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摇头。
“是我一个好朋友。”
“嗯。”
“吃醋了?”
周回翻个身面朝上躺着,“需要吃醋的话我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何沣。”
“嗯?”
“我这么叫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阿吱。”
“嗯。”
“我这么叫你你觉得奇怪吗?”
“不会。”
“那我有什么奇怪的。”
“珍珠。”
周回笑起来,将她捞进怀里,“又来了,珍珠可以,河蚌不行。”
提起这个,季潼比他笑的更开心,“河蚌,河蚌——”
周回咬住她的鼻子,“还叫。”
“疼——”
周回松开她,看着鼻尖浅浅的牙印,往下亲去。
季潼捧住他的脸,哀叹道:“好累啊,好累好困。”
周回停下来,伏在她身上。
季潼又长呼口气,“你好重。”
他翻身,将她拽到自己身上躺着,“睡吧。”
……
五月天长,近五点天已发亮,
季潼正熟睡着,迷迷糊糊被周回紧紧搂住,她摸向他蓬软的头发,“你醒了?”
他梦到了最不好的事情。
即便醒来,想到那些残忍的画面仍然心如刀绞。听人言、听书讲,再感同身受,也不及亲历者万分之一的绝望与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觉醒有关那场屠杀的记忆。
他的指尖微颤着,始终咬着牙,被痛与恨完全包裹,一时难以抽离。
“怎么了?”
“别说话。”他的脸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让我抱一会。”
季潼了然,他一定是梦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她轻轻拢着这个大男孩,什么话也没说。
就像你现在回忆起幼年因失去最爱的玩具而苦闷,想起家人离世时的绝望。你只会记得那时候非常难过,哭的很厉害。细想时或许还是会心痛一下,但大多数情况却是再也无法完全切身处境地感同身受。这就是记忆,和时间的强大。对季潼来说,那些过去在经过长久的岁月洗涤,越来越深埋心底,她一边适应一边试着放下,不想终日在苦痛中沉沦。于是,记忆就只变成了记忆,被尘封多时,直至他的到来,重新发作。
可悲的是,周回正在重历那些,就如同十几年前的自己。对那些滋味,她再了解不过。
天更亮些,周回睡醒了,糟糕的情绪消散许多,他摩挲着季潼的脖子,“我想吃面。”
“好。”季潼在他的厮磨中艰难地起身,“煮面啦。”
周回跟着她起身,“我要吃三碗。”
“三锅都可以。”
……
周回送季潼到医院便去跑步了。
今天没有手术,季潼在科室坐诊。大医院规矩多,季潼不喜欢复杂以及各种隐形规则,当年选了家相对人性化的小医院,她对头衔职位也不在意,又懒得写论文,混这么多年还是个主治。
送走个复诊的老太太,季潼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见周回坐在她的桌侧,“你怎么来了?”
周回闻声看过来,“治病啊。”
季潼微微一愣,站到他面前,紧张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想你想的心痛。”
她的表情轻松下来,笑着坐回去,“油嘴滑舌,这是心胸外科,我看你应该去口腔科。”
“不要。”周回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好了,不疼了。”
季潼收回手,“上班呢。”
“知道了,不打扰你。”他起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紧接着便倒退出去,“等你回家。”
“好。”
今天病人不多,空闲的时间里,季潼不时地看一眼钟表,期盼它能走得更快些。从前她总是不紧不慢地磨蹭许久才回家,这会儿一到点了换上衣服嗖的就溜了出去。
更美好的是,她刚出门,周回就出现在眼前。他远远一看到季潼的身影便立马加快步子迎上来。
季潼站在阶梯上,与他平视着,“你不会一直在外面吧?”
“也没有一直。”他牵住她的手,“走吧。”
周回带她打了辆出租。
季潼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说:“去吃饭,我订了个餐厅。”
季潼看着他手里袋子,“这是鞋?”
周回这才想起它来,将袋子拆开,取出里面的高跟鞋,“路过看到的,摆在玻璃柜里,感觉很漂亮,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个牌子不便宜。”
周回不搭话,弯下腰给她换上,“好看吗?”
“好看。”
“鞋跟不高,不会太累。”他直起腰,笑道,“喜欢吗?”
“我有工资,且不低,喜欢什么可以自己买,你还……”她看了眼司机,“不要浪费父母的钱。”
“不浪费。”
目的地有点远,是个花园餐厅。
除了服务人员,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这里像个野性的童话世界,看不到一点儿钢筋水泥,墙是木,地是石,到处充满花草、画作、古董,还养了些鱼鸟。
“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老板是个加拿大人,我包了场,今天没人打扰我们。”
点完菜,周回抱着她在秋千上坐,“还记得在山寨的时候,说过娶你的话吗?”
季潼看向他,隐隐有些预感。果然,他站到地上,手稳住摇晃的藤条,单膝跪了下去,举起一直握在手心的钻戒。
虽然心里是激动的,可季潼不得不抛出现实的问题,“你才多大?哪来这么多钱?”
“是我自己赚的,我十四岁就经济自由了。”周回诚挚地看着她,眼里略带笑意,“这次休学,除了找老婆,也是为了循环音乐会。”
“你也是音乐家?”
“音乐家谈不上,弹钢琴,小有名气。”
“我怎么觉得你在炫耀。”季潼笑了起来,“好奇怪,你居然成了音乐家。”
“不像吗?”
“有点想象不出。”
“下面有钢琴,等一会弹给你听。”
“好。”
“手伸出来啊。”
“我还没答应呢。”
周回将她手拽过来,“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一百年前你就哭喊着要嫁给我了。”他将戒指套上,轻吻这漂亮细长的手指,“所以还不让我起来吗?我腿都麻了。”
季潼心里一涩,想起从前在上海的天台,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没有拉起他,身体往前倾,扑进他怀里,“忽然想吃栗子。”
“我去问问有没有。”
“还想吃西瓜。”
“这个一定有。”
“还有荔枝。”
“好,给你买。”周回推开她,“刚才提到的音乐会,在十月,要去六个国家,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可我要工作。”
“辞掉吧,我养你。”
季潼笑了。
“笑什么?”
“被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说我养你,我这老阿姨脸往哪放。”
“又跟我较这个真,我是认真的。”周回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嘴唇,“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我可以来陪你,我退学,转到中国的学校,反正早晚是要回来的。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现在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从前总让我带你走,这一次可以了。”
季潼眼眶有些发热。
“我们去草原,去西藏、云南、广西、湖南湖北,去看遍祖国山川。上辈子许了国,这一世我只想把我完完全全交给你,一起享受我们一刀一枪护下来的江山。”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跟我走吧,阿吱。”
……
第106章 你完了
眼泪滚落,掉在他的手腕,周回用手指刮去她的眼泪,“你再哭我要和你一起哭了。”
季潼忍俊不禁,“那你哭呀。”
周回将她的眼泪抹到自己眼睛上,睫毛裹了水,分外怜人,季潼掐住他的脸,“不算。”
周回握住她的手指,又认真道:“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们先去哪里?”
周回唇角上扬,眼里溢满喜悦,抱起她转了两圈,停下后,在她颈边落下深深一吻,“去我们初见的地方。”
“山上?现在找不到了。”
周回放开她,“你怎么知道?”
“我去找过。”
“什么时候?”
“我十八岁的时候,冬天。二十九岁又去过一次,还是没能找到。”
“变化很大吗?”
“完全不是一个样,我认不出那座山了。”
“这么多年,应该的。”周回绕起她一缕头发,“不过我一定能找到。”
季潼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胸膛,“是啊,少当家。”
周回刚要吻她,一个穿蓝裙子的小姐姐敲了敲门边的木桩,探过头来,“打扰了先生,准备好了。”
“好。”
周回牵她往天台去,沿途放了许多芍药,空气里充斥着淡雅的清香,饭桌上还摆了几朵粉白色的,被风吹落几瓣花叶在地上。
季潼略感惊讶,“这不会是你弄来的吧?”
周回跟她停在一从花前,“你家里很多芍药,我想你应该很喜欢。”
“我没有偏爱的花,只是现在这个季节刚好流行。”
周回扬了下眉,“怎么办,猜错了。”
季潼弯下腰触摸着它们,“不过从现在起它就是我的最爱了。”
“你的最爱不是我吗?”周回拉起她搂在怀里,微微用力咬她的上唇,“我和它谁更好看?”
季潼哑然失笑,按开他的脸,“哪有男人要跟花比美的。”
“我。”
季潼与他对视,头一回感到了什么叫双瞳剪水,他的这双眼生的太动人,尤其是含情脉脉的状态下,与记忆的何沣不完全相同,现在的他眼神更加纯澈,更加明亮。随时随地将你感化,叫你沉沦。
最近听他说了些童年与家庭,这十七年他是在一个快乐温馨、富裕浪漫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父慈母爱,无忧无虑。或许就是这并不漫长的十几年,可抵挡、治愈灵魂曾受的创伤。
有些小幼稚,小顽皮,小优雅,小浪漫……时而冷冷酷酷,时而傻里傻气。季潼在想,或许没有因缘,没有前世,她一定也会爱上这样的男孩子吧。
“在想什么?”
“想你。”季潼垫着脚与他互咬,“好想你。”
周回抱起她坐到椅子上,将她放在腿上亲吻。良久,季潼才松开他,眼皮半耷着,鼻尖蹭着他的脸颊,呢喃:“想躺在花里,和你坐.爱。”
周回略感惊讶,没想到她会说这么直白的话,看着她迷蒙的双眸,一时有些上头,四处看眼,压着玉望沉声道:“恐怕不行。”
季潼见他认真的表情,“我随便说的。”
楼梯传来脚步声,季潼起开身,坐到对面去,“我们今天吃什么?”
“没胃口了,想回家。”周回身体往前倾想要吻她,季潼硬生生将他大搡回去。
“来人了。”
周回别了下嘴,坐直身子,清两声嗓,恢复正常状态,见服务员来上菜,礼貌地点头,“谢谢。”
这顿餐用得极其敷衍,他像完成任务一样,每道菜吃了几大口便让撤下。
离开时路过角落的钢琴,季潼拉住他停下,“你不是要给我弹琴。”
周回一点搞艺术的心情都没有,自打季潼勾了他那么一下,这一晚身体就像燎起一把火似的,怎也熄不灭。可看她如此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决定再作忍耐。
周回郑重地坐过去,“想听什么?”
“都可以。”
周回掀开琴键盖,上来就是一段快弹,太快了,季潼完全看不清他手指跳跃的顺序。琴声高昂的让人顿感紧迫,短短半分钟,声音戛然而止,周回放下手笑着看她,“怎么样?”
“你是在跟我炫技吗?”
“炫技就不弹这一首了。”
“第三乐章。”季潼捏着一只芍药靠在钢琴边,手里转着一只半开.苞的花,“月光奏鸣曲。”
“做了功课?”
“很有名,我也是有常识的。”
“那你好好听。”周回回过脸,认真起来。修长的手指轻盈地落在琴键上,游刃有余,伴随而来的是这一曲最为人熟知的第一乐章。就像书中形容的那样:月光穿过层层云雾,落在平静的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