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时间:2021-05-25 07:28:41

  说着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只食盒放在案上:“阿娘做了你爱吃的七宝羹和金乳酥,你尝尝。”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亲手将汤羹糕点一样样摆到案上。
  桓熔此时哪有胃口,心下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顺从地拿起玉箸,夹了个金乳酥送进口中,嚼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吞下,搁下玉箸道:“阿娘,儿子想当面向阿耶陈情,可那些刁奴不肯去通传,阿耶可是还在气头上?”
  皇后道:“先不急着说话。单吃糕点太干,再喝点汤羹吧。”
  桓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耐着性子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七宝羹。
  羹汤入口,却是又咸又苦,他不由皱了皱眉:“这羹……”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忽然一变,手一颤,玉匙落在白檀食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断裂成两截。
  皇后道:“怎么了?可是味道不对?阿娘记得你们小时候最爱这道羹了,每回你自己那一碗喝完还不够,你长兄总是将他的分给你。”
  桓熔掐着自己的喉咙,躬着背干呕,似乎想将吃下去的羹吐出来。
  皇后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膛,冷冷道:“羹里没有毒。”
  桓熔怔住,缓缓直起身子:“阿娘……”
  皇后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
  她抬起眼,盯着儿子,眼中满是冷酷的仇恨:“直到方才,我不得不信了。”
  桓熔身子一震:“阿娘,儿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后的目光宛如利箭,仿佛要将他洞穿:“烨儿是不是你这畜生害死的!”
  桓熔道:“害死大哥的是淑妃和桓炯,儿子毫不知情,阿娘可是听桓煊诬陷我?他恨不得置我于死地,自会想方设法栽赃嫁祸,他手眼通天,御史台和大理寺都叫他收买了,还有东宫那些人,也叫他收买了,阿娘千万要信我……”
  皇后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也不信的,可是眼见为实。”
  她向王远道点了点头。
  王远道默不作声地退下,不多时捧了只银鎏金的酒壶来。
  皇后接过酒壶,往案上的空酒杯里注满酒液:“这是你最喜欢的郢州富水。”
  桓熔明白了什么,哭泣和哀求戛然而止。
  他缓缓直起身子,苦笑了一下,向内侍道:“给我打盆水来。”
  他看向母亲:“至少让我走得体面些。”
  内侍看了眼皇后,皇后向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内侍打了热水,捧了巾栉来。
  桓熔慢慢洗净了头脸,剃去胡须,将头发束好,正了正衣襟,端起酒杯。
  皇后昨夜已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远比想象的难。
  她的嘴唇轻轻哆嗦:“要不要见一见妻儿?”
  桓熔道:“不必了,不过徒增烦扰。”
  他看了看杯中酒液,忽然抬起头向皇后一笑:“毒死桓烨,我从来没后悔过。”
  皇后脸色变得煞白:“你这畜生!”
  桓熔冷笑道:“皇后娘娘只有桓烨一个儿子,我不是畜生是什么?”
  “你……”皇后的面容因为恨意而扭曲,“从小到大,我何尝亏待过你!”
  桓熔道:“是啊,你不曾亏待过我,可我无论做得多好,你都只看得见桓烨,还记得小时候我俩画了岁寒图让你品评,你起先明明说我那幅好,得知是我画的,立即改口说桓烨那幅更佳……”
  皇后厉声道:“这点小事也耿耿于怀,你这狭隘歹毒的畜生!”
  桓熔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小事何止千万,我便是在这一桩桩小事里长大成人的。有时候我情愿和桓煊换一换,做个没娘的……”
  话未说完,皇后抬起手,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将他打得脸一偏。
  “闭嘴!”她怒喝道。
  桓熔却只是冷笑:“是,我阴险歹毒,心胸狭隘,不都是跟阿娘学的么?你对桓炯做的那些事你敢让大哥知道吗?”
  他顿了顿道:“就因为高僧夸了桓炯有夙慧,没夸桓烨,你就耿耿于怀要把他养废,论歹毒和狭隘,谁及得上阿娘?”
  皇后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桓炯不过是个庶子,我让淑妃生下他就该知足了,是他自己贪心不足,妄想和烨儿比,我也没对他母子如何,还锦衣玉食地供着他们,是他们恩将仇报!”
  她又指着桓熔的鼻子斥道:“你阿兄自小凡事都让着你,你自己样样不如他却心比天高,因嫉妒害死他,我真后悔养大你,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掐死你!”
  桓熔笑起来:“他样样比我强,可他如今在哪里?还不是被我害死了?”
  皇后忍不住劈头盖脸地朝儿子打下去:“我打死你这孽障!”
  桓熔任由她打,继续说道:“我就是恨他,本来我安安心心做个没用的闲王,是他忽然跑来对我说要把储位让给我,过了几日又当无事发生,继续做他的太子。他想让就让,想收回就收回,天底下哪有这样轻巧的事?”
  他瞥了一眼母亲的手腕。
  皇后察觉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将袖子往下一捋,遮住腕上的疤痕。
  桓熔悠悠道:“说到底害死大哥的还不是你,要不是你以死相逼不让他去河朔,我就用不着动他,要不是你这么对桓炯,我要杀大哥还没那么容易。”
  他死死盯住皇后:“是你害死了你最心爱的儿子,是你!”
  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好在宫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桓熔接着道:“知道大哥为什么想去河朔?你自以为对他好,其实他早就被你逼得透不过气……”
  “闭嘴!”皇后厉声打断他。
  桓熔却自顾自往下说:“他只想离开你!大哥走的时候为什么嘴角含笑?因为他终于摆脱你了!”
  皇后从案上抄起酒壶,揪住儿子的头发,把壶嘴往他口中塞:“我叫你闭嘴!你胡说,烨儿是被骗了,他是误入歧途……”
  桓熔也不挣扎,任由她将毒酒往他喉咙里灌。
  小半壶毒酒灌下去,桓熔痛苦地捂住肚子,身体抽搐起来。
  皇后猛然回过神来,将酒壶扔在地上,颓然地软倒在榻上。
  桓熔倒在地上,手脚不住地抽搐,身子反弯成弓状,模样十分骇人。
  他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忽然厉声惨呼:“阿娘,儿子这条命今日还给你了!”
  话音甫落,他浑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头一偏,终于不再动弹。
  他的一双眼睛仍旧大张着,却已没了生气,像两颗铅做的珠子。
  皇后捂着嘴干干呕,涕泪如泄洪一般往下淌。
  王远道赶忙上前扶住她:“娘娘节哀,保重玉体要紧……”
  皇后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死了烨儿,我杀死了我的亲儿子……”
  王远道忙劝道:“那是小郎君口不择言,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娘娘当初是为了故太子着想,怎么能说是娘娘害的?”
  皇后紧紧抓住胸前的佛珠,口中喃喃地念着佛号,半晌终于缓过劲来:“你说得对……”
 
 
第105章 一百零五
  废太子的死讯传到温室殿, 皇帝正靠在御榻上听中官读奏疏,闻言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复又阖上, 说什么似乎都已成了多余。
  良久, 他拿起枕边的绢帕拭了拭不知不觉淌到腮边的泪,叹了口气道:“皇后如何了?”
  来传讯的内侍道:“回禀陛下, 皇后娘娘从清思殿出来便回了佛院。”
  中官道:“不如老奴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帝想了想,摇摇头道:“她想必已经精疲力尽了,让她一个人好好歇息吧。”
  他沉吟片刻道:“你去趟齐王府,看看三郎的伤势如何, 将庶人熔的死讯告诉他。若是他能下床活动,叫他入宫一趟。”
  中官领了命,便即退出寝殿。
  齐王府离蓬莱宫本就不远,那中官快马加鞭, 半个多时辰便到了王府。
  桓煊听说桓熔畏罪服毒酒自尽, 沉默了半晌,方才点点头:“孤知道了。”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畏罪自尽”是什么意思, 桓熔被囚宫中,时时刻刻有宫人内侍寸步不离地守着, 根本没法自尽,何况毒酒又从何而来?
  他和桓熔这些年势同水火、不死不休,若是桓熔登上皇位, 定会置他于死地, 他亦然。长兄的大仇得报,他本该觉得痛快,可当真听到死讯的刹那,他的心还是重重地一沉, 除了茫然便是难以言表的悲凉。
  中官又道:“陛下叫老奴问问殿下伤势如何了?可能下床行走?”
  桓煊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孤久缺定省,这就去宫中向陛下请安。”
  郑奉御昨日验看他伤口,还说不宜多走动,可是另立储君之事迫在眉睫,他必须尽快入宫面见皇帝。
  中官见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关切道:“殿下小心伤口。”
  桓煊道了声“无碍”,便即叫内侍扶他起床,一边吩咐人去备车。
  因为伤口尚未痊愈,内侍备的是犊车,到得蓬莱宫中已近午时。
  皇帝命人在堂中摆膳,父子相对而坐,都没什么胃口,用了些清淡的粥点汤羹,皇帝便叫人撤膳奉茶,随即屏退了宫人内侍。
  皇帝眼皮发红微肿,时不时用手巾擦拭一下眼角,俨然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二郎做出糊涂事,我恨不得亲手杀了这逆子,可他当真去了,我心里又空落落的……”
  桓煊看着父亲这般推心置腹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知道他想听什么话,无非就是桓熔悖逆天伦,自取灭亡,怪不得任何人。
  可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是垂下眼帘道:“陛下节哀。”
  皇帝又掖了掖眼角,看着三子道:“朕这几日与朝臣商议一下,便命人拟立储诏书。”
  桓煊躬身下拜:“儿子文不成,武不彰,不堪担此重任,请父亲三思。”
  皇帝一看三子的神色,便知他不是假意推辞,是真的不想要这储位。
  他脸色微沉:“你能不能担起重任,朕很清楚。”
  桓煊道:“儿子面有疮疤,若为储君,有损天家与朝廷威仪。”
  皇帝脸色越发阴沉:“朕还没追究你这道伤是怎么来的,你还敢提?”
  桓煊沉声道:“儿子自毁颜面,目无君父,大逆不道,请陛下另择贤明。”
  话音甫落,只听“砰”一声,皇帝重重一拍茶床,震得青瓷茶杯中的茶水泼了出来。
  他盯着儿子,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桓煊,你是不是要逼朕对萧泠下手?”
  桓煊脸上却没什么惊惧之色,甚至说得上波澜不惊,仿佛萧泠的死活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他淡淡道:“陛下睿智英明,不会轻言攻伐,陷万民于水火。”
  皇帝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胸腔作痛,却无法反驳。
  他不会对萧泠下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否则即便没有此事,他也早就取了萧泠性命。
  皇帝冷笑道:“我们桓家不知欠了她萧泠什么,当年迷得你长兄神魂颠倒,为了她要让储,如今又不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桓煊道:“与旁人无涉,只因儿子无意于太子之位。”
  他躬身再拜:“儿子本无经世之能,又无济国之心,无才无德,任意妄为,恳请陛下另立贤德。”
  皇帝冷声道:“朕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只要你一天还姓桓,只要你一天还是大雍的嫡皇子,你和萧泠就绝无可能。”
  桓煊似乎早有所料,平静道:“儿子明白,此事并无两全之道。”
  不管哪个皇子立为储君,一个曾经手握重兵的成年嫡皇子都是莫大的威胁。
  皇帝道:“明知如此,你待如何?”
  桓煊敛容道:“儿子离开长安,此生不再返京。世间从此再无齐王桓煊。”
  他不可能以大雍亲王的身份追随萧泠去河朔,而要抛弃这个身份,唯有一“死”。
  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动了真怒:“桓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帝眼前黑了黑,撑住茶床,勉强按捺住满腔怒火,尽力动之以理:“你当年出走西北,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立下不世战功,终于将神翼军虎符拿到手上,让朕和满朝文武对你刮目相看。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要将这一切都放弃?桓煊,你让朕大失所望。”
  若是换了从前,父亲的这句话定然会像尖锥一样深深刺进他的心,因为那时候他急于向父母、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个废物,因此他需要权柄,需要虎符,需要万民景仰。他对权势从来没有桓熔那样的渴望,而桓氏给他的荣耀也不是他不可或缺的。
  可是如今他不需要了,他已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只是坚定地望着父亲:“儿子心意已决。”
  皇帝冷笑道:“这是萧泠教你的?朕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没想到……”
  桓煊道:“萧将军毫不知情,都是儿子自作主张。”
  皇帝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讥诮:“情热时自然什么都不顾,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储君之位,放弃江山社稷,不出几年你就会后悔!”
  桓煊毫不迟疑道:“若他日后悔,也是儿子今日种下的因,该当自尝苦果,儿子绝无任何怨言。”
  皇帝一噎,旋即道:“国赖长君,你只知一己私欲,可曾为大雍的江山社稷和百姓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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