胆小,习惯顺从,照理说,她从前最是不喜欢这等男子了,因为会十分麻烦,可贵侍……好像同别人又不一样,他的麻烦不算麻烦,至少她并不会觉得不耐。
黎挽这一练字便是一下午,直到林寻声睡醒,她才停下。
那男子从门口缓缓进来,穿了件蓝色长衫,气质也是温柔娴静,只黎挽知道,这人骨子里有多自傲,既不温柔也不安静。
拿过贺似初手里的帕子,黎挽擦了擦手,甚至还有心问:“君后休息的可好?”
林寻声咬碎一口银牙,心想好什么好,我梦到你跟别人跑了,一下子惊醒,着急忙慌就赶了过来,结果看见你还真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
“陛下今儿倒是想起了贺贵侍,红袖添香确为一桩美谈,陛下好雅兴。”
林寻声说话的腔调总是阴阳怪气的,黎挽早已习惯,贺似初也习惯了,甚至能对林寻声笑出来,再温温柔柔行个礼。
“君后哥哥。”
上回林寻声说他可以唤他哥哥的。
林寻声淡淡瞥他一眼,不是十分热络的嗯了一声。
对这陪了自家妻主一下午的男子,他是实在热络不起来,心中还泛着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