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长公主殿下。”崔书宁适时拍抚了他肩膀一下,接过这场面,进门先克服心理障碍将自己当成古代人来给人家行礼。
敬武公主转头看她。
见她虽然还是消瘦干瘪,带着病容,但是很神奇
今天再见她,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和前两日不同了,浑身都透着焕然一新的生机和蓬勃之气,反而是和顾泽周旋那时候的乖张戾气和阴郁的死气都去了个干净。
一个人身上,就只有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敬武公主虽然一直觉得疑惑,这时候也不得不相信
做了顾家的弃妇,这件事对崔书宁本身而言,至少她自己没当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打击。
她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崔书宁一遍,后才勾唇有些张扬的说道:“全京城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你的笑话,你倒是真想得开,瞧着……这气色倒是好些了。”
崔书宁嘿嘿干笑了两声,突然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句:“真羡慕公主殿下啊……”
敬武公主挑眉。
就见她一边走过去在自己面前落座,一边假正经的继续道:“旁人看笑话都只能伸长了脖子私下里偷偷看,长公主殿下就不一样了……想看笑话也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找上门来当面看。外头那些好奇心重的,可不就得要羡慕死了。”
敬武公主:……
依着两人的身份,崔书宁本不该在她面前这么说话的,但偏就她这态度语气拿捏刚好,是不合规矩,却也听不出刻薄和针对的意思。
敬武公主一时有点接不上茬儿,抿着唇,表情僵硬的又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本宫怎么觉得你这是拐弯抹角的在挤兑本宫?”
“不敢。”崔书宁一笑,顺手端起桌上茶盏,招招手。
外面侍立的老仆人赶紧进来。
崔书宁又摆摆手示意他端走,后才重新看向敬武公主:“刚搬过来,家里还没拾掇好,我叫人给公主殿下重新沏茶了。”
敬武公主刚要说话,却又见她话锋一转,突然于瞬间庄重了神色,沉吟:“不过恕臣女斗胆,想先问一句,公主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敬武公主和她接触不多,只大概有个了解。
见她表情突然严肃下来,倒是多少能明白她对自己的戒心,嘴角扯了下,表情依旧透着桀骜和施舍:“闲来无事,出门走走,刚好替母后走一趟你这边,带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病。”
说着,侧目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颔首快步出去,不多时就从院外带进来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
来人没穿官服,做派却极谨慎谦卑的,崔书宁便知道这应该不是太医。而且余太后明显这次是被她给弄恶心了,又在气头上,怎么会好心的还叫太医来看她?再有就是
她和萧翊之间的母子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自己和顾泽刚和离,正在风口浪尖上呢,余太后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不计前嫌来表示关爱之情了,有心人士还当她是在给自己的皇帝儿子找不痛快,故意恶心对方呢。
崔书宁将手收在袖子底下,大夫摆好了脉枕她也一直没动作。
敬武公主于是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再度讥讽:“怎的?还怕我害你不成?”
崔书宁暂时确实不敢随便接受她的好意,但是这位公主殿下最近盯上她了,这三天之内已经主动找了她两次了,偏两人身份悬殊,她还不能轰出门去……
斟酌再三,只能心一横:“先单独聊两句?”
敬武公主约莫是没见过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的人,先是下意识的蹙眉,后见她表情严肃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才又摆摆手示意自己的贴身婢女和医者都下去。
那婢女约莫还是对崔书宁不太放心,迟疑不走,直到敬武公主瞪她,她方才不得不退了出去,也不敢走远,就站在院子里尽量避开不听两人之间的私房话。
敬武公主有天生的优越感,表情玩味的抬高了眉毛看着崔书宁:“想说什么?”
崔书宁也不兜圈子:“斗胆问一句,长公主殿下如今对永信侯可是还有点什么想法?”
敬武公主:……
那好歹是你前夫,你这么问真的合适么?
虽说两个都是过来人,但古代女子确实也相对保守,敬武公主就生生被她问了个脸红脖子粗。
但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心理素质也是过硬,随后她便很快调整好心态,反诘道:“有想法如何?没有又如何?现在这还与你有何相干吗?”
崔书宁实话实说:“就是因为不相干了,以后也不想再有任何的相干,所以才要先跟公主殿下确认好。您也别怪我放肆,我实在是这些年被他们顾家给坑怕了,再不想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不管公主殿下以后是想与他们顾家结亲还是结仇……但凡您还是想要沾染上他们的,就请您放我一马,以后莫要与我来往了。”
她这样对顾泽和顾家避如蛇蝎,足见是这些年被伤的深了,投鼠忌器。
这种心态在敬武公主看来是很没有出息的,但她嘲讽之余却没笑出来……
这个崔氏如今这副模样,作为一个女人,确实是够凄惨的,如果她就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敬武公主也不会同情或者多看她一眼,可崔书宁这事儿多多少少是和她有点关系的,她便很难做到置身事外。
她神情一时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抿着唇沉默了。
作为自带炮灰意识的崔书宁,她却是一定要把这件事确认好的,于是趁热打铁:“永信侯真有那么好吗?还是只是爱而不得的不甘心?”
六七前年那会儿几乎全京城都知道敬武长公主心仪永信侯,但是太后娘娘不看好这门婚事,迄今为止却没有任何人敢当面跟她提及这个话题。
敬武公主微垂着眼眸,持续沉默。
崔书宁也没兴趣做什么心理导师,她只是不想让这位重量级女配拉着她一起死,勉为其难就又戳了一记刀子:“而且……皇帝陛下应该也不是很赞成您与永信侯之间的事吧?若真为了这等执念最后要闹得兄妹离心反目,值得吗?”
没有人能够点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其这位敬武公主拿的是痴恋男主的女配剧本。
崔书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相当无力的。
她其实想要这位公主殿下明白
她的身份地位才是她能为所欲为的资本,若是惹怒了皇帝,失去帝心甚至长公主的身份,那她所有的尊荣和体面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到时候别说男人了,她连自己现有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爱情真的很重要吗?
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崔书宁现在只会坚定的说
姑娘,醒醒吧!
许是被崔书宁的某句话刺激到了,敬武公主唇角突然扬起一个近乎古怪的冷蔑弧度,后来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她时就又高高在上的笑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喊了院子里自己的婢女,重新把医者叫进来。
盛情难却,崔书宁这一次只能逆来顺受。
那大夫很尽责,给她仔细的诊断了一遍,又问了些具体情况,诊断的结果其实和上回太医说的差不多,但是在敬武公主的授意之下额外详细开了几个调理的药方。
敬武公主仿佛就真的是登门来表达善意的,等大夫给崔书宁留好了药方就起身告辞。
崔书宁对她戒心颇重,跟着出门送她。
但是临走前,她却突然在马车前面停下来,斟酌着挥挥手又示意身边的人先避开。
崔书宁左右看看,很有点莫名其妙
就见敬武公主唇角又扬起一个弧度,带着几分落寞几分自嘲:“其实本宫是该谢谢你。”
崔书宁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敬武公主道:“你说得对,本宫确实也做不到伏低做小的去迎合讨好一个人,当初未能如愿也未必就是件坏事。永信侯府的事过去了,你好好养着吧。”
所以
这是个什么情况?
崔书宁愣在当场,很有点接受不了头号女配就这么大彻大悟退出剧情的状况。
这剧情是不是崩的太容易了点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回过神来,就见敬武公主已经转身要上车离开了。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嘿!如果女配不作死了,那么以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族身份岂不就是她现下梦寐以求的金光闪闪的大粗腿?
“长公主殿下……”于是当机立断叫住对方,憨态可掬的搓搓手,“我手上的和离文书要送去衙门,家里的马车刚好坏了,方便搭我一程么?”
敬武长公主踩在垫脚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就很嫌弃了。
崔书宁现在确实急需一个人帮她镇场子,以逼退那个叫陆星辞的女人,就索性也不要脸了。
敬武公主与她对峙片刻,妥协:“上来吧。”
崔书宁拎着裙角就蹭上了对方马车。
敬武公主在京的闲暇时间多,当真就陪着她去了趟衙门。
崔书宁进府衙送和离书,她的事本来就已经闹到人尽皆知,不过就是叫衙门的人现场又看了个笑话罢了。
出来的时候敬武公主在马车上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怎么这么慢?”
崔书宁左右看看那些因为忌惮公主殿下身份没敢凑近却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口是心非:“好像不该麻烦殿下送我过来。”
敬武公主隔着车窗看着她,便是冷笑:“你不就是故意的么?”
她说自己对顾泽没心思了,崔书宁未必信,带着她来衙门办和离手续就是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彻底放弃不在乎旁人眼光和顾泽那边的看法了。
女配智商在线,这真是意外之喜!
崔书宁干笑两声,刚要上车就听得街口骚动,循声回眸,却见顾泽从那个方向打马匆匆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抱歉,这章有点卡文,磨叽晚了,二更还是晚上9点哈!
第32章 又一个坑
顾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此地,绝非偶然。
要是崔书宁自己,她肯定二话不说撒腿溜了,此时便不得不小心翼翼侧目去偷瞄敬武公主的反应。
敬武公主也是循声看见了顾泽,唇角牵起,眼中闪过一纵而逝的戏谑。
但
她的态度很稳,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皇家的公主就是这么威武有范儿,啥场面也不怵啊!
崔书宁突然觉得有点牙疼,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先赶紧上车。
但是因为前一刻的迟疑,晚了……
顾泽已经杀到眼前,抬臂将手里马鞭往她面前一横,挡住她去路,同时
冷沉的目光却定格在了车窗那里的敬武公主面上。
崔书宁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无非是他最讨厌痛恨的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狼狈为奸肯定没好事儿呗。
“怎么顾侯爷找我有事儿?”顾泽挡着她上不去车,只能率先挑起话题。
顾泽的目光落回她脸上,还不等说话,却听得敬武公主轻笑一声:“是本宫这马车上的皇室族徽不够醒目还是数年未见永信侯就不记得本宫长相了,见到本宫都不带见礼打个招呼的吗?”
崔书宁称病好几年没进宫参加宴会了,但事实上初一的国宴上顾泽和敬武公主是早见过面的。
只是么
当时场面发展不太愉快,他现在看见这女人还有气,才视而不见罢了。
当时敬武公主于无人处纠缠他,很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无非就是听说了金玉音的事,挖苦嘲讽他的,最后两人不欢而散。那件事上是敬武公主没事找事,也是她没脸,顾泽又是在她面前摆高冷款儿摆习惯了,这次就想直接掠过她去,想她也没脸再找茬。
不想敬武公主就当街这么开了口。
旁边就是京兆府衙门的大门,门前还有衙役扎在那,街头巷尾又挤满了围观百姓。
顾泽心里憋了口气,脸色顿时更冷了,但还是咬牙下马,拱手作揖:“原来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没想到您会和崔氏在一块儿,故而疏忽,微臣见过殿下。”
替自己圆场的同时顺带着就把他的意见也明白摆了出来。
敬武公主冷嗤一声,不再搭理他。
崔书宁于是接过话茬:“侯爷您有话直说,我家里还有事儿,着急回去。”
她就站在垫脚凳上,不上不下的。
顾泽看她这态度就心里来气,却不得不顾忌着是在大街上,压着脾气沉声道:“下车来,说两句话。”
崔书宁左右看了看,还是站着不动:“这……不方便吧。”
顾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确实两人之间已无名分,崔书宁要拒他他也无话可说。
但他今天确实是为着有事才来这里堵的崔书宁,本来是想衙门门口说两句话,站在大街上也算避嫌了,总好过他特意登门去畅园找崔书宁。
现在崔书宁拿乔,他也只得再三忍耐:“听说昨日你在街上马车出了意外,事情似乎略有蹊跷,就想问问你当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的?”
崔书宁料想的没有错,现在最怕她会有个闪失的就是顾泽了。
她闻言就笑了:“哦,就是马车年久失修吧,毕竟畅园多年不住人,东西都放了好些年了。怎么……侯爷难道还怀疑是有什么人要害我不成?我人缘好像也没那么差吧。”
顾泽其实不是怀疑有人害她,他甚至更倾向于怀疑是崔氏这女人自导自演,故意找他们顾家的晦气。
现在崔书宁当面这么说
他反而更怀疑了,就盯着她的脸,目光阴郁的审视。
崔书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本来也正愁那个叫陆星辞的女人背地里盯着她和沈砚呢,便就顺水推舟:“侯爷若是心里有疑便查查吧,再不放心……人都到这了,进衙门报个案也行。”
说完,就转身埋头进了马车里面。
敬武长公主却真的像是完全释怀了顾泽的事,这时候便靠在窗边狡黠的笑了:“是谁告知的永信侯崔家妹妹的事?”