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阿吱——Uin
时间:2021-05-25 07:23:09

  街上顿时乱成一片,警-察组织着人群进入防空洞。
  远空,我方战机追着敌军轰-炸机,打下三架来,双方在空中激战,最终成功阻拦他们的轰炸。
  人们望着坠落的冒着黑烟的日机,激动不已,纷纷欢呼:
  “好!”
  “炸死这些狗日的!全给打下来!”
  这一乱,日本人也跟丢了。
  谢迟正要折回去,被一只大掌拉住。
  “晚之。”
  是薛丁清。
  谢迟抽回手,再看向日本人,已经淹没在人群。
  薛丁清紧蹙眉头,“你不是走了吗?”
  “又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南京这么危险。”
  “你就当我不想背井离乡吧。”
  “听说那个土匪……他去上海参军了。”
  “嗯。”
  谢迟往回走,薛丁清跟在她旁边,“上海还不知道能打到什么时候,据说战况惨烈,光一个罗店每天上百成千战士牺牲,鬼子不断调援军过来,海舰飞机重炮狂轰滥炸。”
  谢迟打断他:“我知道。”
  “上海一旦失陷,鬼子必然往南京打。大家都往外跑,过段时间说不定能船票都难买。”
  “所以你赶紧走吧。”
  “那你就一直留在这?我知道你不想离开祖国,但至少换个城市待着。”
  谢迟没有理他,薛丁清跟她到旗袍店,阿如与他打招呼,“薛先生来了。”
  “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没地方待,就来找老板啦。”
  “你们一个个!”薛丁清无奈地跟着谢迟上二楼,“晚之,你是舍不得这个店吗?还是在等那个男人?”
  天色将晚,谢迟将阳台上的花盆搬进来,“你就当是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花,一颗炸弹下来全没了。”薛丁清叹气,“我送你去云南吧,正好我家在那边有一处宅子,那边的花特别漂亮,你要什么花都可以。”他见谢迟不言,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就只是朋友。”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
  “谢晚之!”
  “就像你说的,南京不安全,你早点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固执。”薛丁清静默片刻,找出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给她,“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在鼓楼医院工作,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提我的名字,他会竭力帮你的。”
  “谢谢。”
  “那我走了。”
  “好。”
  薛丁清头也不回地下楼了,他刚到楼下,碰到孟沅。
  孟沅看他脸色不好,笑着道:“你又吃瘪了?我见过那个未婚夫,长得不要太好呀。”
  阿如来了兴致,“可惜我不在,没有看到。”
  薛丁清不搭这话茬,“晚之倔,不肯走,你们两跟我走吧。”
  孟沅绕着头发到柜台边,捏起一块饼干吃,“我才不走,就算上海破了,南京破了,日本兵能拿我们怎么样嘛,东北老百姓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把他们想的太好了,鬼子可没少杀平民,炸弹往人堆里扔,你指望他们善待你?”
  “这里可是首都,而且这么多外国人看着呢。”孟沅转过身背靠着柜台,“再说,我也没钱出去,战乱时候没人听戏,我去外地干嘛?给人洗衣服做饭吗?人生地不熟,饭都吃不饱。”
  “我可以帮你们。”
  “你帮得了一时,能永远帮吗?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再说,哪里又安全呢?你又不是日本人,你知道他们下面要炸哪里、打哪里嘛。”孟沅摸了摸手边的旗袍,“我最近参加抗日戏剧演出呢,激发国人抗日热情!”
  谢迟清晰地听着楼下的对话,不一会儿,薛丁清离开了,门上的铃铛清脆地摇着,孟沅转开话题,开始与阿如说演出的事。
  谢迟倒杯清水喝,她把钱都捐了出去,已经买不起酒了。她打开收音机,无需调台,音起便是上海战况:
  “在日军海陆空联合作战的疯狂攻势下,吴淞镇失守,我军六十一师伤亡惨重……”①
  远处冒着浓黑的烟,是刚才我军与日机战斗过的痕迹。
  谢迟站到阳台上,望着那直上云霄的黑烟,手下用力,握紧了杯子。
  她背过身,走回屋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音机。
  “双方来回拉锯,罗店争夺日趋惨烈。在日军舰、飞机、重炮之策应下,一千余日军步兵围攻狮子林炮台,第九十八师一部与一千余日军步兵近身肉搏,全部壮烈殉国……”②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玻璃杯掉了下来,咣铛一声,碎了满地。
  震得她胸口一紧,心脏顿时像被只铁勾吊着,怎么也落不下来。
  阿如和孟沅听到动静上来,“怎么了?”
  谢迟蹲在地上拿纸包着碎片,阿如蹲过来帮她,“小心手,我来吧。”
  孟沅站在门帘后,看到谢迟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听着收音机里的女声一会提到谁谁谁牺牲了,一会说到这个地那个地失守。
  总归战况不太好,死了很多人。
  谢迟站起来,垂着眼,看孟沅一眼,沉默地关上收音机。
  孟沅长叹口气,“也不知道他们在上海怎么样了。”说罢她就后悔了,觉得此话有些不合时宜,肖望云毕竟在后方,可她的爱人不一样。
  谢迟压下情绪,与孟沅说:“你参加了抗日义演。”
  孟沅直点头,“嗯嗯。”
  “怎么有空来我这?”
  “我们需要些旗袍,我是来跟你购置一些的,能不能便宜些?不用定做,现成的那些就可以了。”
  “你去挑吧,不用钱。”
  “那不行,也是你们辛苦依譁做的。”
  谢迟推她下楼,“拿去吧。”
  “我钱都带来了!”
  “那就替我捐了。”
  ……
  双方不让阵地半分,僵持着打了三个多小时。
  三营只剩下六个人,被编入新队。
  何沣不是个听话的兵,几次三番违抗军令,不过在他的“叛逆”下反倒打赢了几劣势仗,上级高兴,非但没有怪罪,还提拔做了排长。他不是特别擅长排兵布阵,这一点上肯定是比不上那些正统军校培养出来的长官,靠的就是对鬼子的了解与几分小聪明。完全不按套路来,总是另辟蹊径,打得鬼子晕头转向。
  何沣擅长打巷战,正面刚武器不敌,再加日军有海空策应,完全处于劣势。可街道不同,窝在遮挡物后一枪一个准。
  你退我进,你进我退,为一块阵地拼得你死我活。
  何沣腰部中枪,又被突如其来落在不远处的炮弹震飞。一块重木板压住他的腿,好不容易才给推开。
  他抽出腰上的刀,子弹恰好打中了它,上头的宝石碎裂。脑海中闪过谢迟的脸,他没功夫走神,用力亲了口刀,迅速又将它插了回去,翻了个身继续打。
  鬼子援军到了,不断向前逼近。
  又两颗炮弹落下,炸飞了机枪手。
  “操-你妈的。”何沣没子弹了,匍匐过去,稳住机枪,不顾枪林炮雨站了起来,冲着鬼子直扫,“老子日你祖宗。”
  ……
  晚上,鬼子被打退,何沣躺在柱子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兄弟给他和旁边的小士兵递来口粮。
  他的脖子被子弹擦伤,小腿被木头插了个洞,血已经黑了。上身倒是没有中弹,只有几道肉搏的刀伤。
  医护兵为他慌忙处理好伤口便去照顾伤重的士兵。
  何沣半眯着眼,啃着干粮,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来,刚要亲一口,又怕嘴脏,污染了她,只捏着照片角捂在胸口上,缓慢地咽着食物,望着被硝烟笼罩的天空,无力地念了句,
  “老子又活下来了。”
  ……
  谢迟已经把店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空了,只留下一个收音机,用来听战况。
  阿如也捐了对金耳环,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虽然不大,但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
  店里除了成堆布料就是丝线,和空荡荡的桌子。自打上海打起来,她也无心做生意,成天往外跑,配合老周杀汉奸日谍,偶尔来一单生意,也是交给阿如来做。
  谢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些前去捐物资的百姓,叹了口气,“阿如,我开不起你工钱了。”
  阿如坐到她旁边,“老板,我不要工钱,有口吃的就行了。”
  谢迟抱住她的肩,“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曾经在我困难的时候,也是老板您帮了我。”
  “别叫老板了。”谢迟摸了摸她的头,“叫姐姐吧。”
  “好,姐姐。”
  “我有好多姐妹呢,可是没有一个亲的。”
  “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当我是你亲妹妹吧,我的家人也跟我不亲。”
  “好啊。”谢迟笑了起来,“姐姐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姐姐,你不想去上海看看你的未婚夫吗?肖老师也在上海。”
  “他在战场呀,见不到的。”
  “你不怕吗?”
  “当然怕。”谢迟眸光黯淡地看着远处,“他死了,我难受。我去了,他担心。目前这样就是最好的。”
  ……
  城内实行夜禁,到点了就断电,防止日机轰炸。日谍与汉奸便用手电、火把等为日机指示轰炸目标。到了十月中下旬,南京城已经被轰炸了几十次,到处颓垣残壁。
  当空袭警报响起,人们没有最开始的那般恐慌了,仿佛炸-弹已经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地往防空洞一蹲,任外头炮轰枪扫,表情麻木。
  谢迟店里有地下室,每逢警报声响,附近的几个铺子老板会过来躲避。
  隔壁王婶见谢迟和阿如一直在缝东西,“你们这做什么呢?”
  阿如说:“袜子。”
  “你们不做旗袍了?改做袜子?”
  “冬天快到了,闲来无事便做一点,十天半月也能攒好几箱,送去前线给战士们。”谢迟笑着看她,“我男人在上海打仗呢,没准还活着,能穿到。”
  王婶看了一会,“现成布料缝缝就成了?”
  “嗯。”
  “还有布吗?我也想做。”
  李婶也凑过来,“我也来,反正经常一躲就是半天,闲着也是闲着,也算为抗战尽一份力了。”
  角落的刘婶忽然抽泣来,“我儿子也在前线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厚衣服穿,听说打的都顾不上吃饭,有好些饿着肚子就上战场。”
  大家都沉默了。
  阿如跑上楼去拿点软棉布来,“我来教你们,很简单的。”
  ……
  日援军从金山卫登陆,我军连连败退,死伤不断,一灭就是一个连、一个营,然后不断抓壮丁替补,很多人枪都不会拿,随便教教瞄准、开枪,便拉上战场了。
  上个月,何沣排里填了个十六岁的新兵,叫李长盛,是他一手教起来的。
  小伙子刚来时候眉清目秀的,如今脸黑的已经辨不清长得什么样了,“你说咱两命怎么这么大?有时候真想和他们一样死在战场。”
  “活下来能多杀多少鬼子,死什么死。”何沣自个缠住腿上的伤,慢悠悠地道,“黄泉路挤爆了,不缺你一个。”
  李长盛长叹口气,“我还没娶媳妇呢。”
  “我媳妇还等我娶她呢。”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胜利的那天。”李长盛斜瞄他,“一休息就看你盯着照片,嫂子长啥样?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美得跟个天仙似的。”何沣掏出来给他,“让你见识见识,捏边,别给弄脏了。”
  “知道,宝贝的你。”李长盛仔细瞧着照片,“你这时候多大?”
  “十七吧,快到十八。”
  “没看出来,你还挺俊啊。”
  “是吧。”何沣抹了把下巴,“我有点毛病,特别爱干净,寒冬腊月每天都去游泳洗澡。”他低头看了眼衣裳,白衬衫看不见白色,成了沾着血的灰黑色,接着又闻了闻自己,骂了声,“瞧瞧现在这德行,都他妈快三月没洗过了,焦炭似的,奶奶的,打完了,一定泡他娘的三天三夜。”
  李长盛还在盯着照片看,“嫂子真好看。”
  何沣拿回来,“行了,看上瘾了还。”
  李长盛挨近他。
  何沣踢开他,“挪远点,臭。”
  李长盛抱着怀,“冷,取取暖,最近越来越冷了。”
  何沣扭过脸去,让他这么靠着。
  “哥,你和嫂子睡过没?”
  “废话。”
  “啥感觉?”
  “说不上来。”
  “大概说说呗。”
  “又香又软,又嫩又滑。”
  “像猪?”
  何沣拍了他一脑壳,“老子没睡过猪。”
  “不是这个意思!”李长盛捏他膝盖,“触感。”
  “也没抱过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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