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时间:2021-05-25 07:28:41

  众人都知道这病秧子性情阴沉古怪,偏偏武安公夫妇只有这么个老来的嫡子,将他当成眼珠子般宠,将他宠得骄纵又不谙世事。
  不过旁人或许会卖他面子,桓明珪这富贵闲人却不会。
  他有今上撑腰,又有他阿耶让出太子之位在先,只要不肖想皇位,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他越胡闹天子反而越放心。
  明知将那少年惹得火冒三丈,他还是噙着笑,悠然自得地晃着扇子。
  “难道豫章王眼里,就没有人能当得上绝代佳人?”赵清晖不依不饶。
  “那倒也不是,”常与他一起厮混的梁国公嫡次子杜二郎笑道,“真正的绝代佳人,他倒也曾见过一对。”
  “一对?”众人来了兴致。
  杜二郎老神在在地颔首:“是一对母女。”
  “是哪家的女眷?”有人问。
  杜二郎笑道:“那时候他才七岁,在宫里见到东安王府的萧夫人母女,扯着萧夫人的袖子,哭着闹着要她将女儿许给他,那萧家小娘子比他还小一岁,豁着一颗门牙,差点没将他胳膊拧下来。”
  杜二郎提起这段轶事自是打圆场的意思,众人都捧场地笑起来。
  偏偏赵清晖是个不近人情的,冷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萧家的母夜叉,豫章王的眼光可见一斑。”
  萧同安长年生活在边塞,萧夫人留在京城为质,女儿萧泠却随父亲住在魏博,只在年幼时回过一次京城,是以京城没多少人见过她,因她战功赫赫,便有许多人传她生得筋肉虬结、面若莽汉,是个母夜叉。
  萧泠入京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赵世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自然没见过萧夫人母女,只是因为豫章王看低他心中神女似的表姊,便要将他推崇的也贬损一通。
  众人都有些尴尬,杜二郎正想说点俏皮话圆场,却有人先出声了。
  “斯人已逝,赵世子如此诋毁一个逝者,一个大雍功臣,”桓煊撂下茶杯,冷冷道,“武安公就是这样教子的?”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阁中一时落针可闻。
  赵世子一张巴掌大的尖脸顿时涨得通红,但是统领神翼军的实权亲王可不是桓明珪这样的闲人,便是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当面顶撞。
  他只能强忍着这口气,把恨意都凝聚到阴鸷的眼神里。
  他自问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懂表姊,更珍惜表姊,偏偏众人都说齐王痴情,其实呢?心上人被诋毁,他事不关己一声不吭,倒为了只不相干的母夜叉出头,真真可笑。
  赵世子将齐王视为仇雠,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桓煊却懒得再看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始作俑者桓明珪却道:“刚说绝代佳人可遇不可求,这不就来了一个。”
  又回头对那幕宾道:“今日的榜首选出来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循着他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头戴帷帽的女子从佛堂里走出来。
  杜二郎端详了一会儿,挠挠腮帮子:“我只看得出那女子腰很细,腿很长,可看不清脸,怎知美不美?”
  桓明珪笑道:“这便是考验眼力的时候了。”
  他用折扇点了点那素衣的身影:“一般美人看皮相,绝代佳人看风骨,你们且看那女子的身姿,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再看她步态,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却又丝毫不显粗鄙可恶,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风韵……”
  桓煊听见“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几个字,不知怎么有些耳热,喉咙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向着阑外望去。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当然看不清脸,何况那女子还有轻纱遮面。
  但许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之间存在某种感应,他一见那身影便认出了是那猎户女。
  桓明珪还在滔滔不绝,众人都不信他眼光这么毒,他也被挑起了胜欲,兴冲冲道:“你们若是不信,便跟小王打个赌如何?赌注随你们定。我们且去看个究竟,若那果真是个绝代佳人,便是你们输。”
  杜二郎道:“寺里那么多人,怎么找?”
  桓明珪道:“她总要出寺的,咱们在山道旁等着,守株待兔。”
  众人也叫他激起了兴致:“有趣,我们且去看看,子玉这双眼睛是不是真有他吹嘘得这么了得。”
  正要相携下楼,身后却响起个冷冷的声音:“你们贵为宗室,却学那些登徒子胡闹,成何体统。”
  说话的正是齐王桓煊,在场众人他的身份最高,权势也最煊赫,他既发了话,这场赌约便不能作数了。
  桓明珪哀怨地望着堂弟:“看一眼都不行么?如斯佳人,这回错过了,下一回还不知能不能见着……”
  桓煊没答话,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桓明珪知道自己今日与那佳人无缘,也没了观美的兴致,悻悻地让那幕宾收了“美人谱”。
  ……
  随随瞻仰了佛骨,添上她和高嬷嬷的香油,向寺僧求了些装在锦囊里的护身符,便匆匆出了佛殿。
  走下殿前的台阶时,她忽然感到似乎有人在看她,脚步顿了顿,抬头远望,只见高处有座佛楼依山而建,掩映在秋色层染的树林中,隔着低垂的纱幔,隐约可见几条人影。
  她叫住一个知客僧,指着那座楼阁问道:“阿师,请问那是什么地方?”
  知客僧答道:“那是敝寺的玲珑七宝阁。”
  春条来了兴致:“好漂亮的楼,那里倒是清净,我们可以去看看么?”
  知客僧面露难色,歉然道:“楼中有几位檀越正在用膳,那片园子不便踏足……”
  春条便知是有达官贵人在,把那片园子都封了,有些遗憾。
  随随拍拍她的肩:“下次再来玩便是,我们去吃素斋。”
  春条虽然嘴上总埋怨随随贪吃,可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哪有不爱吃不爱玩的,一时也来了兴致。
  两人向知客僧问了路,出了山门,绕到寺后,穿过一片樱桃林,沿着崎岖的羊肠小径往山上走,约莫走了一刻钟,身后青龙寺的喧嚣声渐远,隐没于潺潺的水声中,再走一段,便听见秋林深处传来浑厚悠远的钟声。
  灵花寺只有巴掌大,充其量只能算一座小兰若,隐藏在松柏深处,倒是别有一种清幽。
  寺中果然没什么香客,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是像随随和春条一样,去青龙寺瞻仰完佛骨,顺道过来用点茶水素斋。
  知客僧将两人领到禅房中,端了点心并几样鲜果来。
  春条看了看,那些素点做得不甚精美,拈起来尝一个,滋味也寻常,趁那知客僧去廊下煮茶,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这素斋也不怎么样,枉我们大老远地走过来。”
  “就当出来玩,”随随从陶碗里捡了只又红又大的柿子给她,“这柿子看起来不错。”
  知客僧提了茶铫子走进来:“这柿子是敝寺种的,别处没有这样好的柿子,两位檀越可以尝尝,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一篮走。”
  随随道了声谢。
  那知客僧搔了搔后脑勺,行个合十礼:“两位檀越慢慢用,小僧先去前头,两位若有什么事,在门前喊一声便是。”
  顿了顿又道:“两位用完点心若是要歇息,可以去东边屋子,里面有床榻,很少有人来,被褥都是干净的。”
  两人道了谢,那知客僧便退了出去。
  待他脚步声远去,春条方才笑道:“娘子真是好看,方才那小师父都脸红了,不敢往你脸上瞧呢。看来是修行不到家,六根不清净。”
  随随拈起个柿子堵住她的嘴。
  柿子的确很甜,春条连吃了两个,又喝了碗酽茶,饱足地摸摸肚子,打了个呵欠。
  随随道:“困了?”
  春条揉揉太阳穴,赧然道:“不知怎么的,奴婢从方才起便有些犯晕。”
  “那知客僧说里间有床榻,你去睡会儿吧。”随随道。
  “那怎么行,”春条又打了个呵欠,擦擦眼角泪花,“奴婢要伺候娘子。”
  “时候还早,也不急着回去,”随随道,“我在寺里转转,不用你陪着。”
  春条还是以为不妥,可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只想立即找张榻躺下来。
  随随笑道:“今日起得早,又走了那么些路,累就歇息,春条姊姊和我还客气。”
  春条又强撑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去里间睡了。
  随随待里面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这才放下帘子,轻轻推开院门。
  刚走出院子,方才那知客僧便迎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低头行个合十礼,便在前面引路。
  随随跟着他出了山寺西边的一扇小门,沿着松林中的小径走了半刻钟,来到一座樵人的小茅屋前。
  那知客僧停住脚步,转过身,躬身行礼:“大将军请进。”
  随随点点头,推开柴门走进去,便有一人从屋中迎出来。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蓝布袍,头戴皂巾,打扮得像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举子,但只要看见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便没有人会将他与落魄联系起来。
  随随摘下帷帽,向他笑道:“北岑,你这身打扮不错,不作几首酸诗可说不过去。”
 
 
第17章 十七   北岑
  段北岑是萧晏亲随之子,在他父亲战死后,萧晏便将他收作养子,他比随随大两年,不但是她心腹,也是她一起长大的同伴。
  他们在外是上下级,但私下里却亲如手足。
  段北岑眼中也有了些笑意,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一向沉默寡言,再深的担忧和牵挂,也不会宣之于口,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声淡淡的埋怨中了。
  随随明白,以他们多年的交情,许多话原是不必说出口的。
  两人并肩往屋后的山林里走去。
  林子里铺满了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层绒毯,秋日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雀鸟在树梢啁啾,远处传来流水潺潺,林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清幽静谧,很适合叙旧。
  两人却没什么时间叙旧。
  段北岑从腰间解下一个狭长的布囊,忽然向她抛过去:“我把你的刀带来了。”
  随随默契地抬手接住。
  她解开布囊,抽出金银钿装的乌依譁漆长刀,爱怜地摩梭了一下鲛皮剑柄,目光流转,仿佛在与一个老友叙旧。
  “锵啷”一声,寒刃推出数寸,声若龙吟,寒光映亮了幽林。
  她没将刀身全□□,手指抚了抚露出的一截刀身,又将它收回鞘中,把刀递还给段北岑。
  “不留在身边?”
  “不方便,”随随仍旧望着她的刀,眼中满是不舍,“你替我好好照顾它。”
  这口吻让段北岑忍不住弯了嘴角。
  “伤势怎么样?”他问道。
  随随动了动左肩:“没有大碍,就是松散了太久,功夫大不如前。”
  段北岑眼中满是歉意:“都怪属下办事不力,接应出了岔子。”
  随随一笑:“谁知道那么巧,恰好遇上神翼军入山剿匪,怪不得你。”
  顿了顿道:“河朔的情况怎么样?”
  段北岑道:“入秋后奚人和契丹犯边,萧同安已下令准备粮草,看来是急着发兵了,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趁着突厥国内局势不稳,趁机把营州夺回来。”
  随随沉吟道:“这场仗他打不赢的。”
  段北岑目光微动,点点头承认道:“他没这个本事。”
  “况且打下来也守不住,”随随道,“分不出那么多兵力驻守。突厥老可汗几个儿子为夺位争得不可开交,我们这时候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即可,看谁露出颓势暗中拉一把就是。只要突厥自顾不暇,奚和契丹不足为惧。”
  段北岑道:“萧同安未必不知道,他虽然接掌了三军,但朝廷态度暧昧,到现在也没正式敕封,军心不稳,薛郅在一旁虎视眈眈,只等着取而代之,他眼下骑虎难下,只能尽快打一场大胜仗服众。”
  何况沙场上刀枪无眼,正是排除异己,清洗部将的好机会。
  随随轻哂一声:“我这叔父领兵不行,倒是挺会想。”
  顿了顿,看向段北岑:“你怎么看?”
  段北岑迟疑了一下:“萧同安执意发兵,不过是速取灭亡,到时候两人一番撕咬,必然两败俱伤,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随随:“你也可以早点回来。”
  随随微微蹙眉,随即展颜一笑:“我早晚都会回去,不必用将士的血铺路。我知道,你是担心人走茶凉,再拖下去,我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顿了顿道:“但若是早几日回去,就让将士们去送死,我还值得他们追随么?”
  段北岑垂下头,她说得没错,她和萧同安之辈最大的不同,不在于她用兵如神,而在于她永远不会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
  她从来不打没必要的仗,不洒没必要的血,段北岑身在军中,才知道为将者能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他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属下惭愧。”
  随随忙扶他起来:“你是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萧同安如今很信任你,他志大才疏,意志不坚,很容易被亲信之人左右,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劝住他,别让他出兵。我边关二十万将士都仰仗你了。”
  段北岑凛然道:“属下遵命。”
  随随笑道:“此地又没有旁人,一口一个属下,多生分。”
  她这一笑着实明媚,映着苍松翠柏,仿若林花初绽。
  段北岑忽然留意到她今日着了裙装,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他恍惚了一下,赧然别过脸去。
  他自觉动作突兀,越发羞窘,便死盯着枝上一颗成熟的松果瞧,似乎在研究它喜人的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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