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时间:2021-05-25 07:28:41

  “怎么会呢,”那名唤疏竹的婢女轻声劝慰道,“齐王殿下一向待娘子最好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他还在怪我,”阮月微苦涩地一笑,哽咽道,“都怪我不好……是我当初与他走得太近,才令他生出……”
  她咬了咬下唇,双颊晕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疏竹道:“这也不能怪娘子,娘子与殿下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比旁人亲近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阮月微垂下眼帘,凄然一笑:“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疏竹握住她的手:“娘子别多想了,若非如此,齐王殿下也不会一战成名,说起来还多亏了娘子呢。”
  阮月微轻轻叹息:“这是大雍社稷之幸。”
  “谁说不是呢,”疏竹见她收了泪,微微松了一口气,“齐王殿下可比三年前沉稳多了,也更英伟了,奴婢方才差点没认出来呢。”
  她叹了一口气:“奴婢听说齐王殿下在边关也洁身自好,这样的男子也真是世间少有。”
  阮月微倚在软垫上,失神地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疏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在一旁看着,殿下似乎还是对娘子……”
  话音未落,阮月微霍然坐直身子,双颊瞬间涨得通红:“这是什么有脸的事么?”
  她冷笑一声:“如今可好,连一个婢子都来拿我取乐……”
  话未说完,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疏竹吓得脸色煞白,忙从肘后解下药包放到她鼻端:“娘子别动气,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娘子打骂奴婢一顿出气便是,别气坏了身子。”
  阮月微紧紧抓着药包嗅闻,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她瞥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婢女,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该怪你,本来就是我的错,何必怕人说呢。”
  说着又落下两串泪来,疏竹只得继续哄,哄了一路,差点磨破了嘴皮子,总算哄得主人展颜。
  ……
  桓煊坐着步辇继续往北,锦帷四角坠着的金铃和碎玉发出泠泠淙淙的声响,每响一下,他的心便往下沉一点。
  辇车终于停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门口。
  时值亭午,宫门紧闭,宫墙高耸,一株参天古槐探出墙外,黄叶簌簌,和着墙内梵钟,令人顿生萧瑟寂寥之感。
  此殿位于后宫西北角,毗邻长林苑,是整个后宫最僻静的地方,清幽寂寥堪比深山古寺。
  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当朝皇后的居处。
  自从先太子薨逝后,皇后潜心礼佛、不问世事,皇帝苦劝无果,只能为妻子在宫内修建了这座皇家尼寺。
  虽是带发修行,却是不再过问后宫俗务,一应事项都交由德妃打理。
  桓煊下了辇,命内侍去叩门。
  片刻后,宫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灰绫僧袍的比丘尼走出门来,双手合十向桓煊一礼:“檀越有礼。”
  桓煊微微蹙眉:“我来向皇后殿下请安,有劳通禀。”
  比丘道:“阿师正在做午课,请檀越稍待片刻。”
  说罢将他迎入门内。
  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座九层浮屠塔,佛殿绕塔而建,佛塔正北便是五间七架的正殿,正殿东侧正是皇后礼佛和日常起居的佛堂。
  庭中回廊四合,松柏森然,秋阳从枝叶间隙洒下,似也染上了凉意。
  桓煊的心也是冷的。
  那比丘尼道:“檀越请去禅院饮杯粗茶。”
  “不必,我在此等候便是。”桓煊负手而立,望着浮屠塔上精雕细刻的火焰和莲花纹。
  比丘尼只能由他去,行了一礼便往佛堂中走去。
  桓煊在石塔前站了小半个时辰,佛堂紧闭的大门开了,袅袅檀烟从门内飘出来,一队比丘尼鱼贯而出。
  桓煊不觉抬头望去,脊背微微绷紧。
  一个灰衣比丘尼向他走来,却仍是方才那个知客尼。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桓煊,合十一礼:“阿师命贫尼带一句话给檀越。”
  桓煊的心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阿师道她已斩断尘缘,相见只是徒增尘扰,请檀越勿念。”
  桓煊向庵堂的青琐窗望去,隔着扶疏的草木,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的侧影。
  他嘴唇动了动,沉默良久,垂下眼帘:“既如此,请转告尊师,望尊师保重。”
  “是,贫尼定会转告阿师。”比丘尼道。
  桓煊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仿佛这清幽的寺庙忽然变成了炼狱,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高迈等候在殿外,一觑见主人的脸色,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地伺候主人登辇。
  宫中谁都知道,皇后最疼爱长子,先太子薨逝后,她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执意要出家,皇帝劝不住,只好妥协,让她在宫中带发修行。
  虽说一入佛门,俗家之事便成了前程往事,但一朝皇后,毕竟不可能真的断绝尘缘,皇后并非什么人都不见。
  皇帝不去温泉宫养病时,隔三岔五会来庵堂看望发妻,与她一同用顿素斋,二皇子也时不时入宫向母亲请安。
  甚至连宗室贵女、朝臣命妇和世家贵女,入宫觐见,皇后偶尔也会允准。
  她不肯见的只有这三儿子。
  其中的缘故也不难猜,众所周知,齐王与先太子生得十分相似,乍一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皇后与三子的情分却最淡,因为她在诞下三子时亏了身子,无法亲自抚育,所以齐王是在太后宫中长大的。
  皇后对齐王避而不见,无非是怕看到他那张脸,忍不住想起早逝的爱子。
  高迈心下为自家殿下不平,可这种事又没办法劝慰,只能更加小心殷勤地侍奉着。
  ……
  出得蓬莱宫,日光已有些西斜,带了点温暖的橙红色,不复正午的白。
  御道路面浇筑得又平又硬,车马驶过不会扬起恼人的尘土,两旁的高墙隔绝了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潮,清净得有些寂寥。
  车轮碾过御道辘辘作响,单调厚重的车铃声传入碧霄。
  桓煊闭目靠在车壁上。
  自从长兄亡故,母亲出家,入宫便成了一件疲累的事。
  今日偶遇阮月微,更是雪上加霜。
  他甫一出生便被抱到太后的安福宫中,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与皇后更是面和心离,对他这个血脉并不相连的孙儿自然也没什么感情,也不喜欢他在跟前搅扰。
  除了晨昏定省,他几乎见不到祖母,如今回想起来,连她的面目都记不太清。
  安福宫离皇后的寝宫很远,他与两个兄长不能时常来往,加之太后也不喜欢他往外跑,他身边除了宫人便是太监,连个玩伴都没有,直到阮月微到来。
  阮月微是太后的侄孙女,据某位高道说,她是天生凤凰命,然而命中带劫,须得养在命格贵极之人身边才能养得住。
  如今桓煊自然知道这只是个借口,阮家将女儿送去给太后教养,打的是太子正妃的主意,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桓煊那时只是个刚刚开始晓事的懵懂稚童,不知道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他只是欣喜自己终于有了玩伴。
  不管阮月微缘何进宫,他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他捏了捏眉心,坐直身体,向车外道:“到哪里了?”
  内侍趋步上前,隔着车帷道:“回禀殿下,快过长乐坊了,再往前二十来步往东转,就到王府了。”
  桓煊重又靠回车厢上,闭上双眼。
  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便浮现出方才的景象,白纱随着微风飘拂,纱下的娇颜若隐若现。
  纱下还有一双温柔的黑瞳,眼波比三月的春波更柔和。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
  瞳色略浅,近乎琥珀色,在烛火中凝睇他,眼中的火光比烛火更炽热。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
  秋风乍起,吹得锦帷翻飞,打在油壁上啪啪作响。
  桓煊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
  他揉了揉额角,仿佛这样便能将那双眼睛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马车驶到列戟的朱门前,停了下来。
  高迈在车外躬身道:“殿下,王府到了。”
  桓煊却仍旧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殿下?”高迈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桓煊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去常安坊。”
 
 
第6章 六   驾临
  高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说的是常安坊?”
  桓煊眉头一皱:“要我说第二遍?”
  高迈一听那口吻,就知道他家殿下心里又别扭上了,忙道:“殿下恕罪,小人这耳朵真是不如不要!”
  就在这时,门前古槐的枝桠间忽然传来山老鸹的叫声,粗噶难听,像是充满恶意的嘲笑。
  桓煊一拧眉:“等等。”
  高迈:“殿下还有何吩咐?”
  “把树上那只贼鸟射下来。”桓煊冷声道。
  “……是。”高迈抬手抹了抹汗,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人弯弓搭箭。
  那贼鸟儿歪着脑袋,用那精光闪闪的小眼瞅了车窗里的男人一眼,不等一箭射出,忽然扑棱棱地飞向长空,一边飞一边不忘回头“嘎嘎”地挑衅。
  高迈只好赔笑:“鸟儿不懂事,殿下莫怪。”
  桓煊瞪了他一眼,放下车帘,不再搭理人。
  高迈松了一口气,吩咐车夫和随从掉转方向去城南。
  车轮再一次辘辘地滚动起来,王府侍卫马忠顺悄悄凑到高迈身旁,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离京几年,还没踏进王府,先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说迫不及待吧,心情又那么差,不像去会美人,倒像是去找仇人算账。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在咬耳朵:“殿下对山池院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公公好歹透个风,让咱们兄弟几个心里有点底……”
  “这不是心里憋着火么,”高迈叹了口气,用气声道,“方才在宫里见到要命那位啦。”
  马忠顺恍然大悟:“难怪。”
  高迈话锋一转:“不过山池院那边也不能得罪,长得像也是种造化不是?”
  ……
  常安坊,山池院。
  随随这一觉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她长年征战早就养成了习惯,每一觉都很短,不管在哪里,躺下就睡,用最短的时间最大限度地补充体力。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披上外衣下了床。
  隐姓埋名这半年时光,对她来说是难得的休憩,但是松弛久了,难免会懈怠,一旦放任自流,就会越来越惫懒。
  刀放久了会生锈,人也一样。
  养伤这半年,她觉得骨节都快生锈了。
  其实伤势早已没有大碍,只是先前住在桓煊的兵营里,人多眼杂,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习过拳脚刀剑,实在手痒难耐时借将士的弓射射垛子,还得留一手——若是一个普通猎户女能百步穿杨,定会惹人疑心。
  她的身份经得起查,却经不起究根刨底地细查。
  桓煊将她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池院,倒是正中她的下怀。这里占地广,下人和侍卫却很少,要找个隐蔽的地方习武不难。
  至于其它的事,徐徐图之即可,急不来。
  随随换了身短衣,扎紧腰带,简单洗漱一番,用手指拢了两下长发,绾个干净利落的男子发髻,用骨簪固定住。
  接着她套上鹿皮靴,掀帘走出屋子。
  随随在院中转了转,没发现春条的身影,知道这小丫头准是趁着她睡觉又溜出去找人闲聊打探消息了。
  这样也好,省去她不少麻烦。
  她推开院门,长年不用,门轴“吱嘎”作响,像个风烛残年、咳嗽不止的老翁。
  她踩着满地枯枝朽叶,穿过彤云般灼灼燃烧的枫林,走到一堵生满苍苔的七尺石墙前。
  墙的另一边就是西园。
  园门在另一端,从彤云馆过去要绕个大圈子,随随懒得绕远路,出门时便在心里估算好了最短的路线,一堵墙哪里挡得住她的去路。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找到了墙上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双手扒住砖缝,足尖轻轻一借力,灵巧地爬到墙顶,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那身姿动作当真是矫如飞猱。
  随随不担心被人看见,山中猎户的女儿身手矫健也不足为怪。
  不过此刻园中空无一人。
  园子无人精心打理,秋日草木凋零,开阔的湖面半是残荷半是枯叶,满目的萧索荒凉。
  随随沿着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小径爬上西边的土丘。
  百年前,寿安公主特地从江淮运来山石叠构而成,怪石嶙峋、岩虚谷峻,山上遍植松柏,生长了百年,已和野林差不多,处处悬葛垂萝,苔痕苍苍。
  随随穿行至密林深处,找到一块合适的空地,折了根枯枝作剑,开始练剑。
  她的刀剑、拳脚、弓马,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
  萧晏寡言少语,也不知如何宠爱女儿,每次分别之后再重聚,他总是笨拙地笑笑:“拔你的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刀剑铿锵便是他们父女之间特有的对话。
  松林寂静,天地间只有风声,风吹黄叶的簌簌声,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静静飘落。
  随随比风更迅疾,比风中的秋叶更轻盈,她在枝桠间旋转、腾跃,劈、刺、削、截……每一个动作都深深镌刻在她的骨骼和肌肉中,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像呼吸、心跳和血液流动一样自然。
  一套酣畅淋漓的萧家剑练完,她将树枝轻轻一抛,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接着她便弯下腰,开始在林子里找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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