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时间:2021-05-25 07:28:41

  不得不说那逆子很了解她,知道让她这样毫无尊严地活下去原比死还难受。
  太后走进佛堂,堂中昏暗,只有白玉佛像前的莲花灯发出幽幽的光。
  她在佛像前跪下,一边默诵经文一边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却有数次因为心神不宁念错了经文。
  她不愿去想那逆子,她已打定了主意,他既然心甘情愿陪那贱妇去死,她就当没生过他,谁也别想要挟她拿捏她。
  她既然能杀死亲手养大的二子,当然也能看着三子去死,他们都是她生的,她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每次听见佛钟响起,她都会忍不住心惊肉跳,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烨儿走时丧钟的声音。
  她恨这个不听话的二子,恨不得他去死,可她从来没有真的想要他去死,她只想让他弯下脊梁,彻底屈服。
  可如今她才知道,有的人是宁可去死也不会受制于人的,桓煊恰好就是这种宁折不弯的人。
  佛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太后心头不觉一凛。
  门扇“吱嘎”一声打开。
  “阿娘……”有人轻声唤道。
  是长女的声音。太后转过头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只见她双眼红肿,显是哭过。
  太后看了看她尚未显怀的小腹,皱起眉头冷冷道:“你不在府里安胎,到这里来做什么?”
  长公主向那两个宫人道:“你们先退下。”
  宫人们对视一眼,默默退至殿外——陛下的命令是盯着太后以免她自寻短见,大长公主当然不会看着亲生母亲死。
  待那两个宫人离去,门扇重新阖上,长公主方才哽咽道:“三弟……三弟快不行了……阿娘就把解药拿出来吧……”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阿娘难道真的忍心对自己的亲骨肉见死不救?”
  太后心头一凛,随即横眉道:“那逆子自寻死路,与我何干?莫说我根本没有解药,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他!”
  长公主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哀伤和难以置信:“阿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母亲这些年来变得越来越偏激执拗,尤其是在桓烨走后,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会向萧泠下毒,逼得三弟不得不用性命做赌注。
  太后紧抿着唇不作声,深刻的法令纹宛如刀刻,几乎延伸至下颌。
  长公主又道:“若烨儿泉下有知,他会怎么想?”
  太后道:“不许你提烨儿!”
  长公主道:“烨儿自小仁善,总是替人着想,若知道他敬爱的母亲为了他做出这些事来,他会开心,会欣慰?”
  太后道:“我不管,烨儿为了那贱妇连命都没了,她若是还有良心,就不该独活!”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女儿的小腹:“你现在不懂,等你自己做了母亲就懂了。”
  长公主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眉眼柔和又坚定:“我永远不会懂阿娘的想法。我只愿我的孩子一生自在,我将孩子带到人世,不是为了要他/她做我的傀儡。”
  太后身子一震:“你也在指责你母亲?”
  长公主低眉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恳请母亲三思,免得悔恨抱憾终身。”
  太后厉声道:“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你出去!”
  长公主用绢帕拭了拭脸上泪痕,抬起眼道:“母亲莫忘了烨儿是怎么死的,你一定要重蹈覆辙,没有人能逼你。”
  不等太后说什么,她敛衽一礼:“女儿言尽于此。”
  长公主退出佛堂,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晚霞褪得只剩淡淡一抹。
  太后想将剩下的一半经文诵完,却是心乱如麻,原本倒背如流的经文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那两个影子似的宫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太后站起身,快步走出佛殿,回到自己的禅院中,径直走进草木深处的小佛堂。
  这是她静修之所,烨儿走后,她曾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寂寥的长夜。
  小佛堂里空空荡荡,除了席簟蒲团和一只香炉,便只有一尊半人高的白玉佛像,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尊佛像的面貌栩栩如生,与故太子竟有□□成相似。
  自从桓煊派了那两个宫人来,她还是第一次打开这小佛堂,因她不愿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
  可眼下她已顾不得了,她太彷徨,太恐惧,太需要慰藉。
  太后抽出三支香点燃插进香台,久久凝望着佛像的面容。
  她做错了吗?她当然没做错,错的是他们。
  若是她的烨儿还在,她就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正想着,一支香忽然灭了。
  她心头一跳,忙起身在油灯上点燃。
  片刻后,香又灭了。
  她忙起身换了一支,还未点燃,那支香在她手上断作了两截。
  太后手一颤,断香落在地上,她颓然地跌坐在蒲团上。
  “连你也觉得我错了?”她抬头看着佛像,“连你也怪阿娘?”
  佛像慈悲庄严的面容在她的泪光里微微扭曲,显得哀伤悲戚起来。
  太后心中大恸,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许久,她停止了哭泣,起身擦干眼泪,向那两个宫人道:“备驾,本宫要去太极宫。”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即便长女神情不似作伪,她还是要亲眼看见才相信。
  先帝的丧礼之后,桓煊便住在太极宫的两仪殿中。
  步辇行至殿外,天已深了。
  太后一下辇便听见寝殿中传出僧人诵经驱邪的声音,她的心便是一沉,桓煊并不信佛道,只有在帝王病入膏肓的时候,才会请僧道来做道场。
  她向寝殿中走去,太监总管高迈迎上来。
  “皇帝如何?”太后道。
  高迈肿着眼皮:“回禀太后,陛下已昏睡了一日一夜。”
  太后皱起眉:“带本宫去看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中,绕过床前屏风,高迈撩起御床前的帷幔。
  殿中灯火如昼,皇后往榻上看了一眼,顿时如坠冰窟——这俨然就是当年的噩梦重现。
  她定了定神道:“医官怎么说?”
  高迈一开腔,眼中便淌出泪来:“郑奉御说若无对症的解药,依譁恐怕……”
  他哽咽了一声:“恐怕就在这两日了……”
  太后身子不自觉地一颤。
  其实她根本不用问,在世的人中或许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毒药引起的症状,她不但曾寸步不离照顾中毒的长子,在向萧泠下毒前也在宫人身上试过。
  自先帝大殓又过了六七日,她一看就知道他已到了弥留之际,即便想自欺欺人也不能够。
  要想用苦肉计骗她没那么容易,桓煊甚至不屑骗她,他是真的心甘情愿陪萧泠去死。
  她忽然一刻也呆不下去,“腾”地站起身,转过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赶。
  待她走后,桓煊缓缓睁开眼睛。
  他醒着,但确实中毒已深,没有几日可活。
  高迈抹着眼泪:“陛下,要是太后真的没有解药怎么办?”
  桓煊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在赌,愿赌服输。”
  高迈道:“陛下为何猜测太后藏有解药?”
  桓煊微微偏过头,看着他道:“当初桓熔买通了陈王府的方士给大哥下毒,他自己也服了半碗有毒的七宝羹……”
  他喘了口气接着道:“根据赵昆留下的医案,这种毒药即使少量吞服也会留下遗症,若是分量拿捏不好,中毒身亡也难说……桓熔这么惜命的人若没有解药,怎么会为了洗脱嫌疑服下毒羹?”
  高迈道:“即便有解药,未必在太后手上……”
  桓煊点点头道:“所以我是在赌。”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些许讥诮之色:“你不知道太后这个人。她一辈子都想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到最后一刻都会留着后手以防万一,何况……”
  他捂着嘴咳了一阵,从高迈手中接过绢帕掖掖嘴角的血迹:“她在为先帝侍疾的时候,每日亲尝汤药,你看她可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
  太后坐着马车回到蓬莱宫,在榻上辗转反侧至半夜,一闭上双眼便是方才在两仪殿中看见的情景,那张与烨儿肖似的脸庞在眼前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她从床上坐起身,向内侍道:“请长公主入宫一趟。”
  长公主闻讯便马不停蹄地往蓬莱宫中赶,到达母亲佛院时,朝阳才刚升起,草木上的露珠在晨曦中闪着晶莹的光,大长公主不顾有孕,提着裙裾快步走上台阶。
  皇后跪坐在蒲团上,脊背微微佝偻,一夕之间她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穿着一身青布禅衣,看起来已与寻常老妪无异。
  她整个人像是个泥塑的空壳,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惫。
  长公主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唤了声“母亲”。
  太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身前小几上一个小瓷盒向她推了推:“解药在这里。”
  长公主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喜极而泣。
  可旋即太后的话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但你还是救不了他。”
  长公主脸色一变:“为何?”
  太后道:“因为当初从桓熔那里抄出的解药一共只有两颗,我已服了一颗。”
  长公主将信将疑。
  太后道:“你不必疑我,我向佛祖起誓,若此言有假,便叫我死后魂魄俱散,再不能与烨儿相聚。”
  长公主沉默下来,她知道对于母亲而言,这是最毒的毒誓。
  太后冷冷道:“并非我不想救他,但你也知道你这弟弟,只有一颗解药,他一定会给萧泠。”
  长公主冷汗如雨:“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太后从袖中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笺纸:“这是赵昆几年来配出的解毒方。”
  长公主双眼顿时一亮。
  太后接着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这方子解不了毒,只能暂时克制毒性,若是中毒不深,每日服药或许能苟延残喘下去。”
  她顿了顿道:“桓煊毒发这么快,服的毒肯定不少,这方子也只能续他十天半个月命罢了。不过……”
  长公主何其聪明,立即明白了太后的暗示,萧泠并未直接服食毒药,或许中毒不深,或许能用这方子保住性命,那么解药就可以留给弟弟。
  人都有私心,大长公主也不能例外。
  但是若让桓煊知道此事,他一定不会答应,只有骗他先服下解药……只要萧泠能活下来,他便不会再殉死。
  太后看女儿神色,便知她已经懂了,淡淡道:“我已将所有的底都交了出来,信不信由你们。”
  她看了眼女儿道:“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直到死。”
  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母亲,嘴唇微动,最终没说什么,拜了三拜道:“母亲保重。”
 
 
第113章 一百十三
  长公主出了太后的佛院, 登上步辇,一路行至蓬莱宫建福门,刚在宫门前降辇, 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前来。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崔驸马, 鼻根一酸,几乎哭出来。
  崔驸马扶住她, 神色依旧淡淡的:“今日台中没什么事,听说你去东内,我便告了假来看看。”
  长公主点点头,他们成婚多年, 许多话不必说出口。
  崔驸马扶她上了马车,放下车帷,这才道:“我先送你回家。”
  长公主把脸埋在双手中,双肩轻轻颤抖, 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我先去太极宫。”
  崔驸马道了声“好”, 撩开车帘吩咐了随从一句,舆人便驱马向太极宫的方向驶去。
  长公主慢慢镇定下来, 抬起头,发现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素帕递到她眼前, 执帕的手也白净修长,指甲修得很短,一看便是舞文弄墨的手。
  长公主接过来拭了拭泪:“你不问我出了什么事?”
  崔驸马道:“你想说时自然会说的, 你不想说的我去问你, 不是自讨没趣,我从不做自讨没趣的事。”
  长公主心头仿佛压着座大山,仍旧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微微一笑:“还以为驸马转了性。”
  她凑近他佯装嗅了嗅:“嗯,还是这股酸溜溜的味道。”
  崔驸马想说什么, 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皮上,忍住了。
  长公主往软垫上靠了靠,轻叹了一声:“驸马,我遇上了个难题,不知如何是好。”
  崔驸马道:“以公主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长公主垂下头,抿了抿唇道:“这件事任谁也没办法两全其美。”
  崔驸马将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
  长公主苦笑:“怎么选都是错……”
  崔驸马沉吟片刻,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公主一定会做正确的事。”
  长公主道:“驸马为何这么相信我?”
  崔驸马撇过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可是这次我恐怕要辜负驸马了。”长公主轻声道。
  “那公主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驸马握了握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公主。”
  崔驸马内敛又有些别扭,成婚多年连情话都不曾说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近乎山盟海誓的话,话音甫落,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长公主却难得没有取笑他,默默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两人都不再说话,外头“嘚嘚”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变得遥远,狭小的车厢仿佛一隅宁谧的天地,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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